第10章 大红腰带
李桑榆把自己关在卧房里,先是整整闷了三天三夜。
三天没下床,睡醒了吃,吃饱了睡——可惜从体力来看,她是被睡的那个。
直到最后浑身酸软,手臂累得抬不起来,李桑榆用尽全身力气,提起纤细的脚腕,踩在某人胸膛上。
“别……别来了!你……你你刚领了差事,接连好几日不去军营,这样不好吧?!”
齐铮短促地笑了一下。
“这就不行了?”
“谁不行了?!我在跟你说正事!”
“好,说正事,你每天大白天累到睡着的时候,我就去军营报道,从没耽误过。现在可以了?”
齐铮笑意更盛,拽着脚腕把人重新压在身下。
他怎么就不累呢?李桑榆很绝望。
但她很快就发现,自己还可以更绝望。
因为齐铮视线突然被床架上摇晃的一段朱红布料吸引了,长手一伸拽了下来。
“这是什么?方才晃了好半天,晃得我眼晕。”
李桑榆没好气:“腰带!”
“唔……似乎有点眼熟?”
李桑榆微微脸热,能不眼熟吗?
那段腰带,是用将军府送来的朱红锦缎做的,当时收了那么多鲜艳布料,一时不好全做成衣服,她就令裁缝将最红的几匹通通做成了腰带衣领,穿上能添些颜色,又不至于太耀武扬威。
齐铮多半也认出来了,因为他握在手里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扬手从后面绕过去,李桑榆眼前一暗,窗子透过的明亮光线霎时蒙上一层耀眼的红。
脑后被打了个结,她被迫高高扬起脖颈,耳后潮热声音带着动情的喑哑。
“试试这样?”
……
这样昏天胡地的日子,又过了整整四天,李桑榆是被方若黎嘹亮的嗓门叫醒的,那声音震天动地,似乎是从屋顶传来的。
“县主!快去抓人啊!”
李桑榆睁开眼,齐铮不知何时已经不在了,她先前还纳闷儿过他怎么不饿——县主府以为她一个人在房里睡觉,自然不会准备两个人的饭食,而齐铮也从未动过她的饭。
后来想想,都能在她睡着的时候去军营,那回将军府吃个饭多半也不成问题。
那他怎么就不困呢?
她胡思乱想着披衣出来,被户外光线照得眯起了眼,抬手盖在眼睛上。
“睡够了没有啊?都多少天啦?哟!县主这脸色可真是……”
方若黎撅着屁股攀着梯子爬下来,马上被侍卫团团按住,李桑榆挥手让人松开,他窜到眼前,上手先把脉,皱着眉头问:
“这脉象虚的……你这是睡了七天吗?不知道的还以为屋里养了只狐狸精呢!”
……要不都说,得罪谁不能得罪郎中,郎中什么都知道。
李桑榆挣脱手腕,“你来干嘛来了?”
方若黎这才想起来意。
“抓人啊!算命瞎子!天天在我们家门口开方子那位!你的齐少将军!又来啦!”
李桑榆长长地“唔”了声,有些意味深长。
那个“齐放”,要藏不藏,要露不露,有故意引人注意他的嫌疑,可抓回来就跑,跑了还敢继续露面……
本事和胆子,都很大。
“管他呢,抓了再说啊县主!我这次备足了药,绝对不让他再晕过去!”
郎中眉飞色舞,坐在马车上大腿抖动不停,震得整个车厢都在颤,李桑榆不禁频频看他。
方若黎干笑:“哎我就是……他那个活死人的方子,我还没解出来……想同他切磋嘛!嘿嘿,切磋。”
这也是个痴人。
“你就没想过,他可能是你师父那边,神医谷派来的,专门来搅和你们家生意的?”
“怎么可能?!神医谷祖上也是方家啊!”
李桑榆不知该说他是天真还是愚蠢,按白嬷嬷对方家的介绍,神医谷那一支方家人,被利用被驱逐又被迫传道,只怕生吞了百草堂的心都有。
一行人又到了茶楼,不知发生了什么,茶楼门口人多得水泄不通,李桑榆在人群里被护卫簇拥着,勉强挤上了二楼,一上来正瞧见齐夫人的背影,同样被簇拥着,从另一侧的楼梯下去。
想来有人爱瞧热闹,就有人想躲清静。
窗台边看热闹的人唾沫飞溅。
“我早就说,百草堂不会吃这个哑巴亏,那算命的在哪儿摆摊不好,非要摆医馆门口!谁不知道方家和知府是连襟啊,人家后头有这个——”
那人呸呸地蘸着唾沫,在栏杆上写了个“官”字。
“这下傻眼了,碰了硬钉子吧!”
李桑榆眼瞅着方郎中听到这句后,神色不自在起来,他一直让人瞒着,难道祖父已经知道了?
祖父若是知道,他这个“临时管事”,恐怕做不稳了……
刚思及至此,楼下传来一阵惊叫,一行人挤到栏杆前,正看见楼下方家人一拥而上,把算命的卦摊砸了个粉碎。
一侧站着几个佩刀的衙役,抱肩看着,显然在为百草堂压阵。
算命人冷着脸,手里木棍在地上摸索,兢兢业业装瞎。
“在下一个穷瞎子,规规矩矩摆摊,不知犯了哪条律法?朗朗乾坤,昭昭日月,京城脚下没有王法吗?”
“说的好!!!!”围观百姓顿时沸腾。
李桑榆无语望天……她就说,这人多半有点戏瘾,她认识齐放这么多年,竟然没瞧出来。
掌柜走上前,送了一包铜板,沉甸甸的,看着足有千文。
“这位兄弟,你我本是同行,何必互相难为,这钱你拿去,去别的街上再摆三个摊也够了,你看怎么样?”
李桑榆眯眼看着那一脸儒雅的掌柜,旁人先礼后兵,方家人倒好,先兵后礼,这手段不厚道,但很能吓唬居心不良的人。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方若黎看清人后,嘴里碎碎念,拔腿就要跑。
“你去哪儿?!”
“县主,我得走了!”方若黎苦着脸,把袖口从李桑榆手里拽回来,“……那是我爹。”
“你还有爹?!”
“怎么说话呢?我当然有爹,不然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吗?”
“不是……我是说,你们家管事的是你祖父,你爹既然身子健朗,这临时管事,怎么会落在你头上?”
毕竟,那位掌柜长相儒雅,却很有手段,明显比满脸都写着“好骗”的方若黎靠谱多了。
“我爹不是方……”
李桑榆问题很多,奈何恐惧加法的郎中没时间解答,眨眼就溜没了影。
楼下的对峙还在继续,算命人拿大街当戏台,慷慨陈词。
“照掌柜的说法,只要你有钱有势,就可以为所欲为,欺压比你弱小的人,可以挟持陌生人,甚至就连官府也为你所用?!”
他显然在煽动围观百姓的情绪,方父也听出来了,更加确认此人和方家有宿怨,不知为何,那人明明是个瞎子,对上那样一双浑浊的瞎眼,却总有种似曾相识感,熟悉的恐惧沿着脊椎寸寸攀升。
方父拼命挥去那种奇异的感觉,堆出个温和的笑脸。
“这位兄弟想多了,在下没有要挟持你,只是想请你进来喝杯茶,顺便看看你的眼……你自己也懂一点医药,却拿这双眼无可奈何,我百草堂的医术,兄台不想试一试?”
“不必劳烦!”
算命人冷哼一声,直直地盯着方父。
“你们百草堂店大欺人,谁知道我站着进去,是不是要横着出来?你们家的臭钱我不要,可你们不由分说,砸我一个瞎子的摊位,这事儿不能就这么过去!咱们明日官府见!我倒要看看,公堂之上,天网恢恢,官府是不是还要包庇!”
围观百姓又是一通应和,李桑榆掐着眉心,还要找官府……你本来就是装瞎啊!!
算命人放了狠话,也不管那满地的碎片,转身就走,李桑榆早在附近布置好人手,追上去一看,那人竟没跑。
不但没跑,还堂而皇之地在不远处一道巷子里等她。
“齐放?”李桑榆不大确定。
“怎么又是你?”
那人松散地靠在墙上,面带惊诧,又似乎有些无奈。
“姑娘,我等的不是你……”
他轻轻叹气,朝着李桑榆走过来。
“罢,应该也够用了。”
“什么够用了?”
他长腿一迈,轻易逼近李桑榆的安全距离。
本来下意识抬手挡,可感受着手下坚实温热的胸膛轻轻震了两下,似乎又在笑,手不自觉地有些软,轻而易举地让他冲破防线,搂在腰上。
“我这几天也打听了一些事,听说姑娘曾有个未婚夫,偏巧同我的真容有点相似……”
那人面容近在咫尺,呼吸缭绕,李桑榆突然十分庆幸,他此刻仍然是算命人的样子,否则她可能要一拳打上去。
“承蒙姑娘厚爱,咱们打个商量……你不要绑我,我乖乖跟你回去,怎么样?”
“你乐意跟我走?”那之前还费尽装活死人跑什么?
李桑榆不得不承认,即便是算命人那张中年假脸,薄唇轻启,说“乖乖”二字的样子,也十分诱人。
“唔,既然躲不过,只好承受喽。”
他眉头好看地皱起,像是无奈又像是嗔怪,李桑榆隐约有一丝丝动心,朝旁边伸手。
“卖身契。”
侍卫早有准备,递过来一张纸,连同笔墨,“姓名,年龄,籍贯,自己写。”
算命人僵住了,“……有这个必要吗?”
李桑榆冷冷地抱着肩膀,“或者你更喜欢绳子?”
“别别!千万别!你一个大姑娘不明白,绳子捆久了经脉不畅,对……有影响……咳咳。”
算命人干笑两声,妥协般接过去,李桑榆在一旁看着,籍贯南疆,姓名那一栏,写的是“苗承恩”三个字。
姓苗……呵,还说自己不是齐放。
“将军府齐夫人,是你什么人?”
“从没见过这位夫人。”
“没见过?行。”
李桑榆接过按好手印的卖身契,递给侍卫。
“现在就去户部,拿我的帖子,今日之内,该盖章该抄录该备份,都办好,这人从此就是县主府的家奴。”
“……这么着急?”
算命人满脸菜色地张大嘴,看着侍卫和卖身契打马走远,眼珠四处提溜打转,每根头发丝都在喊后悔。
“又想跑?”
“……没有……”
李桑榆看着他,“想也没事儿,反正跑不了。之前准备不及,让你跑了头一回,还能有第二回?”
这话一出,算命人突然感觉脚底有点软,眼前有点晃。
“……你做了什么?”
“不是我做的,是你要较劲的那家百草堂的少主做的,恭喜你成为第一个试用人。”
“无解软骨散。”李桑榆勾唇,“我答应不绑你,可没答应不药你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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