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36
苏也回去的时候还下着雨。
她来的时候没有带伞，走的时候从纪梦仙那儿顺了把伞。
出租车停在小区门口，下车后，雨渐渐小了。
苏也想了想，懒得再撑伞，淋着稀疏的小雨一路慢慢走到自己的单元楼下。
单元楼下却已经站了个人。
那人身形高挑，眉目微敛时泛着微微的冷，侧面轮廓锋锐，不笑的时候看起来很不好亲近。
而此时，冷清高傲的少年淋了雨，头发微微沾湿，听到苏也的动静，他将目光倏然移过来，直直望进苏也眼里，明明是幽且深的黑色眼眸，却仿佛包含着灼热的一颗心。
意料之外的出现，猝不及防的对视，让苏也的心轻轻颤了一下。
雨声缓缓而停，天地间都只剩下寂静。
“你怎么在这里。”苏也眨了眨眼睛，还是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池煜在听见她声音的那一刻，顿了顿，抿唇“嗯”了一声，还是向她露出一个浅浅的笑，牵起左颊处的酒窝微微下陷，原本身上那些冷沉的气息就尽数消散了。
他深吸一口气，直视拿着伞却没有打，同样沾湿了头发，呆呆立在自己面前的女生。
“我很担心你，所以过来看看。”
-
池煜的模样略微狼狈，瞧着还带了点儿莫名让人觉得心软的可怜。这样的观感出现在他的身上，其实是略显冲突的。
苏也却想起是自己率先不回消息没个音信，莫名心虚。
她想了想，主动开口邀请：“要不要上去坐坐？”
说完又觉得自己开口得有些突兀，连忙解释道：“我是说你身上淋湿了，上去擦擦吧，小心着凉。”
池煜仍旧看着她，瞳仁深邃，目不转睛。
苏也被他看得心里微悸之时，他终于收回了目光，微垂下的眼睫遮挡住了眼底的情绪。
“嗯。”
他答应得意料之外的干脆。
苏也因此微微愣了愣。两个人又在楼下呆呆对视着站了半分钟还多，池煜也不曾开口催促她。
等她反应过来，她才手忙脚乱地从包里掏门禁卡。
不知为何，原本呆在包包里一摸就能摸到的门禁卡今天藏得格外深。
苏也有点儿着急，狼狈之中手上的伞也没空拿稳，掉到了地上。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将伞拾起来，替她收好。
随后她听见手的主人似乎是低低笑了一声。
“别着急，慢慢来。”是莫名能让人缓下心神的和缓语调。
好在坠着门禁卡的钥匙圈很快被她翻找了出来。
苏也在刷卡的时候，想起对方方才那声笑，下意识抬眼瞟了站在一旁静静等候的男生一眼。
对方接收到她的视线，缓缓地回以交汇的目光。
紧接着苏也看见他喉结微动，像是想要说点什么。
她好奇地眨了眨眼，对方却移开了目光，只说了一句：“门开了。”
苏也这才意识到自己再次走了神，微微有点儿羞赧。
但被两处小插曲打了岔，初见时候的窘迫和不知所措被冲淡了许多，两人之间的氛围也变得一如往常。
电梯抵达的“叮咚”声响里，苏也暗自松了一口气。
-
玄关处留了一盏灯。
苏也领着池煜进屋，借着昏暗灯光给对方找了一双一次性拖鞋，直起身将大灯打开。
室内瞬间变得明亮。
池煜只看了一眼，就克制地收回了目光。
在他弯腰换鞋的间隙，苏也早已火速换好了鞋，冲进浴室找了条新毛巾拿给他，又蹭蹭地跑去开窗通风。
小小忙乱，但是温馨。
客厅是落地的飘窗，窗外雨早停了。
初春的晚风还带着微微的凉意，又因为方才下过雨的缘故，吹进室内的风格外舒爽清新。
苏也示意池煜随便坐，又问了一句：“喝点什么？”
池煜应道：“随意。”
她便给对方倒了一杯温水，好驱驱方才淋了雨的寒意。
池煜捧着玻璃水杯，抿了一口水，也不率先开口，重新敛了眉眼，既无冷锐的神色，却也不像往常对她所展现的温柔，倒像是在思索些什么。
苏也有点儿为难地拨弄整理了一下茶几上摆放的物件，顿了顿，还是率先开了口。
“不好意思啊，刚刚才看到有个未接来电手机静音，没有接到。”她在试图解释先前没有接听他电话的事情。
池煜闻声没有抬头，只轻轻“嗯”了一声。
苏也很快又想起，自己这两天做的过分事情似乎不止不接电话这一桩——她这两天都没有回对方一条消息。
因而在她抬眼看到对方启了启唇似乎要开口说话的时候，下意识觉得有点儿紧张。
他一定要问自己怎么不回消息吧。苏也紧了紧手指，捏住自己的水杯，同样垂下了目光。
“苏也。”池煜喊了她一声，不等她应声，紧接着又道，“我很想你。”
苏也闻言抬头，眼里带着惊讶诧异。
池煜也抬了眸，明明耳尖也随之微红，目光却不再逃避转移，而是直直回视，竟是情真意切。
苏也愣在了原地，心脏跳动莫名加快，闷闷的噗通声顺着胸腔扩至耳根，紧接着响彻脑海。
他不质问她，而是说想她。
这几天萦绕她许久的谨小慎微尽数被击垮，在一瞬间失去了意义。
池煜望向她的目光认真又虔诚，带着点儿期盼与小心，却不闪躲，是出现在他面上的，让人看了觉得会很意外的一副神情。
有点儿像是不想被抛弃却也不愿意伤心难过的小狗。
苏也心头一软，原本不知道如何开口的歉意也顺畅地脱口而出。
“对不起，”她抬起眼分外诚恳地看了池煜一眼，道，“之前没有回你的消息。”
“我之前比赛出了点小状况，心情有点儿差，说实话，有点不知道怎么样面对你。”她这样解释着，还想说点儿什么，却被池煜截断了话头。
“不用说对不起，耶耶。”他这样说，顿了顿，又道，“但我希望你有什么事可以和我说。所以下次可不可以试着和我说一说？”
说完他又补充了一句：“如果说一说会让你觉得心里舒服一些的话。”
体贴、耐心又克制。
这是苏也第一时间从他的神态话语中读出来的意味。
但要她说出那些心里话，对她而言，仍旧是觉得总有那么一道坎儿。
池煜没有等到她第一时间的回应，却并不心急，只是静静看着她，眼神放得温润又柔和，不给她半分额外的压迫感。
就像是在耐心等待，等待她主动将自己的内心展现给他看。
半晌。
“那我先回去了。”池煜叹了口气，将方才用来擦头发的毛巾从脖子上取下来，叠好，“你早点休息”
苏也却深吸一口气，问他：“你会不会觉得我很糟糕？”
她眼眶微微泛红，眼里神情像是孤注一掷。
问完苏也就觉得后悔，她不喜欢这样的自己。谨小慎微就算了，她还将这些情绪带给眼前的人。
对面的男生却好似松了口气，紧接着又蹙眉，那些负面情绪却不是对着她而来。
“我不会这么觉得。”他答得斩钉截铁，“你也从来都不跟糟糕这两个字沾边。”
苏也原本问完就又垂下了眼，生怕自己眼里的惊惶太过惹人厌。
闻言她又飞快抬眼，略微吃惊地看向池煜，眼眶里挂着半掉不掉的泪。
“真的吗？”
真的这样认为吗？不是在安慰摇摇欲坠的她吗？
“嗯。”池煜应得认真。
他向前探身，抽了张纸，凑近了苏也，看了两秒后，伸出手用纸巾替她抹干净湿润的眼角。
动作轻柔。
苏也下意识握住他的手，神色认真地拧眉，带了点儿偏执。
“我觉得我心理上是有问题的我总是因为这些障碍搞砸一些事情，连带着觉得自己也很糟糕。”她想问他，“这样的我，你也觉得一点儿也不糟糕吗？”
池煜没有抽回手，任由她握着，用同样认真却温和的神色回望她。
“嗯。”但紧接着他又摇了摇头。
在苏也下意识觉得紧张得几乎无法呼吸之时，他神色严肃，颇不赞同地望着她，缓缓道：“我不觉得你哪里有问题。”
苏也又是一愣。
很快她反驳，情绪也变得有点儿激动：“怎么没有？我会因为很多年前的障碍影响到关键的事情，会头脑一片空白手脚也不知所措。就连我最擅长的、付出了那么多努力的事情，我都能毫无理由地搞砸——”
她再次被池煜打断。
池煜叹了口气，看向她的神色依旧认真：“耶耶，事情从来没有你想得那么严重。”
苏也从情绪里冷静了一些，又微微红了眼眶。
她感觉她说出这些话，就像是将自己的内心剖开来给另一个人看到，这种感觉新奇，又让人下意识产生对于未知的惶恐。
她感觉自己的脊背仿佛过了电，心口也下意识发麻。
池煜顿了两秒，又道：“你还记得开学的迎新会吗？”他想了想，似乎在组织语言，“那是你时隔许久后第一次重新站上舞台吧？”
“你那个时候做得就很好，不会比你高中私底下练习时弹得差。”
所有不堪的惶恐的情绪仿佛突然被按下了静止键。
苏也听得认真，微红的眼眶缓缓湿润。
得到别人的认可是一件很让人心绪涌动的事情，何况认可自己的那个人，是自己喜欢又在意的人。
但紧接着，她意识到对方最后半句话里的意思，注意力难得被从情绪中拉扯出来。
对方似乎也自觉说漏了什么，顿了顿，低头抿唇，喝了一口水。
苏也眼眶外面还挂着半颗泪珠，鼻头也通红，此时却顾不上整理自己，而是惊讶望向对方。
“你怎么知道我高中”
池煜却对此避而不答。
他笑了一下，静默片刻后将话题转移：“你现在感觉好些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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