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19
苏也闻声回头，瞪了贺北词一眼，指指手机示意自己在讲电话。
贺北词“哦”了一声，又缩回琴房里去，嘴上仍旧要嘀咕一句：“你快点，有事跟你说。”
将他打发走，苏也正要给出肯定的答复，就听见池煜似乎沉默了许久，声音变得莫名有点儿冷清，带了些不易察觉的哑意：“当我没提，打扰到你了。”
苏也一时不知道如何回应，电话在她没来得及反应的间隙里被挂断，带了点狼狈。
她略有些失落地握着手机，耳边还是方才池煜突然变得冷寂的语调，让她莫名想起，在那些暗恋他的高中岁月里，她也曾经以为，对方就是这样冷傲清高到难以接近的人。
而自己也曾经感触过对方的那一份冷意。
只不过记忆遥远，又被下意识掩埋。就像是年轻人总是会选择性遗忘那些不算太愉快的记忆。
或者也许是这段时间池煜流露的温柔，让她有点儿得意忘形了。
她一时没了心情，就这样呆呆立在走廊上，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贺北词等得急了，又拉开门出来找她。
苏也仍在发呆，被他喊了一声，才慢半拍似的回过头：“啊？你刚刚说有事找我，什么事啊？”
贺北词无语了两秒，抓了抓头发，想要拉着她往外走：“没，我是说时间差不多了，走，我请你吃饭去。”
苏也却挣脱了他拉着自己的手，顿了两秒，道：“不行，我还有事情。”
说完她就转身进了琴房，收拾起自己的东西，全然不将贺北词放在心上的模样。
贺北词气得咬牙，微微眯起眼睛，盯着苏也看，看了半天，苏也却仿佛没有意识到一般。
她收拾好了自己带来的琴谱，放进包包里，又顺着玻璃窗望向了窗外。
a大的琴房楼地处校园的一角，也许是怕扩散出来的声音打扰到周遭，附近一片空阔，没有密集的教学楼或是宿舍楼，而是栽植了茂密的绿化带。
严冬万物凋零，窗外是寒凉萧瑟的冬景。
苏也却莫名想到她还在一中时常去的琴房。
从琴房的明净玻璃窗望出去，也是一片茂密的树丛，与眼前所映之景略有共通之处，却又不尽相同。
一中琴房楼最左侧的那间房间望出去，能将窗外林间的那条小径一眼望到头。
那里春夏有葱郁草丛铺就的绿意，秋天则会洒满金黄和火红的落叶，落叶的尽头是学校边缘高高的围墙，老旧斑驳，又像是少年人的坚固城邦。
院墙的角落有小猫的窝，池煜总是在周六放学的午后来喂猫。
而那段时间苏也因为高中校内音乐比赛的缘故和池煜有了一面之缘，这也是她离池煜最近的一段时光。但自从比赛的筹备步入正轨后，池煜似乎就不怎么出现在策划组的视线范围里了。
也是，毕竟这桩事并不在他的职责范围内。
严格来讲，那个时候的苏也连一句话都没有同池煜说过。
他们之间唯一的交集，也许就是在竞选会上唱票时，池煜念到自己的名字，偶尔会露出一点儿微末的笑意来。
甚至当事人抿抿嘴角可能只是下意识的行为，而心喜对方的少女却记住了那处酒窝微微凹陷时的弧度。
年少的暗恋从来不会热烈。它是发酵不到位的咖啡豆，带着微酸和涩。
也是苏也说不上喜欢，却又时而挂念的梦中滋味。
后来她升入高二，池煜也成了高三生。
重点高中的学业繁重，苏也忙极了。理所当然，池煜想必更忙。
他从学生会会长的位置上退下来，苏也更加难以见到他一面。
琴房仍旧是她的乌托邦。
玻璃窗外的景从春夏走过秋冬，又回到炽烈的夏。
窗外的绿意如同漫天的海浪，在夏风中鼓涌。
苏也却突然想起来，自己很久没看见过池煜在那处院墙角落喂猫，两只小猫也再没有了踪迹。
她突然觉得自己好像要错过些什么。
于是在那个风比以往都要炙热逼人一些的毕业季，胆怯的社恐小兔暗暗下定了某个决心，想要尝试迈出勇敢的那一步。
纪梦仙在电话里问她：“什么？你要跟他表白？”
苏也当时情急地摇了摇头，摇完又想起对方隔着电话也看不见，只好道：“没、没有。”
她只是不想对方连她的名字也记不住。
所以后来，乖巧如苏也，却在高三年级拍毕业照的那个下午，翘了一节课，在操场上找着池煜的身影。
一中的夏季校服是短袖的白衬衣配休闲西裤，青春洋溢的年轻男孩们扎着堆，池煜却依旧是其中最显眼的那一个。
格外笔直的背脊和半偏过头来露出的明晰下颌线，勾勒出清冷高傲的少年模样。
事到临头，苏也却在犹豫，自己该同对方说些什么。
她像是有备而来，却又格外无措。
正在她犹豫的时候，远处有人向池煜招了招手，似乎是有事情找他。
在对方迈开长腿往那个方向走的时候，苏也咬咬牙，也跟了上去。
然而等在操场角落树荫下的却是手里拿着信封的年轻女孩。
少女绯红的面颊和微紧的手指让苏也一眼就能判断，那封信里无疑又是装着一颗年轻的、倾慕的芳心。
苏也藏身在树后的阴影里，看见池煜似是不悦地微微抿紧了唇。
嘈杂的蝉鸣将全世界的声音都盖过，就好像是身处在另一片寂静的领域。
苏也没有听清池煜开口说了什么。
但很快，对面颤巍巍举着信封的女孩就憋红了眼眶，先池煜一步跑开，还恨恨地将信封扔进了路过的垃圾箱。
苏也的手指下意识用力，被粗糙的树皮摩擦了一下，有点儿疼。
在她分神的间隙，池煜向她的方向走来，堪堪立在两步远的距离开外。
“看够了吗？同学。”清冽的少年嗓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点冷意，驱散了夏日的燥。
苏也从对方的语调中听出了一些不太愉悦的意味。
她来不及反应，就见面对着自己的那个少年轻轻笑了一下，又道：“怎么，你也要跟我表白吗？”
就好像潜藏的少女心事被人突然撞破，且对方似乎毫不在意。
她抬头飞快看了一眼高出自己一个头的清隽少年，落荒而逃。
苏也从回忆里回过神来的时候，贺北词还没走。
他在一旁倚着门，抱着胳膊，皱眉看向苏也。
苏也慢半拍反应过来：“你不是饿了吗？怎么还在这里。”
“呵呵，”贺北词笑了一声，像是很好脾气的样子，“你良心发现了？你请我吃饭吧，补偿我。”
苏也却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不。”她坚定地摇了摇头，“我要去找池煜吃饭。”
“”贺北词还想要说点什么，苏也已经拎着自己的包包出了琴房。
离开前，她将门拉住，友善关怀地看了他一眼：“你不出来吗？”
贺北词没有动弹。
因而苏也“哦”了一声后，将厚重的防火门啪地一身合上。
贺北词差点被弹到鼻子。
-
琴房楼的楼梯老旧又陡峭。
苏也下楼的时候，一边数着台阶，一边在脑海里复盘池煜的态度。
在刚跟对方重逢的时候，她其实以为，对方对于她这个人是完全没有印象的。
因而当池煜主动上来同她搭话，并慢慢和她熟络起来走进她的生活的时候，她心里带着意外的惊喜。
那份暗自的窃喜将过往的落寞寂寥都遮掩，就像提拉米苏蛋糕掺了苦，人们却仍旧觉得它甜。
再一次面对他突如其来的冷淡之时，那点儿关于过往的并不算太美妙的遗憾记忆才抖落了积灰，再次被启封。
苏也想起的却是自己曾经没有迈出去过的那一步勇敢。
不行，这一次她不想再因为对方的一时冷淡而退缩。她不能坐以待毙！
虽然她没有弄明白，池煜突如其来的情绪究竟是从何而来，是否是对她的厌烦也不得而知。
天气越来越冷，呼出的气都成了氤氲的白雾。
苏也从琴房楼里出来，搓了搓手，将手揣进口袋里，又陷入了苦恼。
毕竟刚刚池煜挂断了她的电话哎。自己又应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去主动找他呢？
这对于社恐的她来说，实在是一件很犯难的事情。
手机却突然在兜里响起了铃声。
苏也撇了撇嘴，将还没捂热乎的手抽出来，看了眼手机屏幕。
是纪梦仙打来的电话。
她点下接听，对方的声音传来：“耶耶耶耶，你练完琴了没有？”
苏也应了一声“嗯”，天气太冷，带了点儿鼻音。
纪梦仙没有察觉，声音变得期待起来：“天气真冷啊！我们去吃火锅吧！”
苏也抽了抽鼻子，原本有些为难。
她正要拒绝，却突然想到了什么。
“好呀。”她笑了一下，应下了纪梦仙的提议，但紧随着又补充道：“诶，你最近不是跟季知行玩得挺好的吗？要不要叫上他”
“我跟他？玩得好？！”纪梦仙原本听了来气，但她很快反应过来，没急着澄清自己跟季知行走得近这件事，而是嘿嘿笑道，“哦哦，懂了。顺便再要他问问池煜来不来？是不是呀，耶耶——”
面对纪梦仙的调笑，苏也仍旧是红了脸。
但她这一回并没有羞赧着急地否认，而是眼神定定看向前方。
“嗯。”
纪梦仙在电话那头格外惊讶于苏也的反应。
苏也紧接打断了她，又补充了一句——
“如果池煜不来的话，那我也就不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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