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03
池煜收到苏也发来的消息时，正在整理手上的资料。
大二有个创新训练课题要申报，他已经提前准备了一些资料，开题报告还只是雏形阶段。
因而静音在一旁的手机消息提示亮了又灭，他并没有留意到。
时间晚了，手边的咖啡也见了底。池煜伸了个懒腰，就利落站起身来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将空杯子丢到外面的垃圾桶里，他才腾出手来看了眼手机。
九月的晚间，暑意消散了一些，风里有难得的静谧。
一堆有的没的消息里，池煜第一眼看见苏也不久前发来的那两条真诚的感谢。
池煜浅浅抿出一点儿笑意来。
他停下脚步，将手里的资料拢了拢，认真打字回复。
“啊，池煜，怎么在这儿站着？”同学从身后的图书馆里出来，路过他，驻足打了个招呼，问了他一声。
池煜脸上那点儿笑意还未收起，眼睛不抬，含糊应了声：“没什么。”
同学也不多打扰他，告了个别就先离开了，留他在原地继续回消息。
聊天框对面的小姑娘一整个高中同他说的话可能都没有上面浅浅一点儿聊天记录多，池煜却从来没觉得气馁。
他回了一句：[不用这么客气。]
随后又在聊天框里打了一句话，发送前却难得迟疑了。
最后池煜还是删掉了那句话，转而发了一个小兔子表情包——和那天苏也发给他的是一个系列，但是不尽相同。他当时存了对方的表情包后，又将一整套关联搜索出来，全部存进了自己的表情栏。
又看了两眼手机屏幕上的乖巧小兔子，池煜将软件切出去，打开了自己的微博。
原本他发博就不多，熟练地往下翻，没一会儿就翻到三年前的时间节点。
那是一条仅自己可见的微博，配文一个字也没有，只简简单单附了一张照片。
照片点开来，夕阳的余晖洒满了屏幕，也洒满了琴房门口的记事板。
最显眼的位置是一张便签贴纸，隐约可见上面清秀的字迹。
池煜看了会儿，浅浅笑了一下。
-
军训结束，新生欢迎会也结束，大学生活便正式开始了。
纪梦仙三天两头地往苏也这儿跑，连带着跟她的室友都混熟了一些。
苏也很好奇：“你们专业天天这么闲的吗？”
她拿着专业课表，再划去练琴的时间，发现时间挤得很。
纪梦仙被她问得一顿，随后笑眯眯回答：“当然忙啊。我这不是关心你吗。”
她这个笑容有点儿假，苏也斜睨她一眼，不怎么做搭理。
她们这会儿在北校区的食堂吃饭。
上一次跟池煜在微信上有了简短交流后，或许是也用起小兔子表情包的池煜让她觉得变得好亲近了很多，苏也鼓足勇气，时不时问他一些关于学校的事情——原本那些问题她完全可以问纪梦仙这个同样是大二生的老熟人。
苏也老家是c省的，虽然她的成长轨迹看起来更像是个土生土长的a市人。
问起学校的食堂情况时，池煜却向她推荐了北食堂，说这边有个窗口卖很地道的冒菜，不比在外面能吃到的差。
也不知道是不是误打误撞。但a市本地的口味对于苏也来说确实偏清淡了，她还挺喜欢吃点辣的。
纪梦仙看着苏也一筷子接一筷子地吃着泡在红彤彤辣椒油里的鸭血，吃得面不改色，她忍不住戳了戳对方的碗：“喂，你加上你的学长后，有没有进展呀？”
苏也抬起头，嘴角沾了一点儿辣椒，被她用纸巾慢条斯理地擦拭掉。
她的眼神有些茫然：“啊？”
“别装。”纪梦仙翻了个白眼，“就那个池煜啊——”
她声音又有点儿大，苏也没什么气势地瞪了她一眼，像是着急堵住她嘴里的话一样，含含糊糊说了句：“就、就那样吧。”
纪梦仙搁了筷子，好歹还是顾忌苏也脸皮薄，因而压低了声音：“就那样？”
她想起什么，神神秘秘凑过去一点儿，对苏也道：“你知道吗？因为你，我最近被个烦人的家伙缠上了。”
苏也闻言也搁下筷子，同样凑近了一些，有些严肃认真地拧着眉毛，眼里茫然却不减。
“啊？”
“就是最近，有个跟我同级的家伙，老来找我打听你的事情。”纪梦仙从不卖关子，“最先开始我还以为他是爱慕上你这个学妹了，但我看他那态度更像是看戏和八卦；后来一打听，不对啊——这家伙是池煜的发小，两人形影不离的。”
不等苏也反应过来，纪梦仙又问她：“你说这个池煜，是不是喜欢你啊？”
苏也听到这句，呆愣了两秒才有反应。她笑了一下：“怎么可能。”
纪梦仙还在继续分析，越分析语气越肯定：“怎么不可能！所以他才那么看重你的节目，又在节目一下来就巴巴守在后台，还要你联系方式——我跟你说，池煜这个人在a大可出名了，还从来没听说过他跟哪个女生走得近。”
说到最后纪梦仙简直笃定极了，苏也却不太敢往那个方面想。
偶有关于高中的回忆片段撞进她脑子里。
她第一次见到他应该是在高一的军训。
那个时候的苏也刚刚转入普通高中。父亲自那次比赛后，对她失望极了，后妈表面和善安慰她，实则背着她父亲，对她说尽了风凉话。
她敏感又胆怯，偏偏长得乖巧漂亮，从小学艺术的气质奠定在身上，显得和那些青春洋溢的女孩儿格格不入。
班上恰巧有个强势霸道的女生，在一个下雨的训练日里，带着一群往日里结伴的好友，将她推进了被雨水湿透的泥泞沙坑。
年轻人的恶意总是漫无目的且毫无踪迹可循。明明前一天对方还亲切地同她打招呼，揽着她的肩膀要她以后一起吃饭。
她茫然坐在沙坑里，雨水打在脸上，有点儿凉。
恰逢有人路过，投来漫不经心的一眼，随后蹲到沙坑边上：“要我帮你一把吗？”
苏也愣愣不知所措，仿佛听不明白对方的话语。
那人“啧”了一声，向她递出骨节分明的手，肤色在雨水的润泽下，白得发冷。
许是太过狼狈，也可能是雨水冲散了她的谨小慎微，苏也头一次搭上他人递给自己的手。
被当作宝贝藏起来的回忆翻阅起来费不了多少时与力，苏也回过神来的时候，纪梦仙还在那儿头头是道地分析猜想，直到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了她的念叨。
苏也低头看了一眼搁在一旁的手机，屏幕上显示来电人“苏润禾”。
食堂里嘈杂，苏也抿抿唇指了指手机向纪梦仙示意，对方了解地点了点头。
她跑到食堂外面，绕到远离大门的一侧，才接通了一直响个不停的来电。
“喂，爸爸。”苏也的声音有点紧。
那头沉沉“嗯”了一声，顿了一会儿。
苏也大气不敢出。
僵持了一小会儿，那边才再次开口，语气是一如既往的严厉：“我还是觉得很失望。”
苏也心头一沉。
对方却转了话风，没继续提起那桩总让她感到不安为难的事，而是说道：“算了。好歹考上了a大，不算太丢人。就这样吧，你好好读。”
说完不等她应声，那边径直挂断了来电。
苏也握着手机出神，紧随而来的短信提示音又将她拽回来。
[您的账户收到汇款收入。]
她在外面站了好一会儿，敛了眉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
再回到食堂的时候，纪梦仙明显等得有点儿焦急了。
苏也没什么胃口继续吃饭，径直走过去收拾餐盘。
纪梦仙却道：“怎么才回来？刚刚池煜和他那个朋友过来了啊，还问起你。我说你去外面接电话了，他们就打了个招呼，先过去了。”
她指指另外一侧。苏也顺着纪梦仙指的方向，隐约能看见池煜背脊挺直，随便往食堂里一坐也很打眼。
苏也这会儿心情却有点低落，只想找个地方藏起来缓和一下。
因而她拒绝了纪梦仙叫她过去跟对方打个招呼的怂恿，没精打采地往食堂外面走。
纪梦仙虽然大咧咧没什么心肺，此时也瞧出来苏也情绪上的不对了。
“好好，不去不去。”她叹了一口气，跟在苏也后面离开了食堂。
午后的日光正当猛烈，随便晒一晒就能将人的精神气晒没了去。
苏也被日头这么一照，却反而觉得自己心头的郁结好受了些。她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打起些精神来。
其实她从来没有打算过要放弃钢琴。
只是父亲也从来没有真正听过她的心声罢了；他只在意她做出什么样的成绩，是否有辱他的声名。
今天下午她没有课，预约了学校向学生们开放的琴房，打算去看一看环境。
有课的是纪梦仙，难得她大老远跑来北区的食堂要和她吃饭，现在又得大老远跑回去上课。
苏也告别了纪梦仙，一个人开了导航地图，往琴房的方向走。
不知道a大的琴房是什么样子，是否像一中的一样，有着明亮的玻璃窗，和铺满落叶的窗外小径。
但她知道，小径上一定没有那个偶尔低头时会流露出一丝温柔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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