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抉择

吉姆愣愣的望着他，眼中充满了不可思议：
  “你说什么？”
  “是我下令不准开城门的。”卡尔又重复了一遍。
  “可你答应他们的，你答应他们照顾他们的家人！”吉姆的语气有些激动起来。
  “是的。”卡尔平静的回道。
  “你骗了他们？”
  “这是不得已之举。”艾丽娅在一边回答道。
  很快，下面似乎有人意识到了守卫不准备开门，一瞬间人群喧哗起来，有人大叫，有人哭喊，有人开始去拍打那厚实的闸门。
  “放我们进去，领主大人已经同意我们进城了！”有人在大喊。
  “你们这是在抗命，让我们见领主大人！”又有人在大喊。
  而很快愤怒的喊叫变成了哭泣和哀求。
  卡尔就站在箭塔上，下面的一切听得清清楚楚，而吉姆则站在一边，怒目圆瞪的望着他。
  远眺外城，战事还在继续，嘶吼声不断，但守卫方已经露出了劣势，阵线一点点被撕开，越扯越大，但即使如此也没人后退，没人逃跑，他们仍在作战，无畏的迎接死亡。
  这一点让那些北方人感到疑惑，更让率领这次攻击的努拉无法理解，她面对的明明只是一群从未受过训练的农民，但为何会有这样的战斗意志和决心，她看见白发苍苍的老人，连行走都很困难，却仍然抓着一柄草插大喊着向她冲来，自己这边已经占据了绝对优势，但为何对方的阵线还没有崩溃？
  她听见人群中有人在大喊：
  “我老婆快生了！也就这一两天，不过孩子可能看不见父亲了，但只要她俩安全，这就够了！”
  随后有人附和：
  “你孩子会以你为荣的！”
  最后是所有人的大笑声，这群人在笑着赴死，但是原因是什么？她完全无法理解。
  天色开始渐渐变暗，底下的哭喊声也逐渐变弱，更多的人则是心灰意冷的坐在了地上，每个人脸上都充满了绝望，孩子们开始放声哭泣。
  高塔上，吉姆就这么和卡尔望着，甚至连动作都不曾变过。
  “你答应他们的！”吉姆有些激动的叫着，“他们因此才心甘情愿为你赴死！”
  面对吉姆一声声的责难，一边的艾丽娅率先忍不住了：
  “够了，别再这里当好人了！还不明白吗？我们的粮食不够，如果放他们进来，所有人都得死！瑞克堡也会失守，这责任你承担的起吗？”
  “所以就可以去骗他们，做出这么卑鄙的事？”吉姆反问道。
  “别再像小孩一样在这里磨磨唧唧，弄的好像只有你一个好人一样！”
  “够了！”就在此时卡尔突然一声咆哮同时喝住了两人，倒不是两人的吵闹让他心烦，而是他听见城下有人在说话，声音有些微弱，但在安静下来之后勉强还是能听清楚对方说了什么，那是一个苍老的声音，对着城头喊着：
  “领主大人，领主大人在上面吗？我们不求什么，我们这帮老骨头也活够了，进不进城都无所谓了，但是，至少让孩子们进城，就当我们求您了~”
  声音并不大，但这已经是一个老人声嘶力竭的喊声了。卡尔低下了头，将双拳重重的敲在了城墙上，该怎么办，他完全没了主意，开门那就是全灭，不开门，从此人们会怎么看待他，这是个地狱难度的选择，几乎逼的他退无可退。
  他整理了下自己的情绪，随后抬起头望向艾丽娅：
  “现在的状况，有什么能够绕开敌人出城的方法吗？”
  艾丽娅先是一愣，随后答道：
  “有倒是有，你知道我们的陛下……，总之他在自己卧室里修了一条通往附近树林的地道。”
  说到这里，艾丽娅顿了一下，随后像是想到什么，连珠炮似的叫了起来：
  “你不会是想通过这地道将这些人送出城吧？那地道就适合一两个人逃跑，先不论那么多人全出去需要多久，人少还好，要是太多人出城这动静必然会引起敌方注意，一旦被发现他们的结果还是一样……更何况，地道的事绝对不能其他人知道，守卫们如果知道有逃离城堡的方法必然无心作战，瑞克堡无论如何都不能失守！”
  “我还什么都没说呢。”看到艾丽娅那心急的模样，卡尔无奈的摇了下头。
  “总之，你别想那些有的没的。”艾丽娅还不忘补充一句。
  “行了，大致我明白了。吉姆，去告诉守卫，开城门吧~”
  “什……什么？”吉姆一时间愣住了，有点不敢相信自己听见的。
  同时惊愕的还有艾丽娅，少女几乎大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还愣着干吗，快去啊~”卡尔又重复了一遍。
  “是，是！”在确定之后，吉姆几乎是连滚带爬的下了城墙，一边跑一边大喊着，“开城门，领主大人有令，立刻开城门，放他们进来！！”
  在瑞克堡的阴影下，卡尔站在城墙之上，目光穿透战场的尘烟，注视着外城。自从接手这座城堡的守护之责，他从未想象过自己会被置于如此艰难的抉择中。城下，村长们的坚定眼神和他们的请求在他心中激起了波澜。

  “你究竟想干吗？”艾丽娅先是惊愕，随后开始咬牙切齿的瞪着卡尔。
  “没想干嘛。”卡尔只是平静的回答道，“前方的人为我死战，我却对他们的家属见死不救，艾丽娅，说实话，你愿意服侍这样的领主吗？”
  这一句话让少女彻底愣住了，她呆愣愣的望着卡尔，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见少女没说话，他继续说道：
  “权利从来就不是天生的，权利是他人赋予的，靠的是信服，让所有人信服，而非血统。我永远都不会对我的士兵失言。”
  “即便会死吗？”
  “没错，即便会死！更何况，我们未必会死。”
  夜幕降临，当最后一丝残阳被星空取代时，外城的喊杀声终于停止了，一切归于宁静，卡尔静静的望着那个方向，战斗已经结束了，其结果也毫无悬念，那些守城的村民全员战死，无一幸免。而此时内城那不大的堡场内已是人山人海，人们拥挤在一块，虽然他们暂时得救，可不安的气氛以及失去家人的悲伤开始快速在人群中蔓延，有的人开始嚎啕大哭起来。
  当然比起这些还有更要紧的事情，如此多的人涌入早已超出了城堡所能容纳的极限，对他们来说之后无论是找地方睡觉还是日常生活都会面对不小的麻烦。说实话卡尔并不想管这些，但又不得不管，因为放任这群人自生自灭的话只会引起更多的麻烦，犯罪，疾病，乃至背叛，在这种极端环境下人性是最经不起考验的。简简单单一句开城门，后续要处理的可不止是吃饭那么简单，他甚至已经开始后悔自己的决定了。然而既然人都进来了，那事情就必须处理妥当。
  “吉姆，找几个人，规划一下堡场和走廊，整出一片休息用的场所，露天也好，地铺也好，只要让他们能有个统一睡觉的地方，而不是这样乱哄哄的挤成一团。”
  “我马上去办！”吉姆用力的点着头，随后三步并作两步便下了城墙。
  “我还需要做一场演讲，这种时候有必要振奋一下人心，该死有没有人能写一份简易的演讲稿。”
  “仆人中倒是有几个负责书写的，他们应该能满足你的要求。”艾丽娅在一边漫不经心的回道。
  “再准备几锅暖汤，没有人喜欢饿着肚子听人废话，希望这一切能管用。”
  “放心，他们会接的你的大恩大德的。”她再次回答道，不知为何此时少女脸上竟多少有些幸灾乐祸的表情。
  “往好了想，我们救下三个边境地带的村庄，之后他们成为我的领民也将是顺理成章之事。”
  “前提是国王陛下不干预。”
  “国王陛下没有理由干预，他都把瑞克堡封给我了。”
  “但愿吧~”
  在处理完一切后卡尔几乎是瘫倒在了自己的卧房里，先是亲自参加了一整夜的战斗，然后又是各类烦人的事务。对他的身体来说，这是连续一天一夜的超负荷运转了，再加上还受了伤。终究有些支撑不住。然而这样的休息也仅仅只维持了几小时而已。
  深夜的寂静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破时，他几乎是反射性的从床上跳起来，迅速穿上衣服，心中充满不祥的预感，走出房间。仆人为他点起灯，前来的守卫慌张的向他报告着状况，他们沿着城堡的长廊急行，脸上充满了焦虑与沉重。当他来到城墙上时，眼前的一幕几乎将他给震住了——外城城镇正被熊熊的火焰吞噬，火光冲天，将夜空染成一片橙红。他惊讶的几乎说不出话，只是张了张嘴，吐出几个词：
  “这到底是……”
  “他们在纵火，大人，北方人烧毁了城镇！”守卫的语气中带着无法抑制的愤怒，连声音都开始颤抖。
  “哼，还是一如既往的作风。”不知何时，艾丽娅也来了，少女此时没有穿盔甲，取而代之的是一身便利的红裙，大步走到卡尔身边，与他一同望向燃烧的城镇。
  北方人的残忍手段让卡尔瞬间明白，整个夹杂着远处居民的惊恐尖叫。浓烟遮蔽了星月，令整个世界都被黑暗和火光包围。“火，火！”
  “他们这么做有什么好处？”
  “没有好处，只是单纯的发泄而已。这既是报复，也是恐吓。”艾丽娅回道，“这就是这群野蛮人向来的作风，通过暴行来彻底击垮我们的心理。”
  是的，艾丽娅说的对，卡尔也一直明白，他们并不是想占领这座城，更而是想彻底毁灭它。此时的城镇仿佛变成了一座巨大的火炉，火势在夜风的助力下变得更加猛烈。木制的房屋和建筑在火焰中崩塌，发出刺耳的崩裂声。
  望着这样的景象，卡尔双拳捏的紧紧的，他的城堡，他的城镇，这些现在都是属于他的财产，被人如此付之一炬，怎能不心疼。
  最终他咬了咬牙，转头望向艾丽娅：
  “看样子是该行动了，而且越快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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