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意外

第一百一十四章  意外

赤红的火焰腾空直冲，烧着了边地的层云，炎热的蒸气，充塞在空中如同刚刚揭开的蒸笼，飞扬的黑烟裹挟着烟灰，四下混沌，迷乱人的视线。

那火舌突然像地狱中伸出的血淋淋的双手，爬上男子矜贵的衣袍，蔓上他苍白的皮肤，最后留下黑焦而崎岖的疤痕。

富丽堂皇的宫殿顷刻间化为巨兽的血骸般不可言说的物事，满目荒芜，连天空都被染成血河。耳畔是女子的凄厉的惨叫。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您醒一醒”旁边身穿白衣的貌美女子睡梦中听到身边人的惊呼，一瞬间睁开眼睛，看到旁边年轻男子已是满身冷汗，眉头紧锁，叫了几声，却怎么都醒不过来。看样子显然是梦魇魇住了。

“快来人呐！”那女子见太子迟迟不醒，甚至一副呼吸困难的模样，慌忙下了床榻，连鞋子都没来得及穿。寝殿的地板并没有全铺满，她未着织物的脚踩到冰凉的石地砖上，那点凉意瞬间窜上脊髓。

她一瞬间清醒过来，但是已经晚了。她无名无分，今夜之前还是高府进献来得舞女，比不上东宫的一群才人。

人微言轻，万一旁人认定这是她惹出来的，那是无论如何都洗不清了。

女子慌乱中回头，看到床上太子正如刚才一般平躺着，只是面色越发苍白可怖。

门外守着的内侍是几个月前新来的，被太子赐了名，叫做“善令”。

大约是最近半年来这位主子阴晴不定，底下的下人们也都像头顶了一把剑似的，不敢有丝毫的倦怠，善令也包括在内。

轮班的那个内侍今天刚刚被太子罚了三十杖，剩下的那群小太监不懂规矩，根本没有来殿前伺候的资格。这下可苦了善令，几乎一天十二个时辰都要守在太子身边，入夜前在廊中刚听了一晚上噪音，眼下又听到那尖锐的女声，不知道是不是真出了什么事。

要是扰了太子的好事，怕是八百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善令一脸幽怨地站起身，因为长久没休息好的缘故，眼中已经是一片血丝。

再等等吧。他这么想着，感觉脑子中尽是一团浆糊，连行动都跟着迟缓起来，勉强用两只脚撑起整个身体，就这么杵在殿门口。

突然身后响起了拍门声，善令心中大惊，这回要是有什么岔子，怕是自己要小命不保。

他慌忙抄起一旁已经滑倒在地上的拂尘，打开殿门，便和一位陌生的白衣女子对上视线。

这女人显得十分慌乱，也很面生，善令只消一眼就意识到这是从前没见过的人。不过他只惊了一瞬，随即低下了头，微微弯了身子，待身前人的吩咐。

“太子殿下他…”那女人眼中已经惊出了泪，善令品出古怪来，满带着疑惑抬了眼皮看见那泪滴，本就因为熬着而跳得剧烈的心脏此时更甚，慌忙从她身边的那点空隙冲进殿中，看见太子殿下如同死人一般躺在床上。

善令颤颤巍巍伸出一根手指，半跪在床边，探到楚慈的鼻子下。

感到呼吸的那一瞬间，才松了口气似的半瘫在地上，那女子才从身后过来，怯怯地说：“我还没说完呢…太子殿下他梦魇，请你去找太医...”

善令一阵无言，可还没喘匀气，忽然有一只手伸过来死死拽住自己的衣领，掰着他的脖颈，善令便瞧见太子一双瞪得目眦欲裂的眼睛，正凶神恶煞般瞧着自己。

“殿下…可有何处不适？”内侍的衣裳领口本就紧，又不知道太子如今哪里来的气力，善令脖子已经通红，女子也不是个蠢笨的，眼瞧着这下人就要昏厥，赶忙跪到床边，轻轻拍了拍太子的手。

“殿下、殿下，是我。”

太子眼神恍惚一下，头勉强偏到女人身上，朦胧中瞧见眼前的那抹白影，一下子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手中忽然脱了力，松开了善令，立刻又向后退去，缩到床角，口中含混道：“莫要找我、莫要找本太子索命、要怪就怪父皇把你召入皇宫里来…...”

他手捂住脑袋，摇着头，已是与冷宫之中那些痴傻的疯人别无两样。

这是怎么了？女子站在床边，一只手捂住胸口，身上已然冒出了冷汗，想问却又不敢问，却见身边的善令亦是被吓傻了似的，自己也努力克制住想要往后退开的冲动。

昨日刚被太子看中，到了东宫，还没来得及问个名份，没成想这堂堂大盈的太子，竟然是个疯的。

蓦地善令反应过来，撒腿跑到殿门口，将门锁好。

今夜之事断不能传出东宫。

可当他再返回殿中时，太子不知何时已经从床榻上下来，两只手掐住白衣女子的脖子。

最初女子喉咙中还能发出一点呜咽声，她根本没有挣扎的力气，没等善令将太子拽开，就已经没了气息。

那个女子…死在东宫了。

善令手中的拂尘滚落到地上，却迎上太子愣愣的目光。

他似乎是此刻才大梦初醒一般，坐在地上晃了晃头，扶住额，眼睛紧闭。

“去把楚灵叫来。”

这是善令离开寝殿之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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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是纵观大盈建国以来近两百年岁月，建庆二十年这一年都能算作是多灾多难。譬如绵延近半年的雪灾，如今入了夏，晋州又突发暴雨，业已下了将近一旬。正在南巡路上的建庆皇帝看了晋州来报，忧心不已，不知太子是否能处理好。

这些天灾积攒到一起，轻而易举伤了江山的元气，绝非摇摇欲坠的王朝能够承载的。倘若没有这百年留下的基业，大盈或许也会像从前多少个王朝的覆灭一样，在一夜之间颠覆。

五月廿十，建庆皇帝与杨皇后南下，例行南巡之责，并命太子监国。

这的确是楚慈第一次切实地履行他身为储君的职责，但他正沉浸在前几日发生在自己寝殿的那场乱子里，几乎整日昏昏沉沉，无心处理满桌挤压的政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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