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提前回府？

今年的冬天似乎格外冷些，连江陵府这些日子也降了些雪，虽说不会像北方那般银装素裹，白茫茫一片，却在屋檐瓦舍、枯树老枝上堆了零零星星的白色，别有一番意境。

        程瑾岫倚在窗边，呆呆得看着窗外，她今日只穿了件青织金妆花缎袄，别着一支白玉梅花簪子，十分素净，却有一种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美感。程瑾岫想事情出了神，竟也没留意有人在门外候着。一会儿程瑾岫的贴身丫鬟采月便走了进来，道：“小姐，太夫人派人来跟小姐传话，说过两日您就能回府了，到时候收拾好行装，那边会派人来接。”

        “知道了，下去吧”程瑾岫淡淡得回答道。此时她在江陵老家院子过了两年半多了，竟一点也不觉得孤寂，只觉清净自得。想到过几日就要回那府里去，程瑾岫不知是该高兴还是难过。虽说她很想念母亲和哥哥，终于能再见，程瑾岫是十分欢喜的，但是回到那根本不像个家的地方，也难免唏嘘。

        程瑾岫是程府三老爷的嫡女，其母秦氏是程家给三老爷娶的续弦，程家三老爷原先有个青梅竹马的原配夫人，是苏州织造林府的大小姐，生下嫡子程鸿洛后便撒手人寰，而孩子因早产而从小体弱，于是三老爷对这个嫡子十分看重和疼爱，太夫人可怜孩子幼年丧母，亲自带在身边将养。三老爷三年守孝期满后，太老爷做主为三老爷娶了祖上原是经商，后到京城捐了官的秦家二小姐，这位秦家二小姐就是程瑾清的母亲，进府后，秦氏为三老爷生下了一子一女，一子便是程瑾岫的哥哥程鸿飞，一女便是她这个三小姐。奈何三老爷对秦氏并没有多少感情，在她怀孕期间便又纳了一个妾室，并生了一儿一女：程鸿彦和程瑾兮。因四少爷程鸿洛在太夫人处，这三府里只有四个小孩，而三老爷一向偏袒小儿女，不喜秦氏所出二人，瑾岫对这个父亲自然也无甚好感，对其他人就更加了。

        程家原是江陵一户世代官宦人家，祖上曾官至尚书省，后卸甲归田回到江陵府，后来当时的太老爷的父亲在江陵府任知府，又在顺安十一年时因举报裕阳王府参与叛乱有功，被封为二等伯爵恭兴王，赐开封府邸恭兴王府，□□父过世后，太老爷和二太老爷分王府为东西府，各自发展，这偌大王府，权力关系错综复杂，远不如乡下宁静。

        想到此处，程瑾岫低头细细品了一口茶轻轻叹了一声。站在门边的采月却是听见了，忙安慰道：“小姐怕不是担心姨娘还揪着您的过失找事？”程瑾岫摇摇头：“她一个妾室，就算再得宠她也公然不会对嫡女怎么样，只是我这太平日子怕是到尽头了”采月笑道：“您在这江陵每日看书念佛，练字下棋也不嫌无聊。”

        话音刚落，就听见屋外有人说道：“小侄女最近跟我借的书可看完了？如果看完了来陪舅舅下盘棋，切磋琢磨一下。”原来是秦氏的弟弟秦渊，江陵府学教授，负责江陵府的学校课试等事，是个闲职，却十分便宜程瑾岫借书阅览，因是罚在祠堂思过，程瑾岫不得离开程府祠堂府邸，于是这个小舅舅便时常以看望的名义来给瑾岫送书。

        “舅舅你怕是又得了什么棋谱孤本或者残局想来让我同你一起钻研吧！”程瑾岫笑答道。程瑾岫虽是个女子，却也十分聪慧，心思玲珑，一点就通。这三年来，她看过的书，从宗学律法到诗书医学，甚至一些武学典籍，也抱着强身健体的心情阅览了一些，加上舅舅爱跟她探讨棋局，下棋技艺也跟这长进了一些。

        当初母亲在祖母面前跪了一夜才换得程瑾岫没有被逐出家门，而是到老家祠堂来静修，一来远离是非之地，二来也是想到亲弟弟在这里做官能照看一下。程瑾岫的舅舅虽说做的只是一个七品小官，但家境殷实，日子过得倒也舒服。

        “就你最机灵了，快来，看看我这新找的孤本，可是我花了好多时间和大价钱的。”秦渊说着拿着书便急急得进来了，程瑾岫忙让采月服侍舅老爷脱下被雪沾湿的大氅，递给跟来的小厮，一边又让雪竹沏茶伺候。

        “不妨事，不妨事，我马上要走的。”秦渊一边向雪竹挥手，一边对程瑾岫说：“近日来没什么书了，都快被你看完了，你既然无聊不如帮我研究研究棋局。”秦渊顿了一下，又抬眼对程瑾岫说道：“你母亲给我来信了，说三年期满，让你过完年回去呢。你知道吗？”

        程瑾岫点点头，俏皮道：“我也刚得知，舅舅你可要好好珍惜剩下不多的能陪你下棋的日子！”秦渊大笑道：“你个皮猴儿难道不想你母亲和哥哥吗？”舅舅这话让程瑾岫陷入了沉思，虽然时时有书信往来，却真的是三年未见了。

        “怎么啦？”秦渊她陷入了沉思忙问到。“没事，舅舅不是还有事吗？还不快去！”程瑾岫笑道。“哎哟，可不是，得走了，记得看棋谱”秦渊的声音随着他走远而渐渐小了。

        “小姐，天色不早了，您看看书也得准备洗漱休息了，奴婢帮您把暖炉再添点银丝薪炭。”雪竹收拾了一会便进里屋对程瑾岫说道。“也好，今日我且早点休息，这两天还有得要忙的。”程瑾岫点头道。说毕，便自拿了书到了榻上，采月便将蜡烛移了过来。看了几页书，实在没了兴致，今日得知年后要回去这事，其实是在程瑾岫的意料之外的，因为按照三年时间，应该要再等两个月才到时间，所以也就没放在心上，现在突然要急着回去，定是发生了什么。

        采月见小姐已经放下了书便进来熄灭蜡烛，服侍程瑾岫倚睡下了。但此时程瑾岫却怎么都睡不着了，三年前的过往浮现在了眼前。彼时还是十岁孩子的她，心气性儿高，脾气也随母亲耿直，因着秦氏的出身不高贵，程瑾岫也遭了不少冷眼，但是脾气倔，不服气，也没少吃亏，但她觉得这种小打小闹不痛不痒，咬咬牙就过去了，但是三年前那件事，却真是有人想置母亲秦氏和哥哥于死地，她才明白，这府里利益的争斗置死不休，不是你愿意安分守己，就能风平浪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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