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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戈


在我第二次将枕头贴上他的鼻子时,林笑书毫无征兆地翻了个身。

        他右手划过我的指尖,像是有意,像是无意。

        指尖的冰凉让我找回些理智。

        一个很致命的问题,在我脑海里回荡。

        他死了,对我又有什么好处呢?

        这个问题终止了我接下来的谋杀计划。

        雷声在我收起枕头的那一刻,似乎听起来更响了。

        噼里啪啦的雨点,在帐篷外叫嚣。

        林笑书在那个雨夜,再一次的,被我拯救。

        林笑书第二天醒来的很晚。

        醒来后像变了个人,对我愈发冷漠。

        当我把早餐放在他桌上时,林笑书终于露出了真面目。

        “过来。”

        他可能忍了太久,自从对我说完他会和我不一样之后,他就一直在忍耐。

        但骨子里的东西,怎么会那么轻易地改变。

        我们是同一类人,所以才会相互吸引。

        林笑书说完后,便拉开桌子准备进食。

        而我正慢慢朝他走去。

        林笑书自从转换完身份后就一直穿着靴子,他节奏感很强,皮靴在地板上咯哒咯哒地点敲着,很有律感。

        “会跳探戈吗?”他突然看向我,目光居然带了点坦诚。

        “会…之前学过一些。”

        “很好。”林笑书起身,修长的手指举上我的胸膛:“来一曲?”

        “现在吗?”我看着桌子上正冒着热气的餐食,不解道:“其实…可以先吃饭的…我…”

        “现在。”林笑书不给我解释的机会,起身,反手搂住了我的腰。

        留声机突然放出美妙的乐曲。

        我看着他,他看向我。

        在音符跳动至第二个八拍时,我们默契地抬起了步子。

        他早晨出去洗了澡。

        身上早已没了昨日的酒气,取而代之的是小雏菊与佛手柑的清香。

        这股味道一直萦绕在我身旁,闻久了,我居然可耻地安心起来。

        我俩的步子从最开始的试探,到逐渐熟悉。林笑书步步紧逼,我不得已贴上他并不算厚实的肩膀。

        “没想到,你跳得还挺好。”他贴着我的右耳,小声夸赞道:“行家。”

        “皮毛而已。”我确实学过这个,部队的必修课,虽然听起来荒谬,但不得不说的一点是,我在这方面很有天赋。

        “你这皮毛,起点有些高啊。”

        林笑书看起来心情很好,他不动声色地加快了步伐。

        刚被刷干净的皮靴又开始咯噔地响,这声音清脆,迅速,毫不拖泥带水,正如他本人的舞姿。

        优美的线条在衬衫下呈现,棱角分明,紧致柔顺。

        我们默契地扭头,抬手,飞速旋转后铁链互相碰撞。

        肩角的摩擦在无形中交换着温度。

        跳舞是个体力活。

        林笑书身体微微后倾,胸膛的汗珠渐渐将衬衫透得更薄,力量与线条在同一时间呈现。

        我吞下流落至嘴角的汗水,低头很认真地研读着他瓷白又紧实的肌肉。

        随着步子歌曲节奏的加快,我能听到他擂鼓般的心跳,泛红的脸颊,以及白衬衫下的漂亮珍珠。

        肌肉的爆发力在汗水的加持下似乎愈发浓烈,雏菊的清香在我俩之间游荡。

        当我们第n次肩与脚相贴时,林笑书毫无征兆地抓起了我的手腕,重心猛地侧停,挺拔的身子缓缓朝我转来,他再次贴上我的右耳,没来由的小声嘀咕了一句:“探戈是救赎。”

        “啊?”我还没弄清楚他的思路,他的另一只手就再次揽上我的腰:“甘钰霖,不斗了好不好?我来救赎你。就像刚才那样。”

        ……

        我那天没回答他,只是例行公事般地松开他的手。

        波澜不惊的表情下是数不清的波涛。

        第一次有人对我说这样的蠢话。

        我觉得林笑书疯了。他疯的程度远比前不久的我。

        在他出门前,我还是叫住了他,略带挑衅地冲他吼了句“林笑书,拿出点实际行动,放了我。”

        “这得看我心情,上校先生。”他的回答让我十分意外。

        看心情……这话,几个月前,我也说过。

        之后的日子和之前没什么区别。

        我照顾林笑书,林笑书不分昼夜地工作。

        有时候,我会尝试着和外界联系,但都以失败告终。

        我不清楚总部现在还有多少筹码继续打下去。或者说…总部是不是还活着。

        可为了生存,我只能一遍又一遍地麻痹、欺骗自己,直到真正消息来临的那一刻,我相信我不能放弃。

        我不能没有红狮部队,我从来就不需要救赎。

        在林笑书说完这可笑承诺的第四天。

        他的上司就亲自来慰问了我。

        本来是要一枪了结我的,被狂奔回来的林笑书及时阻拦。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我从林笑书颤抖的脊梁下居然看到了我不久前的影子。

        荒诞,执着又孤注一掷。

        听着林笑书对所有人承诺我不会做出什么对他们不利的事时,我第一次感受到了自己的幼稚。

        自己对老徐所有承诺的幼稚。

        红狮部队的这场灾难就是我带来的。

        对此,我开始变得深信不疑。如果不是我愚蠢的执着,这一切都不会是现在的模样。

        我觉得我的恨林笑书,可现实就是,无论我用什么方法,林笑书在我心里的分量也不能削减半分。

        这是真理,是多巴胺的迷途,更是我无法抵达的深渊。

        林笑书越是逃避,越是隐瞒,我就越能从他身上看出我曾经的痕迹。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老徐先前劝阻的话,咒语般地在深夜里回荡,内疚与自责纠缠着我在帐篷里住的每一个夜晚。

        很多次,我梦到老徐满脸血,他死死瞪着我,嘴里骂着熟悉的话语:“甘钰霖,你最好,别好上战俘这一口!”

        可每一次,还没等我想出反驳道话,老徐就如同烟灰般在我眼前破灭,徒留满地的血水,猩红的色彩刺得人眼睛疼。

        这样的夜晚几乎陪伴我度过了在这的每一天。

        我虽恨不起来林笑书,但我可以阻止自己继续爱他。

        也许在不久,红狮部队就会重新将我们解救出去,我会彻底摆脱与林笑书的关系,彻底离开他,回归正常的平静。

        正当我还深信不疑地做着红狮部队回来解救我们的大梦时,现实终于给了我最后一击。

        那是个平平无奇的午后。

        没有雨,很少吹风,空气里开始出现寒冷的气息。

        我像往常一样在帐篷里做着并不娴熟的劳务,路过士兵的喧闹声居然透过帐篷传来。

        “听说了吗?红狮他们终于投降了,咱们不用去支援了!”

        “你听谁说的?靠谱吗?我还准备大杀四方呢,他们怎么这么禁不住打啊?”

        “千真万真,林总指挥那儿传来的…红狮他们赔了不少钱呢,我看这事还没完,他们杀了咱们那么多的战俘…咱们好歹也要偿回来…”

        ……

        这两人的话如同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在此期间做的所有心理建设,全盘崩塌。鲜血在同一瞬间全部涌上了我的大脑。

        眼前的猩红色再次浮现,战场上的恶臭争先恐后地席卷而来。

        我浑身的力气像在这一瞬间都被全盘抽走。

        红狮…最终还是失败了…

        既然是林笑书说的,那多半就是现实了。

        屋子的钟表还在有规律地转动着,我手里拿着那块馊了不知道几天的破抹布,呆呆站在原地。

        接下来要怎么办?

        我还靠什么活下去?

        在我发呆的间隙,帐篷被人拉开了一角。

        这人似乎很谨慎,只是试探地扯开了一条小缝,脏到分不清颜色的靴子抵在缝的边缘,这种举动像极了将脑袋埋进沙子中的鸵鸟,看起来滑稽又可想。

        他是谁,我不清楚。

        但有一点我可以肯定,这人绝对不是林笑书。

        红狮现在战败,想取我性命的人数不胜数,来人或许也有这个打算。

        我不动声色地往帐篷边贴了贴,努力让自己没入视觉盲区。

        无论是什么情况,林笑书现在肯定是指不上,我虽然没有作战工具,可这帐篷我最熟悉不过,打不过完全可以躲。

        来人不知道从外面观察到了什么。

        脏靴子在门口停顿块六十秒后,帘子终于被小心地拉开。

        我屏住呼吸,整个人往安全区域又靠了靠。

        心里不断想象着进来的人会是谁。

        他有可能是我们自己的亡命徒,有可能是林笑书的上司,还有可能是看不惯林笑书的小兵,又或者是心系总部的大好青年。

        总之,在我没看清来人长相的时候,我是怎么也没想到,这个人居然会是被炸弹险些炸死的“异瞳怪”——马卡尔。

        马卡尔环顾一周后,成功发现了角落里的我。

        他的异瞳早就失去了先前的清澈,浑浊的眼珠里似乎还藏着泪光:“上校…上校。”

        “别再这么叫我了,马卡尔,我不是什么上校。”我从角落里站了起来,狼狈的样子不亚于站在我面前的他。

        “不,上校,您永远是我的上校。”马卡尔说着冲我敬了个标准的军礼,满是伤痕的手背,看得人浑身不适。

        “够了。”我连忙制止,生怕他接下来又行跪拜礼:“你来干什么?集中营管得很松吗?”

        “上校,我来是想拖您办一件事,徐长青已经联系到咱们总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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