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他上来

巨响在我拽住林笑书手腕时才尽数传来。

        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我要聋了，耳鸣声夹杂着周围人的惨叫，死亡仿佛迫在眉睫。

        我从不惧怕死亡，可我害怕林笑书死。

        准确的说，我害怕林笑书消失（在我浅薄的认知里，死亡等同于消失）。

        我怎么也没想到，两小时前还在帐篷里喝咖啡的甘钰霖上校，现在就要遭遇一场不大不小的爆炸，目的是为了解救一位不识好歹的战俘。

        这一切迅速的仿佛梦一般。

        我总觉得我应该立马睁开眼睛，紧接着瞧见夏威尔那张锋利又愚蠢的脸，听他戏谑的嘲弄我一句：“昨晚又去林笑书那了？大白天的困成这样…还说你们没什么…”

        这时候我应该照例回骂一句，具体是什么，谁知道呢？有可能是他没刮干净的胡茬，有可能是他佩戴的蠢帽子，还有可能是德布拉古怪的叫声。

        但现实就是，我没有睁开眼睛，夏威尔应该还在车上震惊。

        这短短一小时内发生的所有东西，足够让他回味一星期了。

        伴随第二声巨响，我用全力将林笑书揽入怀中，扑面而来的热浪和身边飞驰的碎片在一遍遍提醒我，这不是梦。

        四周在不受控制的震动，我侧身护住林笑书，搂着他一齐卧倒在灌木丛里。

        在第四次巨响传来时，我拖着疲惫的身子，将林笑书和自己挪到相对安全的草堆旁。

        不远处的枯草正在燃烧，要不了多久应该就会烧过来，浓烟呛得人睁不开眼。

        我想离开这，可爆炸带来的冲击力，不允许我站起来。

        耳鸣声又重了几分，双眼在慢慢失焦，迷糊中我仿佛看见夏威尔跌跌撞撞的跑了过来。

        九月初的天，很蓝，临近傍晚这片空地会准时吹起微风。或大或小，一路蔓延到集中营，这还是我第一次躺在草丛里吹这股风，意外的舒适，我斜抱着林笑书逐渐失去了意识。

        我梦见从戎前的那个晚上。梦见第一次上战场，同样的爆炸，相似的距离，一切仿佛回到了起点。

        梦中我看见自己吃力的躲着眼前的枪林弹雨，但我一点也不怕，猫着腰不断往前冲。

        这不难理解，对于一个无牵无挂的孤儿讲，死亡并不可怕。

        紧接着，爆炸声再次响起，战场上人群四散，慌乱中有人拉了我一把。

        我回头去看，那人居然是林笑书。

        还没等我弄明白发生了什么，子弹就穿过林笑书白皙的额头，黑黢黢的弹孔，鲜血直流。

        林笑书就那么直挺挺的倒在了我的面前，倒在了血泊中。

        我顾不上四周的枪子，紧跟着跪倒在林笑书面前，掬起地上的血水，企图灌回不断冒血的伤口。

        我想大声喊他的名字，我想让他振作起来，可即便我将嘴巴张到最大，也发不出丝毫声音，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林笑书的脑袋毫无生气的斜靠下去。

        直到我把手哆嗦的探向他的鼻息时，任不愿相信他已经死了。

        来不及悲伤，梦境便开始变幻。

        这次，没有枪林弹雨，是在牢房，我从未见过的牢房。

        房里一反常态的干燥，我被锁在正中央。

        而过来给我开锁的人居然是林笑书。

        林笑书一身军装格外的高挑，长发被整齐的挽在后脑，锋利的面庞透露着说不出的阴翳。

        他没有说话，安静的打开锁后，用手捏住了我的下巴。

        我不知道他要干什么，更不清楚自己该干什么。

        就任由他这么捏着，他打量片刻，便嫌弃的松开手，嘴里大声说着呜哩哇啦一堆我听不懂的语言。

        紧接着，林笑书当着我的面褪下了板正的军装，纤细的腰身，锋利的线条，白皙的皮肤在阳光下反着光。

        我一时间愣住，盯着他身前的阴影不知所措。

        半晌，高大的身影终于俯下脑袋，只听那熟悉又沙哑的声音在耳边缓缓道了句：“吞下去。”

        也许是林笑书衣服脱得太过干脆，也许是身份的互换让人太过不适。

        在他说完那句话之后，我就醒了。

        我是在自己帐中醒来的。

        醒来时，身上裹了好几层纱布，身后被吓出了不少冷汗。一旁的桌子上放着夏威尔最爱的那款收音机，里面断断续续的播报着近日的战况。

        “我们…终会成功…短暂的……失败…不会打倒…勇敢的……这次的损失…”

        信号在关键处中断，苍老的收音机又传出刺啦的噪音。

        电台中的噪音，吵得人心慌。

        “醒了？”帐子突然被人从外面拉开，我警惕的看去，来人是夏威尔。

        “刚睁眼。林笑书呢？”我努力支撑着让自己坐起来，奈何伤的实在太重，简单的转身都能疼到呲牙。

        “啧啧啧，甘上校命都要没了，还有闲工夫想小男友？”夏威尔将手中的苹果放在一旁，腾出手，帮助了在床上苦苦挣扎的我：“爆炸的时候，被你死命护在怀里，没死成。”

        “回监狱了？”

        “不然呢？他还有什么地方可去？”夏威尔将苹果递给我后，抬手关掉了收音机。

        紧接着，他像是想到了什么，补充道：“对了，那小子吵着要见你，我说你没醒，这几天在狱里闹绝食，都是你给惯的毛病…”

        林笑书要主动见我？当真稀奇，我啃了口有些瘪的苹果，追问道：“老夏，我睡了几天？”

        “一星期。”

        一星期啊…才一星期，林笑书这种反应怎么看都像是我昏迷十几年后才能做出来的。

        他居然要主动见我。

        “怎么？见不见？”夏威尔边说边翘起二郎腿，一本正经的分析道：“照我说，别见，你先养好身子，这几天让他先感受一下…”

        “见。”我面无表情的打断了他的分析：“今天见。”

        “见？”夏威尔收起不断晃动的右腿，挺直了身子，惊讶道：“您现在站都站不起来，见面除了大眼瞪小眼还能干嘛？”

        “这不是你该担心的事，我现在确实下不去，但是……林笑书可以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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