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迷雾重重
程阙不期然的凑近,让温淑闻到了他身上若有似无的药香。
太近了些……
猝不及防被放开,程阙面上一愣,懵然眨了眨眼,漂亮的眼里满是无辜。
“三娘?”
“啊?”温淑懵懵地抬眸,下意识将手按在了心口。
程阙温柔地盯了她一会儿,蓦然垂眼道:“我自己走不回去。”
温淑正按住自己莫名泛痒的心口,觉得自己方才突然松开他的动作过于奇怪,没能看见程阙垂眸时的笑意。
她嗑绊一下道:“那……我让碧桃扶你回去。”
一旁的碧桃顿时警觉,瞪圆了眼看着二人。
程阙掩唇轻咳一声,轻声道:“三娘是有事吗?”
他不提还好,提起来温淑就想起自己方才为何要将他抛在身后了。她跟着刘竟去见李氏最大的目的就是拿回自己的嫁妆,居然因为担心程阙病情加重而忘了此事,后来还发现程阙演的成分居然更多!
温淑悔恨地看了一眼眼前人,暗道古人诚不欺我,果真美色误人。
“我还需去讨回我的嫁妆。”温淑无奈道,“你看,我总不能一直穿喜服吧?”
喜服宽厚,将她纤细的腰肢完全遮掩。这一抬手宽袖随之而起,那三指宽的腰封裹住的细腰弧度便显了出来。
程阙不自然地咳了一声,随即瞥开了视线道:“三娘放心,国公夫人会派人送来的。”
“是吗,那就好。”程阙没必要骗她,温淑放下心。
见她没了下文,程阙奇道:“三娘就没别的话要问了?”
国公府中连廊迂回曲折,假山花木,白渠流水,无一不精美。温淑正饶有兴趣地盯着流水里带来的打着旋儿的小花。闻言随意道:“没什么好问的,只要我的嫁妆到了我手里就好。”
秦国公府里弯弯绕绕不少,迷雾重重。程阙看起来也不是那么简单,她又不是真的要在秦国公府待上一辈子,懒得参与进去。
因为是要高嫁入国公府,抠门刻薄的嫡母不得不给多备了八成嫁妆,硬凑出了一百二十八台嫁妆。
虽然没有多少值钱的东西,但于她而言算是一笔巨大的财富。
今日国公夫人已经给了下马威了,往后她拿着嫁妆在程阙的小院里过自己的日子,不去招惹她,应该……就不会被为难了吧?
一片红枫悠悠而下,轻轻落在温淑发间。程阙抬手拈下那片叶,修长白皙的手指捏着红叶轻轻转了一圈,轻啧一声道:“三娘,你看这枫叶像是有话要说啊。”
温淑一怔,盯着那片红叶不说话。
碧桃见大公子直勾勾望着自家三娘,而温淑却只盯着那片红叶。阳光透过树影洒在他们身上,给二人镀上一层暖金,似是九天下凡的一双璧人。
她晃晃头,不行,三娘不应该是嫁给病弱的大公子的!
她出声道:“三娘?”
温淑却似是没听见她的声音,半晌伸手抽走了程阙指间的红叶,轻笑道:“好吧,那就有劳大郎回去同我细说了。”
程阙原本噙在嘴边的笑意一顿,明明“大郎”这个称呼是每家大公子都有的称呼,为什么他就这么听不得呢?!
碧桃眼见着温淑又扶着程阙走远,挠头疑惑道:“说什么?”
三人走走停停回了小院,还未至院里,就听见红梨带着怒气的声音。
“你滚,这里才不需要你!”
温淑与碧桃对视一眼,碧桃摆手道:“不知道,先前大公子说红梨太容易冲动,就让她留在这里了。”
温淑颔首,红梨性子确实过于急躁了些,若是看见她先前人前落泪的样子,恐怕得冲上去和国公夫人拼命。
她看向程阙,程阙苍白着一张脸摇了摇头,额间散落的几缕发已被冷汗浸湿,漂亮的眼里汪着水光,已然有些模糊了。
温淑忙道:“先扶你回去休息吧。”
小院里满满摆着红绸裹着的箱子,几乎让人无从下脚。红梨正气咻咻地同三人对峙。见他们进来,双方皆停住动作。
红梨见温淑扶着人看都不看这里一眼,急道:“三娘!”
温淑径直带着人往主屋走,碧桃匆忙回头摆手,无声道:“先送大公子回房休息,你再挡一会儿。”
程阙满头细汗,面颊微微泛红,双眸紧闭,紧咬着的唇被咬出几分血色,就似是带水珠的沁血白玉。碧桃看得一呆,心道“完了,完了。这人虽然病重,但长得实在太好看了些,三娘一定会被迷惑的!”
她小心的朝温淑的方向看去,果然见到她紧皱着眉头,一副担忧万分,心疼不已的样子。
门外依旧吵嚷不休,温淑小心翼翼将程阙放倒在床上,抬手细细为他擦汗。掌下触到的肌肤像是从锅中刚蒸过的白瓷,烫得温淑心惊。
怎么会这样?
他的病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时而看起来就似简单的风寒,时而又这般来势汹汹,吓人得紧。温淑满脑思绪混乱,边以手作扇为他细细扇着风,边轻声唤他。
“程阙,程阙你醒醒啊,需要帮你找大夫吗?你平日里用的药在哪里啊?”
接连唤了几声,程阙才睁了睁眼。温淑急忙道:“你的药呢,平日里寻的大夫是谁啊?”
程阙迷糊着拉住那只在眼前扇风的手,费力笑了笑,轻声安慰道:“别怕。我睡一会儿就好了。不需要药也不需要大夫。”
“那怎么行?”温淑见人这个时候了还笑,心里没来由地生出些气。
程阙却像是应了他自己的话,随即就昏睡了过去,彻底没了意识。
“程阙,程阙。”
温淑又轻唤了两声,程阙再无反应,就连气息都平稳匀长下来。温淑松了口气,替他掖了掖被子才起身带着碧桃出去。
门外红梨还在和人争论,见温淑出来,心中生出几分底气,声量越高:“我都说了,三娘只需要我们侍奉就好,不需要你们。”
温淑蹙眉打量了一番对面以宣娘子为首的三个丫头。而后温声对红梨道:“大郎正在休息,你声量小些。”
红梨站到她身前,埋怨道:“她们带着人送了嫁妆过来,说她们是国公夫人派来侍奉你和大公子的。三娘,她们绝对没安好心的。”
“你这丫头说什么呢?我们是真的是奉了夫人之令来侍奉大公子和温娘子的。”宣娘子故作嗔怪地看了一眼红梨,又朝着温淑规规矩矩地行了礼。
“温娘子,夫人说大公子病重,娘子你又初至国公府,怕你们院中忙不过来,让我们三人前来侍奉左右。此乃夫人身为长辈的拳拳之心,殷殷之情,盼公子和娘子领情呢。”
温淑柔柔一笑:“夫人赐人,我们自然要接。只是大郎身子不便,现下又禁足院中,怕是不能亲去向夫人道谢了。”
宣娘子笑道:“夫人知道大公子身子不便,特叮嘱了不必前去谢恩了。”
红梨急了:“三娘!”
温淑抬手止住她,道:“既如此,那你们就安心留下吧。宣……”
“回娘子,婢子白宣,她是兰心,她是云蕙。”
温淑颔首,道:“好,白宣,你看这院中乱作一团,就劳你们三个将东西收整放到偏房吧,否则这院里怕是容不下这么多人了。”
叫兰心的丫头顿时竖眉:“我们都是夫人身旁的大丫头,你居然叫我们做这等腌臜活计?!”
温淑只笑盈盈地看着白宣。白宣眉头一皱,反瞪了兰心一眼,厉声道:“夫人既然叫我们来侍奉大公子和温娘子,自然一切听他们安排。”
兰心一哽,敢怒不敢言地退到一旁。
红梨见状笑着拍手道:“好,那婢子负责看着她们收拾,保证三娘你的嫁妆毫发无损。”
“时候不早了,三位开始吧,可别耽搁了午膳时辰。”
温淑温柔一笑,转身往自己住的偏房而去,留下兴致勃勃的红梨看着压抑着怒火的三人收拾东西。
碧桃笑眯眯地跟着温淑回房,好奇道:“三娘怎么还真把她们留下了?”
温淑边褪衣边道:“李氏身为嫡母,既然做主将她们送来了,我们又如何轻易拒绝得了?”
“那为何白宣之前还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怎么突然就听话了?”
“这就更简单了。她们既然被送来这里,李氏肯定是有事要让她们做的。不管目的如何,总要先留下才行。我们虽不可轻易拒绝嫡母送下人,但若是下人欺主呢?”
温淑垂下眼睫,更何况李氏好似有些忌惮程阙。
碧桃接过她的衣物,接连点头:“还是三娘聪慧,红梨那丫头真傻,居然硬生生同她们吵了那么久。”
温淑想起红梨那气鼓鼓的样子,不由失笑:“好了,我要沐浴,你去替我烧水,再去让红梨把我的衣物全收拾好了放到这房里来。”
白宣三人忙了整整一天,按照红梨的意思将东西全数整理好后立即告退走了,言明明日再来。
红梨朝着三人的背影啐了一口:“坏丫头,呸!”
温淑凤眼半睁,满头青丝半挽,着一身宽袖绯衣懒懒靠在门边,闻言笑道:“好了,天色已晚,你和碧桃也去休息吧。”
“那三娘你呢?”
温淑指了指天边的月亮,随口道:“月色甚好,不可辜负。”
打发了两个丫头,她便躲到了院中勉强可隐匿身形的桂树身后。天上圆月被云雾半遮,桂树下阴暗,不细看不会发现此处有人。
约摸过了半盏茶,她等的人终于到了。
一个穿着国公府下等丫鬟衣物的高大女子自院墙外翻身而入,落在了程阙房门前,轻声唤道:“大公子,大公子,你的药到了。”
温淑精神一振,她的声音果然同前夜送药女子一样!看来送药的确是同一人。
秋日遗留下的蚊虫实在是毒,温淑悄悄甩了一下手。那边放下药就要走的女子立即察觉到这边的动静,一双眼冷冷看向温淑所在的位置。
她的脸,为何会有一种熟悉感?!
温淑被那里着杀意的眼神吓得气息一滞,不敢稍动。那女子却像是什么也没看到似的,又一个纵身从院墙翻了出去,只留下一碗孤零零的药。
温淑上前端起那碗冷透的药,实在想不起在何处见过那张脸。她缓了缓思绪,端着药进了程阙的卧房。
程阙这一觉睡得格外的久。温淑担心他出事,中途来瞧过好几次,发现他依旧好好睡着才放下心。
温淑被送药的女子吓了一跳,坐在程阙床边好一会儿,忽然露出一个极好看的笑。
“大郎,起来喝药了!”
再次被同样的声音同样的称呼唤醒,程阙迷茫地按了按眉角,叹道:“三娘啊,可以不唤大郎吗?我恍惚间以为我回到昨夜了。”
温淑将药碗抵到他唇边,妩媚一笑,凑到他眼前用气声道:“那大郎想要我怎么称呼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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