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两难

光烈皇后历史馆终于在京城开业了。

        与当时在安定镇时东拼西凑四处、求人站台撞门面的情况截然不同，早在京城筹备的时候，就已有诸多名家捧着自己创作的光烈皇后事迹字画前来上献，希望可以在馆内展出。更有诸如宋氏后人之流冒出来，拿着许多信件和摆件要捐献出来，只希冀日后可以在馆内当值。

        孟茹、朱润等人为了鉴别真假忙得不可开交，还好朱润本人对光烈皇后的事迹如数家珍，又有个实实在在的后辈安仪公主帮着参考，实在拿不准的时候就去宫里翻阅光烈皇后的起居注，人力、物力、财力无一不到位。光烈皇后博物馆京城总馆才会如此隆重与盛大的开幕。

        开馆当天，皇帝送来了御笔匾额，这在整个京城的博物馆中是绝无仅有的。更有安仪公主亲来坐镇，孟茹亲手将匾额悬在门口，朱红色的大门在清晨的光线下尽显气派。

        成亲王赵瑜不负民间流言，更是专程拨冗到场，就连亲信吴常松当年开馆都无此殊荣。赵瑜为孟茹的新馆增添了一座等身高的光烈皇后汉白玉坐像，端放在大堂的正中央，可以让每一位进来参观的游人第一眼看到它。

        孟茹充分考虑到了古代劳动人民的朴素需求，专门让人在像前放置了桌案，既可以献花也可以上香，求财求子求学求官，无一不有。但是基于宋太后无子，又是女性，香火注定不会很旺盛。

        苏贵妃、吴馆长等人也纷纷派人送来贺礼，有皇家人的如此重视力保，孟茹和新馆可以说是在京城最炙手可热的存在了。

        孟茹虽然一直操心忙碌着，日渐消瘦，但却丝毫不觉得辛苦，反而越干越猛，又开发出了不少文创周边。苏贵妃吸取了上次的教训，不再整天搞什么样子货，为了讨好皇帝，天天用着同款产品出入宫廷。有贵妃如此力捧，一时间孟茹的文创风靡京城，甚至供不应求，再也不用担心新馆的收支问题。

        开馆不过短短半个月，孟茹完全实现了脱贫致富奔小康，但本人却并没有十分开心。她一直想让自己忙碌起来，只要一闲下来，脑海中就会回荡起那一晚周稠的问话，“我喜欢你，那么，你呢？”

        公主府。

        天气转眼已经入秋，虽然仍留着夏日的一丝暑气，但是在公主府中四面透风的水亭中，犹然感受到丝丝的凉风。荷花已经半谢，小仪身披清凉透气的锦缎华裙，歪在一边的美人榻上，望着满池残荷，忽然道：“孟姐姐，我想吃莲蓬玉骨汤了！”

        孟茹呆呆地望向亭外的湖面，恍若未闻。

        “你想不想喝？要不我们自己下去采些莲蓬吧？孟姐姐？”

        “啊？”孟茹激灵了一下，回头看向小仪，“怎么了？”

        孟茹、朱润等人搬来公主府，已经有半个月了，这半个月可把小仪美坏了。基本天天赖在宫外，和孟茹一起在公主府里胡闹，今天赏花明天饮酒的，好不快活。

        孟茹前段时间一直在忙新馆的事，如今逐渐走入正轨，便也闲了下来，诸多杂事有专门的人操心，她就负责决议大事，平日里想些新奇的点子。其他时候便与小仪、苏绣等人一块儿玩玩闹闹的，但一个人时便经常魂不守舍。

        “常言道，官场得意，情场失意。孟姐姐你官场情场都得意，名利双收，日进斗金，亲王富少一块儿追求，还有什么可忧愁的呢？”

        小仪拉着长声，笑眯眯地打趣孟茹。

        孟茹翻了一个白眼，无奈地看了她一眼，“瞎说什么呢！”

        “我可没瞎说！”小仪从榻上直起身子，“我皇叔喜欢你，满京城可都知道了，那日的汉白玉雕像一抬进来，大家的眼睛都要晃花了。连我父皇都说，皇叔真是为搏美人欢心下了大血本呢！”

        孟茹想起还有赵瑜的这一茬儿，更是哀叹一声。

        不知这个成亲王是吃错了什么药，整日追着她不放，不是今天送点首饰就是明日送些糕点，追求之意甚为明显，开馆那天更是高调得不行，搅得满城风雨无人不知。

        府中的一个丫鬟突然走了进来。小仪看了一眼，懒洋洋问道：“什么事？”

        丫鬟俯身下拜，恭敬道：“回殿下，收到一封孟馆长的家书。”

        孟茹惊讶地回身，扶着亭栏站了起来，惊道：“我的家书？”这倒是奇了，孟庭芳怎会闲得没事给自己写书寄信？

        小仪也是纳闷，毕竟孟庭芳是出了名的心大浪荡，隔了这么远，哪里会突发奇想地管这个女儿呢？

        “快看看！”小仪很给面子地从美人榻上起身，婀娜地走到孟茹身边。别说，自从恢复了公主身份，小仪倒是淑女贵气了很多，受她影响，孟茹也变得文雅了些。

        孟茹展信，信中是一贯的狂草。不是不能好好写字，而是孟庭芳认为非草书无以体现出自己的豪放气质。

        孟茹从信封中抽出信纸，展开一看，艰难辨认。

        “阿茹，自你离家，倏忽三月，为父日夜思念，夜不能寐。近日，为父收到成亲王府请柬，邀京城一叙，共商要事。昨日，周府老太君派人送房屋地契若干、金银珠宝无数，更亲自登门望周孟二家喜结连理。为父措手不及，茫然无措，尔在京城，已自许两家？望尔自珍，勿念。”

        孟茹看完，气得把信一扔，“一派胡言！我什么时候自许两家，这说的叫什么话！”

        小仪想笑又不敢，只得忍着，“我算是知道孟姐姐这段时间在愁什么，原来都快被逼上梁山了。”

        孟茹本就满腔愁绪，孟庭芳还上赶着捣乱，真是火上浇油。他不会真的收了两家的彩礼吧？

        “殿下，莲蓬玉骨汤好了！”一旁的丫鬟忽然端了一盅汤过来。小仪急忙指向孟茹，“快端给孟姐姐，去去火！”

        晚饭后，又到了大家喜闻乐见的饭后闲谈时间。

        今天可热闹，朱润、苏绣等人都在，小仪绘声绘色地讲述了孟茹的爱恨情仇！

        苏绣咬着手帕，恨道：“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我说孟茹你就不能给姑娘们留点！”

        朱润还嫌不够热闹，在一旁火上浇油，“阿茹，其实，我也喜欢你，在一起课堂上你在夫子面前频繁为我解围时，我就怦然心动了……”

        “都给我住口，不要添乱了！”孟茹很无奈地翻白眼。

        小仪倒是真心实意地为孟茹打算，“周稠吧，跟你算是青梅竹马长大的，家里也还可以，对孟姐姐也凑合。我皇叔虽然难得的老树开花，但有时候我也不了解他到底在想什么。不放心呀！”

        大家听的连连点头，小仪说着说着突然也跑题了，跑过去拉住孟茹的胳膊，亲密道：“诶呀，说来说去，孟姐姐还不如嫁进我公主府当驸马，我保准一辈子都对孟姐姐好！”

        苏绣噗嗤笑出来了，“好啦，大家别捣乱了！阿茹，你自己到底怎么想的？”

        自己是怎么想的呢？孟茹的思绪好像一时之间又回到了那个夜晚。俩人站在酒楼的中院里，风中送来玉簪花的清香，周稠淡淡地问道，“我喜欢你，那么，你呢？”

        孟茹感觉，自己现在就像是明天就要考试，却全然没有复习的考生，头海中一片空白，方方面面都是自己的知识盲区。在古代嫁人生子，和一个三观、想法迥然不同的人生活一辈子，对她来说是从未思考过的问题。

        即使这个人是周稠，即使俩人从小一起长大，但是她也并不准备告诉他，自己的来历。这一切对周稠，甚至孟庭芳这两个在古代可以说是跟她最亲密的人而言，都是难以接受的。

        “殿下，”一名侍女走近传话，“周主事求见。”

        周主事来见谁，不言而喻。大家纷纷带着暧昧的笑容揶揄地看向孟茹。

        小仪率先起身，“快请进来吧！好啦，咱们继续回避吧！”

        众人纷纷起来往外走，苏绣经过孟茹的时候，突然俯身低语一句，随后脸上挂着淡定的笑意往外走。孟茹留在原地，突然怔住了。

        周稠在侍女的带领下，穿过层层叠叠的花木，走过曲径长廊，终于来到了公主府的后花园，见到了日思夜想的孟茹。

        自他上次把话挑明之后，孟茹似是被他吓着了，并没有当场回复他。这些天，他心中一直在纠结忐忑，惦记着这个事。耐心待到孟茹忙完新馆，本想着去找她，她却又搬进了公主府，整日在府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种情况想见一面太难了。如今他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思念与焦灼，在明知求见公主府实为不妥的情况下，但仍冒昧前来。

        孟茹一袭素雅白衣，亭亭地站在院子里的古槐下，回身看向周稠。晚间的清风吹拂起她发间轻簪的木槿花，木槿粉嫩娇嫩，给她更添一分少女的灵动娇俏。

        周稠静静地看着这一幕，一时失声。俩人在落日的余晖中久久伫立，竟是相顾无言。

        良久，周稠开口，哑声道：“这么久不见，阿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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