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前夕

三月倏忽而逝，四月悄然来临。

        护城河边上的海棠花已不复先前热闹，花瓣顺着风的方向飘飘洒洒落到河中。下了学堂的诸子学生依旧吵吵闹闹。

        朱润把海棠的枝条拨到一边，愁眉苦脸道：“自周兄去府衙当差后，这学堂就少了许多热闹。如今又接连几日不见孟茹，实在是索然无味啊，着实有些想念他俩。”

        “哈哈，朱兄，我看是没人帮你应付夫子了吧！听说他俩在合着搞个什么馆，不知吃的还是喝的，索性今日我们瞧瞧去！”

        几个少年一拍即合，穿过护城河，轻车熟路地转至文化街。“邻家新火”就开在文化街核心要位，听说是周府当年直接特划给孟亭芳的，孟茹一家就住在文化街尾，两处相距不足一炷香的时间，均为黄金地段，方便得很。

        几人寻思着先去书店碰碰运气，若是不在，就顺便看看来了些什么新书，买几本回去。“邻家新火”里售卖的书籍不拘泥于四书五经等经典文化典籍，诗词歌赋、海国图志、才子佳人……一应闲书应有尽有，足够消磨时间了。

        “孟茹！”今天还挺巧，朱润远远就看到孟茹在店里忙活着，激动地大叫。

        孟茹坐在靠窗的桌子边，身前堆了许多文笺，正挑挑拣拣。听到朱润的声音，一脸茫然地抬起头，惊道：“你们怎么来了？”

        “想你了呗！”朱润无师自通地对着孟茹油嘴滑舌，但配上真诚的小眼神，丝毫不显油腻。“你干啥呢？”

        大家正一同寒暄，周稠一掀帘子从屋里走出来，往孟茹身边一坐，挥挥手，“去去去，忙着呢，别捣乱。”

        孟茹给周稠腾了腾位置，笑道：“我们这不要建个博物馆，还不知道放什么呢，贵的放不起，寻常的又没看头。正商量呢！”

        朱润随手翻看着桌子上的纸，念念有词：“典籍孤本、古琴器乐，安定镇上下五百载？这都什么，是谁想的？”

        孟茹轻叹一口气，“自然是镇中的各位老先生了。主意虽好，但很难实现啊。孤本珍贵却极其难得，器乐阳春白雪又失之小众，就这安定镇历史源流还算靠谱，有些故事可寻，但又未失之于平庸。须得想出一个通俗易懂吸人眼球，但又成本可控的事物出来。这个馆是与周家一同办的，但周叔哪有时间理这点子小事，今日正与周稠商议呢！”

        朱润一听来了兴致，“这还不简单，平日里上学堂，每次听夫子长篇大论讲古文就头疼，来你家看书就轻松，把你家藏的不给我们看的书摆进去，我朱润保准天天报道！”

        孟茹失笑道：“县太爷和百姓们又不是傻的，哪能这么糊弄。诶，周稠，我倒是有一个想法，摆些死物终究没意思，不若我们从历史中选取一位英雄人物，围绕他讲些故事，阐发一些道理，百姓们也能听懂，大家看如何呢？”

        周稠沉吟道：“不是不行。但是历代帝王将相不好随意解说，恐犯错误。名儒大师理论过强，枯燥无味，作古太久的又踪迹难觅，具体何人，还需细细斟酌。”

        朱润一拍桌子，激动道：“有啊！先太皇太后宋慧芳啊！”

        大家的眼神一致投向他。朱润眉飞色舞：“先太皇太后是女人，且为开朝皇后，谁能说她不好！一生又波澜壮阔，经历颇丰，有噱头啊！”

        孟茹眼睛亮了，“宋太后本身仍有许多故事流传下来，生前的物件和文墨也仍有不少，咱们不用费心去找！最重要的是，那些充满传奇色彩的故事，可不老少呢！朱润，你可以啊！”

        “嘿嘿！阿茹你要是有需要帮忙的，尽管找我。我定天天来帮忙。”

        周稠皱眉，仍有疑虑，“总要在馆里摆些什么吧，宫里的东西恐怕不好外传！”

        孟茹满不在乎，“这个不怕，当年宋太后随军征战，还用树叶喝水，现在哪里还找得到？随便寻个叶子牵强附会一番就是了。我先去和县太爷汇报，周稠，你快催着府衙尽快把钱款拨下来，届时在街东头辟间屋子，咱们尽快开工啦！”

        二人分头行动，县太爷、周坤等人对博物馆的具体细节果然不感兴趣，只教大家放手去做。方案通过后，几人全副心神投入到资料整理、文物研究、馆藏建设等上面。不知不觉中，“历史芳踪——光武皇后”博物馆正式动工，初具雏形。

        “诶，你听说了吗？古街东头那家空了很久的院子有人盘下来了，好像翻新修建了一个什么博物馆。”

        “前几天我在街头下棋的时候就听着了，好像是县太爷、周家和孟老板合伙弄的，不知是干什么的。”

        茶馆里，有人在七嘴八舌讨论最新的新鲜事，旁边倒茶的伙计插话，“是啊，客官，就在咱们茶馆斜对角，走个半柱香的时间就到了，里面听说是大名人的稀奇东西，若有空儿可以去看看啊，三日后就正式开馆了。”

        几人纳闷道；“你怎么这么熟悉，是哪位大名人？”

        伙计随手把茶壶的水填满，笑道：“客官您这就有所不知了，它这名有两处。其一呢，这个馆是咱们镇有名的大才子孟庭芳之女修盖的，听说啊刚从学堂毕业，还不足十五岁；其二呢，这里面的名人也是个女人，就是前几年刚没了的宋太后。也不知里面会整些什么花样。”说罢嘿嘿一笑。

        众人一听，更好奇了。一个黄毛丫头，能扑腾出什么水花。再一寻思，或许有孟庭芳背后把关，不至于太过儿戏。无论如何，几日后一定要抽空去看看。

        一人突然把茶杯重重往桌上一磕，不满道：“我看就是几个小孩子在胡闹罢了，从古至今多少名家大儒，开宗立派，不比一女人强。不出三天，保准倒闭。”

        众人回头一看，见是一个略有几分眼熟的中年书生，一虎背壮汉突然醒悟，“诶呦，这不是郑夫子吗？您老人家不是从不踏足我们这三教九流的地盘吗，今儿是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同行的熊腰男子顺势嘲道：“定是这博物馆里供着的‘神人’也碍到夫子的眼了呗！”

        这俩人以前曾与郑夫子打过照面，清高的老学究看不上这俩粗野壮汉，曾说：“粗俗鄙陋，不与为伍。”不巧传到了兄弟俩耳中，双方自此结了梁子。

        桌边坐着的落第秀才打圆场道：“无论如何，都是朝廷派下来的活，百姓能有几个闲钱去整日上私塾学堂呢？有这样一个免费的地方可以消遣一番，总比众人凑到一起喝酒赌钱要来的好。”

        郑夫子见被人认出，气焰顿时熄了几分，嘟囔道：“学习都是在学堂里，这种就是劳民伤财的冤枉事。罢了罢了，老夫不与尔等争辩。”说罢悻悻而去。

        “邻家新火”里，孟茹几人凑在一起，在进行开馆前的最后收尾工作。

        “周稠，你的主意真是神了啊，自从花钱让周边的商户茶馆给我们宣传之后，这全镇基本都在讨论咱们的博物馆啊。之前我还不赞同花这笔钱呢！”朱润将墙上微微翘起的画细细抚平，兴高采烈地说着。

        孟茹笑道：“术业有专攻啊，也不看看周家是做什么的，周稠耳濡目染下也要比我们厉害啊！倒是没有想到，口耳相传居然能有这么大作用。”

        周稠自从去了衙门，话就变少了很多，人也沉静了不少。或许是小镇上确实没什么要紧的事情，又或许是因为这个博物馆与周家多多少少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周稠在这上面表示出了异乎寻常的上心。不仅天天散衙后来报到，还亲自参与了不少具体筹备事宜。孟茹可以肯定的说，若是没有周稠整日打卡一般的来监工，这个博物馆绝不会修整的这么快，也不可能在短短几月之内就可以对外开放了。

        孟茹又将明日的议程过了一遍，周坤揭幕，县太爷讲话，孟庭芳主持，还有邀请来弹奏丝竹文艺表演的乐伎姐姐们，各司其职，一切都准备就绪，心下稍宽，终于有闲心开开玩笑了。

        “周稠，你最近是多么闲，我看你这一天天的都要住在这里了，依我看啊，干脆在西间那里给你收拾间屋子，专门给周大少爷落脚得了。”

        周稠还没说什么，朱润抢先道：“阿茹，那干脆也给我留一间吧，这里简直就是我的黄金屋，也能多给你帮帮忙啊！”

        周稠本没什么想法，一闻此言，立刻不满道：“这博物馆是我周家出的钱，孟家出的力，你一小胖子凑什么热闹！阿茹，我看里屋就不错，留给我吧！”

        孟茹把纸一放，无语道：“我就是随便说说，你们一个少爷，一个学生，我哪里请得起。这也是刚起步还不正规，才叫大家伙来帮帮忙，以后肯定会慢慢变好的。你俩也别抢了，西间屋是放展品的地方，非要睡就打地铺吧！”

        朱润油腻腻地说：“孟姐姐，你就让我来吧！这个博物馆简直是我梦寐以求的地方，我可以帮你整理文献，总比大字不识一个的小厮有用吧？”

        孟茹一看朱润来真的，只得解释道：“朱兄，你要来玩我当然欢迎，但总是这样免费帮忙就不行了，再好的关系也不行。你现在还是先去读书，若你以后真要来我这里，我这里的大门随时为你敞开！”

        周稠冷哼一声：“小心他把你家的大门撑坏了。”

        朱润充耳不闻，惊喜道：“真的吗阿茹，等我从学堂结业后，一定要来你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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