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二狗与蛇
唐木遥打开食盒，是一份冬瓜老鸭汤？
可这只有几片冬瓜和一个……鸭嘴。
“您是？”她瞧着他黢黑的脸色，小心翼翼开口，“觉着不好吃，还是……”
“不好吃？”他都被气笑了，“那我也得是吃到了才知好不好吃吧。”
唐木遥愣住，“这是何意？”
“我不知你们的菜出锅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还是半路上被人偷吃了，到我手里的时候就是你如今看见的糟烂模样，原想着景玉楼的招牌我也能放心，就先把钱给了，那小哥拿了钱，把食盒塞给我就跑，我还满心欢喜地回屋打开，没成想竟成了这样，害我在好友面前丢尽了颜面。”
唐木遥磨牙，怒不可遏，开业第一日竟然给她搞这种名堂，“敢问您尊姓大名？家住何处？”
“我叫冯步才。”他重重哼了声，又报了住址。
唐木遥找戚言去查，外卖小哥每送一单，戚言都会把客人的姓名，住址还有对应的外卖小哥的名字，一一详细记录。
很快就找到，唐木遥让伙计去找人，然后再把客人的钱赔了，又让人做了一份冬瓜老鸭汤赔罪。
客人走后，戚言问道：“你怎的不等那小哥回来当面对峙就把东西赔了，万一他是胡编乱造呢？”
“那咱也只能认了。”唐木遥道：“外卖行刚开业第一日，就出了这档子事，不论真假，首先客人是放在第一位的，宁愿丢了一份老鸭汤，都不能把客源弄丢了，往后若是发展起来，咱外卖行越做越大，到那时，咱就可以跟客户讲道理了。”
戚言点了点头，听懂了，“你的意思是咱们现在刚起步，对着客人得点头哈腰，低声下气，等日后做大了，就可以挺起胸膛跟客人讲理。”
“没错。”唐木遥抬手打了个响指，笑着夸道：“你现在真是越来越聪明上道儿了，日后长大了还得了，那不得把我顶下去。”
戚言听得心中舒畅，双眸含笑道：“顶下去倒还不至于，但当个小老板还是绰绰有余的。”
大话说出去，他又忍不住笑起来，竟有些羞赧。
“啧啧啧，我没看错吧。”唐木遥调侃道：“咱们家小言还有脸红的一天。”
戚言气地抬手打她胳膊，“讨厌，不跟你说了。”扭头跑了。
唐木遥视线跟在他身后，忍不住笑起来。
这孩子真可爱。
她父母离异，各自组成家庭，都有自己的孩子，从十六岁起，她就一个人生活，没有家人，朋友也少得可怜。
现在凭空多出个弟弟，起初有些别扭拘束，时间久了倒是亲切起来。
毕竟，有个家人在身边，感觉还是很不错的。
‘咳---’唐木遥视线没动，重重咳了声，“靳老板，偷听人说话可不大好。”
话落，就见那雕花屏风后走出一人，那双大眼睛里透着无辜，“唐姑娘可真是冤枉我了，我方才是想出来，没想到瞧见你们二人谈话，只好驻足在此，不敢上前打扰。”
“是吗？”唐木遥挑眉，怀疑道。
她总觉着靳韫独自一人能撑起这家酒楼，年纪轻轻已经是南江城的首富，他应当不会是看上去那样简单。
大抵是有什么见不得光的秘密。
常人要善，商人要狠。
能做到如此财富，要说他背景干净，生性单纯，打死她都不信。
不过对方既然不显山露水，她亦可以装瞎做聋，相互合作，没必要刨根问底。
“当然。”靳韫目光坦然，眼底清澈干净，怎样看都不像是有心机之人，“难不成唐姑娘害怕我窃取你的经商诀窍？”
他嘴角含笑，话音透着委屈，细细咂摸一番，好似听出一股撒娇的味道。
“自然不是。”唐木遥微微一笑，“我就是随口一说，我这人胡说八道惯了，靳老板千万别放在心上。”
靳韫松了口气，“那就好，我还以为唐姑娘又生我气了。”
“又？我何时生过你气了？”唐木遥细想起来。
“去年花灯节，点灯时我不小心弄脏了你的衣服，你气了我好些天。”靳韫无奈笑说，像是憋了许久，总算说出来了。
去年？
去年的事她怎的知道。
只好糊弄装傻，她摆手笑道：“过去这么久，我都记不清了，定是我那时不懂事，怕是也扰了靳老板的雅兴。”
“唐老板，人抓到了。”门口突然一阵响动，就见伙计拖着一个瘦瘦高高的男人进来。
唐木遥先一步走过去，让伙计把人带到二楼里间的无人处。
门关上，唐木遥脸色一沉，“说说吧，冯步才那单菜是何缘由？”
他眼神闪躲，吞吞吐吐地不敢说。
一旁的伙计看不下去，催促道：“贾为你快说呀，那菜是不是你吃的？”
贾为顿了顿，瘦高的身体，背脊微驼。
低头不语。
唐木遥朝伙计使眼色，“你先出去忙吧，剩下的交给我。”
门打开，又被关上，隔绝外面的喧嚣，室内顿时一片死寂。
“好了，现下也没别人，说吧。”唐木遥坐在椅子上，拎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添了杯热茶。
贾为抬手擦了擦满脑门的汗，腿肚子都在打颤。
唐木遥掀开眼帘，轻轻吹着杯盏内的热茶，“不说，这盅冬瓜老鸭汤，一百八十二文，后来客人找上门，又给他多做了一份，一共三百六十四文，你来赔。”
‘嘭---’
贾为膝盖一软，跪在地上。
‘咳咳咳----’
热茶刚进嘴，唐木遥结结实实被呛住，忙站起身，把杯盏搁在桌上，“你快点起来，别跪着。”
这么一个明晃晃的大活人跪在她面前，别扭得要命。
贾为没起身，抬起头，哭丧着脸，“真不是我吃的，是二狗他们吃的。”
“二狗是谁？”
“我家附近的邻居，平日里就横行霸道，今日不赶巧，让我碰上了，硬是抢了我的食盒，我不敢回来，但又怕耽搁了客人，思来想去还是把食盒送了，之后就一直在街上晃悠。”越说他头压得越低。
手伸进胸口，掏出一个钱袋，“这里是一百九十二文，那两文跑腿钱我不要了，都在这里，都给你。”
他双膝跪行，唐木遥被逼地紧贴着墙，他双手捧着钱袋，举过头顶，泪眼婆娑，“实在不成，实在不成剩下的那一百八十文从我工钱里慢慢扣。”
唐木遥接过钱袋，弯腰扶他起来。
再跪下去，她都快折寿了。
“你为何不敢说？”唐木遥问道。
贾为用手背擦着眼泪，“唐老板你有所不知，他们几个是恶霸，以往不是没反抗过，但结果是被他们变本加厉地欺负，说得越多，他们打得越狠，从前也闹到官府过，但他们挨了几板子后，也只会变得更加凶残，大家不想再被欺负，索性每次见到他们都绕道走，若是绕不开，就站着不动，只要不还手对嘴，至多被骂几句，再挨几巴掌，他们觉着没劲儿，就会放人。”
唐木遥听罢，脸色铁青，“竟如此猖狂，若是他见一份抢一份，我这生意还做不做了。”
她打开门，朗声喊道：“戚言，收拾家伙，来活了。”
“唐老板，你可千万别说是我说的，否则他不会放过我的。”贾为焦急道。
唐木遥：“放心吧，不会把你说出去的，你只要告诉我他们住哪儿就成。”
得了住址，她抬脚出去，没走几步，差点撞上疾步走来的靳韫。
只见他一手拿着擀面杖，一手拿着锅铲。
唐木遥愣住，眨了眨眼，“靳老板，你这是作甚？”
“戚言太忙，脱不开身，我跟你去。”他抬起手中的擀面杖和锅铲，清隽的面容染了急色，配上他这姿势，看起来实在滑稽。
唐木遥忍不住大笑。
靳韫急道：“是要打谁吗？”
唐木遥点头，“你能打谁？”仍旧在笑。
靳韫想了想，道：“应当都能打。”
唐木遥‘噗嗤’一笑，看了看他手中拿着的‘兵器’，“那走吧，让我见识见识靳老板的威力。”
两人特意换了跟外卖员一模一样的红衣，手里拎着食盒，故意从二狗家路过。
果不其然，被拦了下来。
“东西放下。”二狗结实高大，比靳韫还要高上一些，站在他身后的两个男人与他体型相当，怪不得贾为不敢惹他们。
被三个‘狗熊怪’打一顿，常人可吃不消。
唐木遥悄悄后退几步，站在靳韫身前，盯着他们三人，寒声道：“我若是不放呢。”
几人似是没想到她会这样说，怔楞了一瞬，然后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牙，“竟是个女子，若是你今日陪咱们兄弟几个玩玩，倒是可以放过你。”舔了舔嘴角，发出令人作呕的□□。
“好啊。”唐木遥面无表情道，刚想朝他们走去。
身后的靳韫悄悄拽住她后背的衣服，小弧度地晃了晃，示意她不要过去。
唐木遥单手背后，拍了拍他的胳膊。
须臾，靳韫松开手。
唐木遥走过去，抬起手中的食盒，“要不先吃吧，不然一会儿就凉了。”
“小娘们还挺识相。”
二狗先一步伸出手，手刚碰到食盒，唐木遥单手兜起食盒底部就往他脸上盖，“好好吃吧。”
“啊-------”
几条蛇交缠在一起，缠绕间像是在织网。
整个罩在二狗那张长满痦子的肥油脸上，他嘴里不停地发出惨叫声。
另外两人被吓得接连后退。
唐木遥刚想笑，就见二狗的脸颊肉眼可见得变黑。
她敛了神色，忙回头问：“你不是说这些蛇无毒吗？”
靳韫面露惊讶，随即倒吸了口气，看着唐木遥的眼神充满惊慌。
“我，我貌似记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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