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掰弯他
方南天低着头，视线逐渐模糊，眼泪涌出眼眶，滑过脸颊，留下斑驳泪痕。
他该安慰秦端明的，他也可以安慰得很好。
比如说，他可以告诉秦端明——没关系，以后就把我当作你弟弟吧，不要再难过。
他也可以拥抱秦端明，告诉秦端明，他也曾有一位离开自己的亲人，他能和他感同身受。
但最终，他什么也没说。
他只是低着头，压抑着哭声，等待自己的情绪平复，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几秒，几分钟，最后，方南天抹了一把眼睛，头也不回地往原路走，声音沙哑，道：“走吧。”
听着后面响起来的脚步声，秦端明跟在他身后。
方南天一直往前，经过刚才的游戏地点也没停下。
来的时候还欢声笑语相互依偎，离开的时候却一前一后沉默不语。
他低头时看见腕上的情侣链条，沉默地盯了一会，最后伸出手，解开。
奇怪，戴上去那么困难，解下来时倒是轻轻松松。
一路的沉默，离开鸳鸯石前，方南天还想，如待会秦端明问起来他为什么哭，他就说是姻缘岛的风太大，秦端明的经历太可怜，他感同身受。
但秦端明什么都没问。
他们就这么无言地，一前一后地走回去。
秦端明也没提要在活动现场等等柳澈他们，直到跟着方南天走到民宿楼下时，他才叫住方南天。
方南天脚步一顿，心还是跟着不安地跳动了两下，他手里还握着那条手环，凸出的棱角硌得他掌心生疼，停顿片刻才回头看向秦端明。
秦端明指尖的红芒忽闪，烟雾丝缕，花园里的路灯并不明亮，阴影模糊了他的侧脸。
秦端明声线低沉，道：“你先上去，我待会再上来。”
方南天握着东西的手又紧了紧，他点头什么也没问，转身进了大门。
很早就洗了澡，在秦端明进来前，方南天已经在床上躺下，被子蒙着他半个后脑勺。
天气炎热，室内却如置身冰窖，秦端明进门时，感受着扑面而来的冷气，皱了皱眉，又看见被子下的小半个后脑勺。
方南天听见空调遥控器被按动的声音。
秦端明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你前几天还有些感冒，晚上就不要调这么低。”
方南天拿着手机的手不自觉地用力，握紧，眼睫微颤，直到听见浴室响起的水声，才松了口气。
他愣神地盯着手机屏幕，却再也看不进任何内容。
夜晚，方南天背对秦端明那边，闭着眼，察觉身侧下陷，秦端明躺下来熄了灯。
方南天整夜未眠，他睡不着。
一到深夜白天里那些难压抑的情绪就翻滚上心头，像煮沸的水，冒着泡将他淹没，让他在极安静的夜里，鼻子堵塞，难以呼吸。最后，还要顾及吵醒身边的人，努力放缓气息。
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他才睡着，没多久就听见手机闹铃声，秦端明的起床声。
他意识模糊地睁开眼，看向秦端明起身的背影，声音沙哑喊道：“哥……”
秦端明身形一顿，转身看着他，轻声道：“你再睡一会，等会叫你起来。”
方南天愣了一会，意识才幡然回笼，连带着昨天晚上发生的那些事。
他静静地看着秦端明，眼神从依恋逐渐转为冷淡，最后翻了个身，重新躺回床上，方南天淡然道：“今天是要去看日出吧？我太困了，你们去吧，我就不去了。”
秦端明仍望着床上隆起的一小块，眼神逐渐下沉，方南天听在耳里的秦端明的语气仍是柔和的，“那我把早餐提上来，想吃些什么？”
方南天没出声，片刻后，才拒绝，“不用了，睡醒了我自己下去买。”
门口传来咔哒一声，门关紧的声音。
室内又回归寂静。
方南天裹在被子里，心口的温度似乎比制冷的室内还要冷，冷得他四肢发颤。
他们陷入一场无声的冷战。
没有争吵，没有人询问这场冷战开始的缘由。
这几天都是如此，直到回去的前夜，晚饭结束后，方南天在民宿的院子里，逗老板家养的那条黑狗，秦端明不知干嘛去了，柳澈突然走到他身边的空位坐下，闲聊了两句，直说：“小屁孩，你和秦端明怎么回事？”
方南
天不讶异柳澈会这么问，他摸了摸狗头，看了柳澈一眼，装作不解反问：“什么怎么了？”
他想，回去之后，就和秦端明辞了咖啡店的工作，把放在秦端明家的东西都搬走。
他不想继续接受秦端明的好了，如果这种好都是打着别人的名义施舍给他的话，他宁肯不要。
而别的事，以后再说吧。
“吵架了？”
方南天没说话。
柳澈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块糖，往远处一扔，小黑狗看见了，呲啦着大舌头，兴奋地跑过去。
柳澈靠着椅背，突然道：“你喜欢秦端明吗？”虽是问，但更像陈述着事实。
方南天闻言一愣，心跳都漏了半拍。
他从没想过，他喜欢秦端明这件事，会让第三个人知道。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却紧紧地咬住了下唇，看向柳澈。
柳澈嘴角微扬，对他耸耸肩。
方南天仍没说话。
也许柳澈是当他默认了，“不问我是怎么知道的吗？”
方南天张了张嘴，吐出几个字，“不想听。”
柳澈笑了一声，“你和以前的秦端明还挺像的。”
这句话，又勾起方南天的记忆。
那天晚上，秦端明也是这么说的。
说他像他的弟弟。
为什么都要说他像其他的人？
柳澈道：“冷冷的，不爱搭理人，只对秦端明摇尾巴。”
方南天听到这句话本该生气的，小黑狗跑回来了，正冲柳澈摇尾巴。
方南天想起秦端明的弟弟。
秦端明当时，是只对他弟弟好吧？
柳澈见他没说话，以为他生气了，拍拍他的肩，“开玩笑的。”
“不过我认识秦端明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他脾气这么臭，连续给我摆了几天脸色。”
方南天神色疑惑，柳澈解释道：“他心情太差了。你们怎么吵起来的？”
方南天注意到前面那句，一怔，目光里透着对柳澈话语可信度的怀疑，但情绪又莫名变得急切，问：“秦端明心情不好？”
“不好，”柳澈摇头，又四处看了看，确定没看到秦端明，才继续，“这几天就没见他笑过，抽烟抽得很凶。”
柳澈停顿了片刻，又补充：“他烟瘾平时不大。”
方南天心忽然跳得快了些。
他垂眸盯着匍匐在他脚边的黑狗，黑狗瞪着双黑溜溜的眼睛，在他和柳澈身上来回转。
秦端明烦什么？他有什么好烦的？
没留意已经将这句话说出口。
柳澈听见了，大声问：“你问我？我怎么知道。”
方南天看了柳澈一眼，不管柳澈再问什么也不再说话。
柳澈自觉无趣，起身要走，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脚步顿住，晴天霹雳般告诉方南天一个消息，“秦端明取向女。”
柳澈语气平静，神情甚至带着一丝嘲弄，欣赏着方南天的表情。
方南天抬头看他，刚才的冷静已不复存在，眼里是惊愕，诧异，和失落。
柳澈嘴角上扬出漂亮的弧度，确定地重复道：“他没和男人谈过。”
方南天的眼神沉了沉，嘴唇紧抿。
柳澈眼里，方南天好像下一秒就能哭出来。
柳澈忽然笑道：“怕什么？那就掰弯啊。”
方南天愣住。
柳澈说：“你的事，哥也替你保密，不会告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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