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祈愿有时(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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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唱点什么?”冉愿坐在右侧方的点歌台后,灵活的手指不停在屏幕上敲敲点点,抬头听听大家要点的歌,一众人各自言语,她听见几首,再次扭头搜索输入。
大包间,能塞得下十五六个人。不过这一行人加上胡蝶和杨嘉一正好十个。
纯音乐慢慢在房间中流淌,一起唱歌的除了胡蝶和冉愿是有男朋友的,其他都是单身小年轻。
胡蝶正扭头怂恿杨嘉一上前点歌,两个人冷不防听到谁说:“哟,捞月亮的人,这可都是老歌了。”
“你唱吗?”有人问冉愿。
冉愿说自己不会粤语,唱得蹩脚。
刚才怂恿半天的杨嘉一倒是出声,“我唱吧。”
胡蝶格外新奇地看他,语气里含着笑意:“刚求你好久你都不唱。”
杨嘉一凑在胡蝶耳边轻声说着:“这不是刚好轮到我们的定情歌么。”
胡蝶耳根红得透彻,撇开眼睛不去看他。杨嘉一没有接上一个女生递过来的话筒,起身走到左侧立麦前,手抵着话筒等前奏。
熟悉的音乐,熟悉的人,熟悉的声音。唯一不同的是,如今两个人的身份。
他们是爱侣,是至死方休的亲密爱人。
杨嘉一唱的很随意,可每一句都是看着胡蝶吟唱出来的。
昏暗不明的灯花像仙女散花一般从每个人的脸上划过,半明半昧的光线中,杨嘉一的声音缱绻旖旎。带着青春肆意的味道,从歌词里讲述他们相遇的故事。
有姑娘很好奇,和身边的人咬耳朵。
不知道讲到什么,两三人笑作一团,面红耳赤。
“雾色安抚月缺,
“大街依旧积雪,
“什么心事也许不必说,
“……
“岁月短,遗下一片弱质纤纤愉快感觉,
“月半弯,淡如逝水一般映照我愿望,
“你样子,反照优美湖水未及捞获,
“下辈子,顺从回忆牵引走进老地方,
“你是否,同样身处月色之中像我飘泊……”
长长的尾声杨嘉一以哼唱作为结束,他这样少见的音乐天才,很容易获得一众女孩儿的好感。大家都叫嚷着欢呼雀跃,剩下几个爱起哄的男生也想不开,吼着“再来一首再来一首”。
杨嘉一摆摆手,欠身婉拒。
等到音乐结束,跳转到下一首歌后,杨嘉一才回到胡蝶身边。
几个小女孩儿的热情见到杨嘉一身边的胡蝶后,瞬间冷却了几度。胡蝶见她们看过来,温婉笑笑不做言语。
胡蝶低头和杨嘉一小声说话,包厢内,杨嘉一的歌算是给今天的形成做了结尾,后续再开始唱,众人鬼嚎的声音已经此起彼伏,难以挽救。
因为太吵,胡蝶和他说了两句话都听不清回应,直接发微信和他聊天。
胡蝶:恭喜呀=3=
杨嘉一:?
胡蝶:又收获一众小迷妹tat
杨嘉一:吃醋了。
杨嘉一发来了句号,很显然,是肯定胡蝶的’吃醋‘想法。
胡蝶:哪有
杨嘉一转头看了胡蝶一眼,胡蝶圆鼓鼓的眼珠子也正好在杨嘉一和那些小女孩儿之间打转。
两方眼神碰转,倒是胡蝶先行转走视线。
那边的女孩儿们也感受到了杨嘉一和胡蝶之间诡谲的空气。
“那个姐姐是他的朋友还是女朋友呀?”
“看着有点成熟哎,应该是姐姐吧……”
“那去要个微信?认识认识不过分吧?”
几个女孩儿互相推推搡搡,拿着手机走到杨嘉一面前。
冉愿和连骐正在掷骰子,看到这边的时候已经来不及阻止。
其中一个扎着马尾的女生晃了晃手机,在嘈杂的音乐声里,微微提高了声音,问杨嘉一:“同学你好,可不可以加个微信认识一下呀?”
杨嘉一将选择的权利交给了胡蝶,嘴角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看着蔫坏蔫坏的。
果不其然,他微微向后仰,靠在后面的沙发软皮背上,清润的嗓音说道:“你们问这个姐姐。”
女生以为胡蝶真是杨嘉一的姐姐,连忙笑脸相迎:“姐姐,我们可以加你弟弟微信吗?”
胡蝶一愣,笑意憋不住,这几个单纯的小姑娘被杨嘉一说得团团转,正要开口解释呢,冉愿干了一口白酒冲了过来。
“宝贝们接着唱歌接着舞!人家两人是一对儿!姐姐还是我女神!大作家嘞!”冉愿勾住一个女生的肩膀,怕她尴尬,“咱们几个乳臭未干的就不凑这个热闹了哈!接着唱歌!要听什么我给你们点!”
那几个女生再怎么迟钝也反应过来,连忙说了几句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就去另一头唱歌了。
“我要是那女孩儿,心里头肯定要念叨死你。”胡蝶调侃道。
杨嘉一眼神淡淡地从荧幕面前移开,继而又滑到胡蝶手上。
他抓起胡蝶的手,在自己掌心中慢慢捂热,摩挲了一阵,杨嘉一拉着胡蝶先行离开。
杨嘉一走出去才说话,“姐姐生气了?”
胡蝶横他一眼:“你又要耍幺蛾子呢。”
每每杨嘉一格外乖顺叫他姐姐,胡蝶就头皮一紧,这人又要作妖。
杨嘉一眼皮往下耷拉,活脱脱像一只淋水的小狗。
“看来今天撒狗粮失败,是我技艺不成熟,姐姐再给几次机会,我多练练?”杨嘉一弯腰贴贴胡蝶的脸,在她脸上蹭了蹭,“实在不行,姐姐也可以惩罚惩罚我,让我牢记。”
胡蝶本就没有生气,刚也是在那氛围里换位思考了一下,要是她再年轻几岁遇到这种情况,肯定会尴尬羞愤死。
见杨嘉一一会儿揪揪她头发,一会儿亲亲她脸蛋。黏人得不行。
胡蝶佯装生气闹脾气:“那,勉勉强强给你一次机会吧。”
“姐姐罚我做什么?”
“罚你……”胡蝶想了想,“背我回酒店吧!”
先前爬了山,后来又去市集闹,胡蝶已经困到不行。双腿早都走不动了。
胃里抽痛也不想说,只想安安静静趴在杨嘉一的背上。
“上来吧。”
西宜市的夜晚拥有柔柔的暖风,走路上,风就径直往人怀里钻。笼罩在脸上脖颈上,痒痒的。
杨嘉一掂了掂她,哄她道:“怎么变重了?”
胡蝶手上还有点力气,垂在他身体两侧,闻言轻巧地捶了捶杨嘉一的胸口。
“最近心情变好,吃饭也都吃得饱饱。很快就能成一只小猪啦。”杨嘉一踩着地面上的影子走,明眼其实能看出来胡蝶的状态一天比一天差,但还是撑着、变着法地夸她。
“你才是小猪。”胡蝶在他耳边说话,说完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
“困了?”杨嘉一声音轻柔。
“有点。”
“睡吧。我走慢些。”
“小猪…”胡蝶哼哼唧唧承认这个昵称,“小猪想放烟花。”
杨嘉一也听见附近不知道是哪处地界,颇有规律的噼里啪啦。
胡蝶闭着眼睛说:“听说西宜市只有山下这里可以放烟花。好像是什么老规矩。”
“知道是什么老规矩吗?”杨嘉一问。
胡蝶唔了半天,在他脖颈弯蹭了蹭,摇头。
杨嘉一耐心和她解释,脚下已经转弯,换了另一条街道走。先前来的时候,看见这边有烟花炮竹的售卖商家,也不知道这么晚了,还有没有开门。
“怀会山没有老规矩,反而是有个传说。”
“什么传说?”
“以前怀会山有一位山神,管着南边的土地。有一天,一只北面的兔子闯进他的领地,成了他的爱宠。”
“兔子变成了少女?”胡蝶的写作雷达突然警钟常响,兴奋地追问。
杨嘉一失笑:“没有。”
胡蝶兴致又瘫倒:“那你接着讲吧。”
“兔子不喜欢吃萝卜,反而很喜欢看南边人间的烟火。有一日众神开会,小兔子溜下山下玩,被打野味的村民捉去了。”
胡蝶好像已经料到故事的结尾,蔫到:“兔子死掉了,对吧。”
杨嘉一:“嗯。人间到了年尾,那一户村民又添了新的小孩,数年不曾开荤。当晚就将那只兔子宰掉吃了。”
山神回来,没有发现兔子。
顺着兔子失踪的地方查探,才发现兔子早就死去了。
山神闹到了佛祖那里。
佛祖却说兔子于饥荒的平民有恩,拯救了水深火热的人,是为无上功德,早已羽化登仙。
神仙神仙,本就是不同的境界,不同的修炼。
就像是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直线,冥冥沧海众生,他们永不相逢。就算小兔子已然为仙,还活着,他们也见不到了。
此后,每逢人间的初一十五,山神都会勒令那户村民在山脚下放一簇人间最美的烟花。
那是神给予他们,最残酷、却又最悲悯的惩罚。
祖祖辈辈,这个惩罚永不会停止。
虽然现在已经是新世纪,建国之后不许成精。
但对于这座山,人们也还是替山神留下了最温柔的回忆。
胡蝶趴在杨嘉一肩膀上早已安然睡去。
就在那个故事讲到山神终日孤寂,郁郁寡欢,每日看着人间烟火度过余生后。
她强迫自己不去联想,也不去想象。
那只是山神和小兔子,不是她和杨嘉一。
啾得一声。
又一簇绚烂的烟花在天幕上炸开。
是彩虹的颜色。
杨嘉一放慢脚步,在小摊上挑拣了几种漂亮的烟花。
除过仙女棒,还有一种名叫小蝴蝶的转圈烟花,杨嘉一也让老板拿了三盒。
轻悄给老板结账,丝毫没有吵醒熟睡的胡蝶。
杨嘉一带着胡蝶到了怀会山下的音乐喷泉旁边。
距离他们下榻的酒店也很近。时至深夜,那里也有很多像他们一样的外地游客,省外下了禁烟令,一年四季都不能放烟花。在这里游玩,当然要放肆一场。
兴许是因为人多,吵闹声也多,胡蝶悠悠转醒。
“我们在哪?”
“小猪,来放烟花吧。”杨嘉一将烟花随手扔在一旁,手护着胡蝶,就着她的身高,让她站在台阶上。
胡蝶揉揉眼睛,注视着广场上的烟火大会。
“哇!好漂亮的烟花。”
杨嘉一侧过脑袋看她:“好看么?”
胡蝶脑袋如捣蒜:“嗯!”
“你更好看。”
“?”胡蝶诡异地看着杨嘉一,伸手覆住杨嘉一的脑袋,喃喃道:“没发烧啊……”
杨嘉一将她的手拿下来,亲了一口,握着胡蝶的手放在自己的脸颊边上,“你就是我心里,最漂亮的那一簇烟火。”
胡蝶迷迷糊糊让他亲了一口。
两人也跟着场子上的其他人一起放烟花。
胡蝶从塑料袋拿出一个稍大的烟花盒子,在正中间摆上冲天的烟花,摆了好几个方位才特别满意拍拍手:“完美!这个角度的烟花冲出去肯定很好看!”
“那点吧。”杨嘉一将打火机递给胡蝶。
她当即就愣在那里,指了指自己又指指火机:“我?”
“嗯?”
“你让我点火tat”
杨嘉一面上装做纳闷的样子:“不会点么?”
胡蝶:“我怕。”
“那你亲我一口,我帮你点。”
“”
烟花炸开的一瞬间,胡蝶感觉整个世界都要变成霓虹。
红的橙的黄的,像调色盘被打翻。云雾都成了天际流淌的彩色小溪,淌着、淌着……
梦,就快散了。
回酒店后,杨嘉一给胡蝶喂了药,把人安排的明明白白。
关上房间的灯,他走到阳台外,关上推拉门,握着手机和陈子卫发消息。
陈子卫:导演那边审批通过了,钱一会儿给你打到卡上,和胡蝶好好玩。
杨嘉一:谢谢,最近要是有什么活,也可以帮我留着,我带了电脑,可以简单处理一些,然后你那边编曲就行。
陈子卫:白天陪胡蝶晚上工作,你不要命了?
杨嘉一:……偶尔而已。
陈子卫:哦
陈子卫:。
杨嘉一笑起来,摁住语音按键发消息:谢谢哥,回去请你吃饭。
陈子卫发了一个salute的小猫咪表情包:你能拿下胡蝶这尊大佛,该我请你吃饭。不聊了,你俩都注意身体。
陈子卫是在杨嘉一突然加班加点挣钱那阵知道胡蝶癌症的事儿。
那时候杨嘉一跟不要命一样,早上刚卖出去曲子,下午就去金店给买了一枚钻戒。
问他给谁求婚,结果杨嘉一直接来了一句,买给胡蝶随便戴戴。
谁家拿五六万的婚戒随便戴戴。
后来胡蝶情况糟糕,杨嘉一也熬了好多个大夜脸色半死不活,仔细一盘问,才知道这回事。
恨一切太迟也没用,能帮上什么就帮。
半夜胡蝶口渴,摸黑出来找水喝。
好不容易找到拖鞋穿好,朦胧看着门缝间有光亮。
她悄悄打开门,才发现杨嘉一点着小夜灯躺在客厅的沙发上睡着了。
指针哒哒哒走着。
桌面上的电脑屏幕还在亮着,是一个看似简单却又很复杂的编曲系统。
仔细听的话,音乐声还没有关,曲子像是泼墨山水,从隐秘的一角流泻出动人的暧昧。
一段曲调循环往复,胡蝶站在那里听了一遍又一遍。
酒店远处依旧有人在放烟花。
有的烟花飞得远,炸得高,胡蝶在落地窗前也能看见。虽然只有一瞬那簇烟花的尾。
胡蝶在小吧台倒水也没吵醒杨嘉一。
房间内悄无声息,胡蝶蹑手蹑脚走向阳台,站在外面淋些月色。
在这儿站着,可以看见黑暗中怀会山长长的山脉,上面布满了荧灯,每隔一米就有一处,离得远,反而觉得山灯都连在了一起。
去哪里找这么长的灯线呢?她想啊想啊,从山神与兔,想到了那一方小小的牌匾,想到了自己小时候,尽全力奔向自由。
夜风潮湿,却沁人心脾。
她不想活的时候,那么多人拼命让她活;
可现在她好想活着,……没什么可能了。
脊背上被人搭上一方薄毯。
胡蝶从深陷的故事里挣脱出来。
“我吵醒你了?”胡蝶把自己的手放在杨嘉一伸出的掌心之上,问他。
杨嘉一说没有,眉头都快扭成麻花问道:“怎么在外面吹风?着凉怎么办。”
胡蝶顺着他手上的力度钻进他的怀抱里取暖,抽抽鼻子,“杨嘉一……”
“嗯?”
“我发现我好像很喜欢你。”
“你才发现呀?”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一见钟情的爱人,也有很多经年累月相伴却各有所爱的夫妻,更有很多漂浮尘世独有枝上一点红的灵感玫瑰。
她是杨嘉一的哪一种?
他们是泰塔尼克,是注定会生离的爱侣。
她有很多次夜夜扪心自问,自己爱谁,为何要爱。
可这个字,又是人一生难解的命题。
她爱杨嘉一,爱到想活下去,陪他走到人生尽头;她爱杨嘉一,爱他唱歌时难以掩盖的自由灵魂,她想拥有;她爱杨嘉一,爱他对自己的深爱。
到头来,对于她而言,凡所有相,皆是虚妄,是时也、命也。
胡蝶的手臂攀上杨嘉一的脖颈,松松环住。
她在风中流泪。
杨嘉一吻去,问她为何落泪。
胡蝶不言,只有腕骨缠绵。
又一簇烟花在空中绽放。
白得刺眼,每分每寸,每时每刻。有星子从黑沉的夜幕下坠落,拉下长长的银河尾巴,像欲火的蝶。
破茧后,等待她的,是再也不会升起的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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