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围师必阙
紫霁先生看着得意门生的身影，笑道：“这次怎如此之快？”
黑衣教主浅笑，在恩师面前没有半点凛冽的杀伐之气。“蕞尔小地，略施手段便可拿下。”
一旁的颜先生不知这两人在说什么，心生好奇，问道：“二位在说何事？”
紫霁先生对颜先生的话置若罔闻，面容之上全是惊愕，看着得意弟子，难以置信道：“略施手段？”
见了紫霁先生这般神色，颜先生猜想定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心中更加好奇，又问道：“何事啊？啊？”
紫霁先生还是没空搭理他，对顾水香说道：“你可不要蒙骗我！”
顾水香淡笑，回道：“不敢。”
颜先生左右看了看那师徒二人，张口欲言，却又悻悻地收回目光，料想再问下去也不会有结果。
算了，不稀罕知道。
“桑海城鱼龙混杂，除去将桑海一分为四的四大势力，天下各地豪族出门云游的子弟也有不少停留其中，更有各大神族的人，你再怎么略施手段，也得各方交涉回寰，怎可能一日之内便草草了结？”
紫霁先生刚问完，忽然顿悟，面露惊色，歪着头斜眼看向爱徒：“全杀了？”
黑衣教主面带微笑，微微颔首。
颜先生终于听出了大概，虽然还未完全明白，却知道，这个顾水香恐怕不只是青华府弟子这么简单，近两天，一定是在桑海城做了件足以震动陛下的大事。
紫霁先生则是面带忧色，沉吟道：“占下城池又有何用，围师必阙啊！桑海城本就是神族谋划中的一环。”
颜先生皱了皱眉，又有些听不懂了。
顾水香点头，说道：“当下帝国军战力尚能与神族死战，为免太过损耗兵力，神族自然会采用徐徐蚕食帝国的战策，不会过分威逼。桑海城地处东海，遥望神洲大陆，神洲之内的神族大军挥鞭即到。一旦中洲颍河南北两岸开战，神洲必会派兵进驻东海沿岸，循着海岸线伸展神族兵力，直至占领所有海岸，与颍河北界的天人族成合围之势，彻底将天元帝国牢牢封死。”
紫霁先生接着顾水香的话，说道：“届时，天元帝国无援，北面是天人族大军，西面与南面皆是一望无际的汪洋，已无人族土地，即便突破西面与南面的神族兵力封锁，也无处可去。唯有战前事先驻兵东海，与神洲相抗，抵御神洲兵力令其不能进入东海，天元帝国才能安心与颍河以北的天人族开战。”
“而这正中天人族下怀，神洲兵力一旦侵扰东海，天元帝国必将分兵抵抗，抽走兵力，帝国北部颍河边境的战事便会吃力，天人族必将趁势猛攻。而神洲上的神族大军只会真真假假佯攻东海，未必死战，只为牵扯天元帝国兵力，长久之下，北面颍河边境必失，边境告破，天人族大军长驱直入帝国腹地，帝国军便会逃往东海，届时，神洲大军与天人族前后夹击，便是帝国覆灭之时。”
“桑海城方向的缺口，看似是帝国的重中之重，也是神族谋算中的一环。桑海城，人族在守，神族在拖，他们故意留下这个缺口而不攻占，一是难攻，二便是要将帝国一部分兵力绑在东海附近。”
颜先生渐渐听明白些，点头道：“说的不错，陛下虽近些年来对桑海城不管不顾，却是在东郡六地，派驻了亿万军士，北面的颍河开战，可迅速驰援，东海有战，亦可剑锋一指，即刻赶到。”
“此皆下策，若想解除人族危局，唯有人族自强才是根本之道。”顾水香来到椅边坐下，接着道：“按兵固守虽可久持，但并非解决之道。放眼天下，神族并起，天元帝国孤立无援，长久按兵固守，终将被纷至沓来的七洲神族缓缓封锁蚕食，如狮群按在地上的猎物，不消五六年，帝国不战自灭。”
“况今时不同往日，神族开创新道法修炼体系，强于人族，不消三年，无论单打独斗，还是兵阵交锋，人族与神族便是天壤之别。”
“为今之计，当趁人族尚有一战之力，固守东海，进兵河北，先一步开战，将天人族驱逐出中洲北界。而后广设学宫，培育人才，以筑国本。”
“另再派人族高手间入神族，偷师神族新创的修炼功法，师夷制夷，才是人族求存之路。”
颜先生点头，说道：“派密间潜入神族偷学功法，陛下已经在做了。”
“人族已走在湮灭的漩涡边缘，一时一刻都不可怠慢！”顾水香最后说道。
颜先生暗自叹气，知道此番高论是这位年轻人特意说给自己与紫霁听的。
她去与皇帝说这些话，皇帝未必会听，我们这些老家伙去，皇帝就会听么？
“话已说尽，接下来我便直言了。”顾水香起身，说道：“吾所谋之事，在于天下。帝国之事，说不得帮或不帮，顺势则为，无关我太平教的，我便不会插手。桑海城，如今是我太平教根据所在，皇帝若要派兵驰援，便要听我调动。否则，太平教宁以一己之力阻挡神洲大军。”
说罢，顾水香便扬长而去。
颜先生错愕，太平教？
想起之前在雪薇公主遇刺那晚，小公主回到陛下身边时，陛下看见那小丫头带在身上的那枚太平教紫晶令牌竟无动于衷，那时便该想到当中微妙。
老先生看了眼紫霁，嘿嘿笑道：“好呀，我说这以前天下之大，帝国遍布的时候，太平教怎就偏偏饶过了咱们天元，我还以为咱们陛下威名赫赫，那太平教不敢呢。”
“原来，掌教之人是你小子的徒弟，后生可畏啊。”
紫霁意味深长地看着顾水香的背影，回想起顾家之主杜琼凝将她送来太学府之时，她不过是个四五岁的女童，却整日茶饭不思，神识之中始终浮现着一片废城的景象。
那废城之中，高楼无数，却尽数折断，她在那片废墟之中，静坐在巨大断楼的边缘，呆滞地望着满城烟尘，两条小腿在空中晃啊晃，心里不断重复着：“等我长大，要毁掉比这更多更高的楼，谁家的楼高，我便毁掉谁家的……”
紫霁先生收回目光，捡着棋盘上的棋子，自语道：“别到头来成了一尊灭世魔王便好，我可不想清理门户，也未必清理得掉。”
至此，太平教教主对帝国的态度，彻底明了。
大教主懒得跟皇帝见面，紫霁先生却被这心高气傲的徒弟当了一回传话筒。
顾水香出了摘星楼，朝日已探出个光秃秃的脑袋，光芒大盛。方才还高谈阔论的教主大人忽然眉头一紧，心道：“那小丫头把我师弟拐哪去了？”
……
雪薇公主拽着少年一路疾奔，来到帝都郊外。
“我去秀林找你，里面那个漂亮的姐姐说你不在，我问去哪里了，她摇了摇头。”
“后来我要走，她又跟我说，如果想知道你去了哪，就去摘星楼找紫霁先生问。没想到我才到了紫霁先生那里，你便回来了。”
雪薇转头问道：“你去哪了？”
少年却答非所问，惊讶道：“你说桃儿姐姐在我的房里？”
少女点了点头，眸子晶莹。“对啊，我去的时候她才刚睡起，正梳妆打扮呢。”
“不过这个姐姐真好看，咱们青华府那几个常被师哥们提起的师姐，像徐师姐、顾师姐、锦瑟师姐，也不过如此了。”
少女忽又想起方才的问题，继续问道：“你这两天，去哪了？”
见公主一个劲要问，无名笑了笑，说道：“我跟顾师姐出去玩了。”
“玩的什么？好不好玩？”
“呃，只是去了山野之中游历一番。”
“没了？”
“嗯，没了。”
雪薇凝视少年许久，缓缓吐出三字：“我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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