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医生
说实话,不管是作为老师还是情人,森鸥外都可以说得上是十分差劲。他的耐心其实并不像他表现得那么好,温柔的笑容下面,可能是早已经失去了耐心的阴鸷。
不过人类是外表系生物,被他迷惑的人不计其数。当然,也包括我。
而出于特殊身份的考虑,森鸥外给我的耐心是——
30秒。
……
醒来的时候我有点怀疑看到的天花板到底是不是真实存在的,不过考虑到消毒水的味道实在是过于浓郁和独特,我暂且接受了“自己还活着”这件事。
惊讶吗?
确实挺惊讶的。毕竟在我的印象里,森鸥外不会放过任何背叛他的人。尽管这样的嫌疑只是一个可能性。
当然,我在下面关了四五天的苦到底不是白吃的,诬陷我的组织图穷匕见,对港黑发动了攻击,结果被干净利落地解决了,我也得以“沉冤昭雪”。
这是我从我的“患者”口中听说到的。
芥川龙之介,港黑的“祸犬”,拥有着极其可怕的杀戮异能。
但从实际上来说,人人畏惧的芥川龙之介其实也不过只是个刚成年没多久的青年而已,人有些闷,不爱说话。
“你或许可以尝试一下培养一些兴趣爱好,芥川君,比如养一些小动物,猫咪就很可爱。”
“会掉毛。”
“只要你定时给猫咪刷一刷毛,就可以减少掉落的毛了。当然,养猫的话你要记得经常清理猫砂盆,刚领养的小猫咪会比较怕生,一定要即使给予它爱的呵护与足够的关怀……”
“麻烦……咳咳。”
“那要不然试试养乌龟?你只需要换换水,喂喂食就行了。”
“无用之举。”
我庄重地合上手里的《路西法效应》,原本放在书中的笔因为突然合上的书页而滚落到床上,我腰身用力去够那只笔,拿到笔的时候一不小心牵扯到了伤口。
我勉强维持着脸上的表情不变,缓缓直起身:“芥川君,心理治疗是双方配合的结果,所以我希望您偶尔也能够听取一下卑微的医生的一些微不足道的意见。另外,请把桌上的病历本递给我,对,就是那本,谢谢。”
芥川龙之介十分纠结地发动了异能,黑色的衣服化为爪子抓取了病历本,扔到我怀里。
我对他这样粗暴敷衍的行为早已经是见怪不怪了,要真是说起来,现在的芥川龙之介比起刚开始治疗的时候还要好上不少。
第一次,是在某人叛逃过后,芥川龙之介的躁郁程度可以说是达到了历史新高,上门治疗的时候不被领情关在门外,甚至遭到攻击的情况基本就是常态。
我在姓名一栏填下芥川龙之介的名字,一边絮絮叨叨地告诉他:“你这病我算是已经救不了了,当然你要怕上面给你安排新的心理医生,继续在我这里呆着也行。但从一个医生的角度来说,我还是建议你能够早日积极配合治疗。”
芥川龙之介巍然不动,坐在病房里的椅子上,椅子被搬离得离我足有五六米远。
我花了一百字赞美了今天一空如洗的蓝天,又花了一百字控诉送来的苹果不太脆,吃着像放了好几天才卖出去的残次品,最后才在末尾写下了“患者情绪稳定,依旧存在厌恶交流的情况,建议留观一段时间”。
签下自己的名字后,我把这份新的记录单独取下来塞进了一个小有厚度的档案袋里,封存起来。
像这样的档案袋我的办公室里还有足足几十份,患者无一例外都是芥川龙之介。
虽然表面上是属于首领的心理医生,但我到底不至于真每天蹲办公室吃白饭。这些年我还捡起了自己的专业课程,准备攻读博士。在港黑的工作也就是约谈一下固定的几个病人,记录他们最新的状况,必要的时候进行一下疏导工作。
当然,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或许还有另外一份工作,一份难以言之于口的工作。
芥川龙之介很快就离开了,我翻开未竞的书,突然想起这本书的作者菲利普·津巴多。这位大神在1971年做了一个闻名世界的“斯坦福监狱实验”。
他招募了一批身心健康、情绪稳定的大学生,并随机将他们分为囚犯与狱卒,实验周期为两周。
短短6天,原本单纯的大学生,已变成了残暴的狱卒和崩溃的犯人。
罪恶的引诱和同化,未经历过的人是无法想象他们到底经历了些什么的。这个效应被称作:“路西法效应”。
如此想来,人的三观与行为习惯到并不是受“他”所从小接受、延续了二十年的教育所决定,反而是所受到的即时影响更具决定性作用,尽管这可能仅适用于人内心黑暗面的扩张,若根据“人性本恶”的信仰来研究此事的话,反而更能让人理解。
我由路西法效应联想到芥川龙之介,思考芥川君性格的形成是否是受到环境的影响,想了想又觉得毫无道理,因为这样的做法岂不是将患者情绪的恶化归因于了虚无缥缈的无辜群众?这显然是很不科学的做法。
我偶尔会借助异能来协助我进行治疗,但这样的情况其实很少,一般情况下,我会尝试用自己的知识来解决患者的问题,因为许多患者寻找心理医生说不定只是缺少一个温柔地倾诉对象而已。
倾诉是解决绝大多数“自我抑郁”或者“自我怀疑”的有效方法。
回到上段,我的异能,我无法给出具体的名字来称呼“它”,甚至无法让其显现形状以让人相信它的存在,但异能是确实存在的——感知别人心中所想的异能。
类似于“读心术”的玩意儿,只不过没那么万能,想要发动必须通过肢体触碰,能读取到的信息量也完全取决于被读取人的情绪外露程度。也就是说,如果一个人的伪装技术足够高超,就算是近距离接触,我也是没办法知道对方的心中所想的。
当然,这样的人几乎不存在。
少数的例外……例如森鸥外,如果他希望的话,他甚至可以故意给我提供错误的信息。
这大概就要追溯到很久以前了,记忆中唯一一次读取到的正确信息便只剩下初见,冰冷狭窄的地下室里,我故意抓住了森鸥外的手腕,指尖接触到皮肤的一瞬间,与温柔笑容截然相反的想法。
“割破颈动脉似乎更容易一点……真麻烦,又多了一具尸体要处理……”
好像连带着主人内心的冷漠和厌烦也一起传递了过来,我吓得喉咙干涩,甚至不敢松开森鸥外的手。
我像是被解剖的青蛙一样被森鸥外细细打量着。过了很久,冰冷的手术刀挑起我的下巴,男人的眼神下垂着:“30秒。”
清晰的声音在我的脑袋里浮现:“从左边最里面那个开始。”这来自于眼前这个男人的内心。
我机械地松开森鸥外的手,几乎不过脑子般地转身,从桌上拿起一把手术刀,因为太久没使用,已经很脏,刀柄还残存干涸的血。
我的位置处于地下室最中间的过道,所谓的过道实际上也只是一张张的铁床围困起来的而已,如果要到最左边的话,就必须走到出口的位置,然后到最左边的道上。
所以,我必须要绕过同在中间道上的森鸥外。
被恶意的男人故意留下的不足半人宽的空隙是我唯一可以出去的方法,很显然男人并没有让开的打算。我踮着脚从森鸥外身边侧身缓慢移出去的时候,衣角带上桌上的各色烧杯,发出了很大的声响。
男人轻轻地笑了一声。
不论背后的人到底是什么想法,我几乎是飞快地远离了他。和这个不知深浅的危险人物比起来,这里停放的尸体都显得安全了许多。
事实上,彼时的我实在是过于天真,因为这两者硬是要拿来做比较的话,对于当时的我而言可能都是无法解决的噩梦。鼓起勇气掀开白布后,我拿着手术刀不知所措。
从胸口?还是从脖子开始?如果是从软硬成都来看的话,胸口的可能性更大,但是应该再距离上下左右各多少距离的地方动刀?深浅如何?使多大的力?这些完完全全属于我的知识盲区。
地下室几乎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我甚至恍然觉得自己也已经成为了尸体的一员,手脚冰冷麻木。
这个时候我竟然有点想念之前的那一声明显带着轻视意味的笑声。
皮鞋的声音在白炽灯的照射下靠近我,明明穿着医生服饰却与医生没有半丝相同点的“医生”弯下腰,抽出我手里锈钝的刀,带着白色手套的手包裹住我僵硬的手。
“看来某位学生在上课的时候并没有专心听讲过。”
男人的声音带着温柔的笑意,而我却掌握不了他内心真正的想法,只能僵硬着任由他掌控着我的双手,用手术刀割开皮肉。
人类的肌肉沿着纹理划开,露出器官,刀尖游走在肉上的轻微震颤似乎能通过刀柄侵入到我的大脑深处。
男人十分轻松地结束了工作,看得出来他经常干这种事,连丝毫的反应都没有,甚至还能饶有趣味地观看我脸色苍白地跪在地上干呕的场面。
“解剖课是‘不合格’呢,”男人不知道在哪里找出来一把椅子,坐在上面,姿态轻松地跷着腿,白大褂下,合体的裤腿完美贴合着肌肉。
我揣摩不清楚这番话的意思。一般意义上来说,这种情况下达不到男人的要求的话,我极有可能被立刻杀掉,以保存这里的秘密。
当然,就算达到了也说不定会被杀掉就是了。
“不过,”男人的皮鞋贴紧我的下颔抬起了我的头,“教育笨蛋学生的耐心,我还是有的。你成功活下来了,恭喜。”
我不清楚现在的情况到底值不值得恭喜,客观上来说,我似乎的确达成了自己的目的。虽然结果可能略微有些偏差。
在一瞬间,我甚至产生了“要是我被杀死了说不定会是更好的选择也说不定”这样的想法。
之后我成为了森鸥外的“学生”兼职助手,这样的生活虽不符合理想,但或许意外地适合我,我和森鸥外的关系从师生到情人,唯一不变的是从地下室那晚之后,我便再也没能探知到森鸥外的心理过。
或许是我内心的怯懦作祟,也或许是因为森鸥外的伪装技术能够轻而易举地蒙骗过我,毕竟我并不是什么绝顶聪明的人。
听从森鸥外的命令,绝不要产生任何违逆的心理。
这是我需要做的唯一一件事。
我所拥有的耐心,只有“30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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