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似是故人来

她从客厅取回电脑摊在身上想着处理了下工作，打开邮箱看看导师有没有布置什么任务。研究生毕业后来了这所高校做助理教师，杜教授非常看重她，希望她继续跟着读博。

        叮的一声，又有新邮件进来。她点开一看，愣了下，是夏从的邮件。

        hi,语冰

        最近过的还好吗？

        上次听说你研究生毕业了，还没来得及恭喜你毕业。抱歉很久没有回复你的邮件，最近做了一个决定，结束国外的工作回国。回来已经两月了，现在已经安顿好。

        中秋的时候我会回去看看周众。

        takecare，bye。

        jasonxia

        夏从的邮件一般都是寥寥数笔，高中那次吃饭之后，夏从要了谈语冰的通讯方式，电邮和即时通讯都给了。夏从间或会给她的邮箱写上只言片语，大多数时间还是在谈着弟弟，也会说自己的生活。多年的通讯保持下来，虽然有时候一年就一封邮件，但是等待他的邮件似乎也成了谈语冰枯燥而忙碌的求学生涯的一种习惯。她会简单的回复，得体而让人舒适，就像她整理的书架和房间。

        hi夏从哥

        谢谢问候。

        我已经正式上班了，可能还要继续读书的任务，但是现在开始做助教。

        欢迎回国！

        我中秋应该会在家，周众生日我们可以一起去看看他。

        保重

        语冰

        写完这些，谈语冰盯着屏幕良久才按下发送键，轻叹了一声。她合上电脑，又来到书架前抽出一本淡绿色的布纹本子，上面写着diary（日记）。这本子已经有些年头，四角都被磨出了白色，常年在外求学，数次搬宿舍搬家，谈语冰扔掉了大部分的旧物，只是从来没有扔掉这本日记。已经多年没有翻看，今晚再次打开，她讶异的发现第一页的字迹已经有些模糊，有些字晕染开来，部分重影，但是依稀可辨。是否每个人在青春期都有一本这样的日记，记录自己的难过，迷惘，依恋还有开心。这是委屈的树洞，也是自由的梦境。

        被晕染的第一页赫然出现了周众两个字，仔细读还可辨认全文：

        今天是个大晴天，我要到镇上的初中上学了。开心的是终于可以在爸爸妈妈身边上学了，不开心的是我要和我以前的好朋友们再见了。我会遇到什么样的新同学呢？初中会是新的开始。班主任周老师很和蔼，她带我去班上，给我找好座位。我的同桌是个胖胖的女孩，但是她不对我笑。下午上美术课，我忘记带铅笔想问同桌借：“请问你有多一只铅笔吗？”，同桌头都没有抬，我以为她没有听见，又说了一次，这次她面无表情的说：“没有。”我不知道该怎么办，这时后面响起了一个声音：“我借给你吧。”我回头一看，后桌的男生拿着铅笔递给我，我赶紧说谢谢，都忘记问他叫什么，下课后听到有人叫他周众。他也是今天唯一对我笑的同学。我想我们会成为朋友的……

        原来这个日记本的第一页就从周众开始，谈语冰看着自己多年前的稚嫩字迹，曾经埋在时间灰尘里的细小记忆慢慢苏醒过来。

        我们生于家乡，从牙牙学语长到初露锋芒，在家乡渡过青春少年时代。家乡与青春是回忆里的闪闪星光，却也是那首带点伤感的小夜曲。白石是谈语冰的家乡，她的青春时光完全定格在白石镇的每一条青石板路上，每一颗茂盛参天的榕树阴影下。白石镇下还有白石乡，谈语冰在白石乡渡过了悠哉的小学时光，初中转学到白石镇。她的那本日记正是从这个时候开始记起。写日记的初衷是为了记录，不管是开心还是悲伤，但是这本日记从阳光的周众开始，却始终沉浸在稍显悲伤的氛围里。

        日记里开篇谈语冰就向她的朋友告别，孩童的告别总是为了下一次见面，因为我们尚有大好的时光在前面等着，可是到了长大才发现告别就是告别，再见可能真是再也不见。谈语冰投入到新学校的生活，后面就真的很少与日记里告别的那些朋友再见。可是她没有新朋友，初来咋到的小姑娘面前是陌生的老师，陌生的同学。自从她没能从同桌处借到一支铅笔，她就预感这里的朋友不好交。小姑娘的直觉很准确，班上的孩子都是成群结队，唯独她总落单。连她的学号都另人孤单-51，全班最后一个进来的转学生51号就是谈语冰。

        全班第一次体育课，年轻的李老师要男女分组进行一对一训练，结果数来数去就是21个女生，大家自由挑选训练对象，落单的自然是谈语冰。李老师想找一个男生过来和她练习，才发现男生正好30个。老师对她无奈一笑说：“你还真是单下来了，你到前面和我一起做示范训练吧。”谈语冰无奈地低头上了队伍最前端。

        这样的经历枚不胜举，习惯的力量很强大，谈语冰落单的身影成了大家的习惯，也成了她自己的习惯，不过，如此孤单的初中生活倒也过得安静平和。如果没有之后的那件让人失去控制的斗殴，一切都会不一样。

        白石小青山中学名副其实就坐落在小青山山脚上，南省山多水多，小青山不过是南省白石无数群山的一个小山堆，尽管小但也是山，还有个好听的名字，从高远处望去蜿蜒小路掩映在一片青翠里拾级而上，到春夏时节更是浓绿翠红，山泉溪水点缀其间，颇有点钟灵毓秀意味。仁者乐山，智者乐水，这小青山确是山秀水清，很得白石人的厚爱，以至于在选白石新中学校址的时候，县政府独独看中了小青山周边的这块空地。或者得了这青山神韵和护佑，小青山中学顺风顺水，短短十年间已经远超其他两所初中，成绩斐然，已经要参评省重点中学。

        谈语冰转学到小青山中学时正是学校要参评省重点那年。地方是好地方，学校也是好学校，但是再好的学校也总有点例外。初一年级8个班，谈语冰就在八班，班主任是新来的周眉新老师。她觉得周老师亲切，大致觉得她们都是新来的。课间偶听得有学生偷偷议论周老师是名校毕业大城市来的，离了婚才回到这小县城来。新来的周老师之所以带八班是因为别的老师不愿意，八班就是这颗冉冉升起的明星中学最难啃的骨头。

        初来乍到的谈语冰只是做个安静的好学生，对班级八卦传闻也是兴趣寥寥，但也在耳熏目染中嗅得一丝异动。每个班级都有那么几个中心人物，八班的女孩子们都喜欢跟在赵柯或者王洁敏后面。赵柯有张所有女孩都羡慕的脸，豆蔻年华姿颜明丽，男孩喜欢女孩羡慕，这样的人物自然是人人喜欢接近，连老师对她说话都和颜悦色。王洁敏则是班上的财神爷，呼朋引伴到哪里都是她买单，平日里吃穿用度全是数得着的高价名品，人称王姐姐。两个女孩都各有追随者，到哪里身边都是围着一群人。只是近日，谈语冰却觉得这两拨人之间气氛诡异。课间操赵柯那群人先走，王姐姐这拨人就挤到一起嚼舌根，七嘴八舌，落单的谈语冰磨蹭的走在最后，到底还是听到了一句：“哼，拽什么拽，那张脸也就那样，周众也不一定会喜欢啊！”听到周众两个字，她到底还是愣了下，心下了然，原来她们的梁子结在这个同学身上，那个第一天借她铅笔对她笑的后桌男生。

        默默的跟着在那一群七嘴八舌的女孩后面，她忆起男生那一笑散发着冬日暖阳下青草的味道，确是难以忘记。正愣神的瞬间，谈语冰不留神前面的脚步停了，一头撞到最后一个女孩的背后。

        “擦，谁这么不长眼睛？”瞬间响起一声惊呼

        “对不起，对不起……”谈语冰扶着头连声道歉

        “你怎么走路的？”被撞的那姑娘回过头来，眼睛都瞪出火，厉声说：“你知不知道差点把我撞摔地上？”

        “实在不好意思。”

        “真晦气！”怒目圆瞪的姑娘拉着那群人走开了，顺带送一记白眼

        “……“谈语冰摸着头，停了一会才继续走去操场

        “快走呀，要不然迟到了哦！”有点懒洋洋的声音响起

        谈语冰猛一回头，就看到被那两群姑娘惦记的周众正笑得不怀好意。刚刚还想着这人的笑容似青草般，哪知竟也会顽劣的调笑别人。谈语冰只默默往他脸上撇了一眼，就迅速转身跑到队伍里。只剩周众同学一个人还慢悠悠的在踱步。谈语冰站到队伍最后面，被她撞到的女孩莫名回头看了她一眼，又哼的一声回过头。莫名的谈语冰不去多想，只当那姑娘还在生气。

        平静如水的小日子在白石小青山中学静静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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