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混乱
那人说话的声音轻而低沉，毫无阻碍地钻进了每一个人的耳朵。
朗乘将搭在对方肩膀上的手收了回来，抱起手臂，吹了声轻快的口哨，“兄弟，你谁啊？”
那人没有回答他，反而是老板听到有人要买已经破了相的“人偶”，血红色的义眼上下闪了闪，开口便问，“这位先生准备出价多少？”
“你开价。”
那人穿着一身军队制式的常服，却并未佩戴肩章和武器，脚底踩着双雪亮的军靴。
朗乘从背后看，发现他比自己高了四五厘米，身高直逼一米九，却不显壮硕，四肢修长舒展，露在外面的双手如玉石又似水晶，指甲呈现出透明的淡粉色。
只有一个背影，虽穿着军装，却不像军人，倒像个养尊处优的贵族少爷，往那一站，堪称亭亭玉立。
朗乘站在后面，没看到这人的正面，但直播间的观众却看得一清二楚。
[是我看错了吗？？？]
[你没看错！就是贺家大少爷！]
[贺问霄怎么在这里？]
[是每次看到都会感叹好美的程度]
[老套的偶像剧英雄救美桥段！好香好香]
[万万没想到第二次见到贺问霄居然是在这破直播间]
带着食物香味的营养液流了满地，漂亮的“人偶”呆呆倒在地上。
会唱歌的人形犬嘴里哼起了古怪的童谣，蛇尾圣母伸出了尾巴，在空中颤颤巍巍地晃着。
场面混乱。
老板从柜台后缓步走了出来，刚想收拾残局。
问霄却抬起手掌，“等等。”
他的手腕处浮现了一层淡淡的银光，极快地掠过，将现场的空间彻底隔绝起来，一点点收拢。
老板于是停下脚步。
很快，十几只基因融合生物便被贺问霄收进折叠空间中，连带着地上的一片狼藉，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三十万星币，”老板赶忙说道，“只要三十万，你可以全部打包带走。”
贺问霄也不说话，只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纯黑色的星卡，弯腰轻轻放在地上。还不等老板检验，便对着他微一颔首，转身离去了。
从头到尾，贺问霄只说了两句话。
朗乘没来得及看到他的正面，也不知道这位老兄的脸蛋是否也和背影一样漂亮。
在场的人面面相觑。
副导演凑到制片人身边，小声询问：“我们镜头拍到了贺公子，没关系吧？”
制片人略一思忖，心中也有些忐忑。
贺问霄是帝都贺家这一代的独子，据说精神力之高，帝国几百年来绝无仅有，从小到大都被严密保护，远离公众视线，只在其母贺稚的葬礼上出现过一次。
但既然拍到了，木已成舟，制片人定了定神，将未来贺家可能的责难抛之脑后。
他看向朗乘，“既然没什么问题了，那不如我们继续逛？”
朗乘依然是那副惬意的模样，随手蹭了下脖颈处的伤口，甩了甩指尖的血，“那就走吧，下一层有间斗兽场，可以亲自下场体验一下哦，通关还有奖品。”
直播间刚刚还在刷屏贺问霄，此时听到朗乘这么说，很快又转移了注意力，纷纷催促节目组赶快动身。
制片人松了一口气，越发觉得朗乘这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秉性很适合节目组的风格。
一行人商量好了，正准备动身，一道气急败坏的声音却飘了过来。
“朗乘！”迪尔托着自己包着绷带的手，脸色乌青，“别以为有人替你出钱就没事了，店老板不和你计较，但你让客人涉险受伤，我完全可以向拍卖行举报你违规！”
朗乘脚步一顿，含笑的目光扫过制作组一行人，来来回回打量了几遍，才在副导演手背上寻找到了一条三四厘米长的小伤口。
他走过去，微微俯身，握住副导演的手，拇指指腹在伤口周围轻轻摩挲。
因为离得近，他身上未分化信息素的味道扑面而来，甘涩而美好。
“疼吗？”朗乘问道。
那张毫无瑕疵的面孔凑得那么近，副导演怔住了，下意识摇摇头。
朗乘眉压得很低，眼尾的睫毛颤了颤，目光专注犹如盯住猎物的野兽，声线却柔和低沉，“可那位先生说，我害你受伤了。”
干燥而细微的指纹擦过副导演手背处的皮肤，带起一片轻微的酥麻。
这位也算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的媒体人突然有些脸热，急忙抽出手，“没有没有，这能算伤？顶多也就是磨破了皮，哪有那么夸张。”
直播间的弹幕纷纷变了颜色。
[笑死，弟弟太会了！]
[泪水从嘴里流出来]
[能不能让贵台新推的几个偶像跟人家学学，一个个和木头桩子一样]
[杰克李真是艳福不浅，这种伤我也想受！]
朗乘见好就收，转身斜了迪尔一眼，“客人不需要你多余的关心，有这精力不如回去多读几本书。本来就三脚猫功夫，多长点脑子也行。”
迪尔差点跳起来：“你！”
朗乘却已经转身，凑到老板身边，说了几句客套话，便招呼着节目组向斗兽场进发。
迪尔气得拂袖而去。
直播间的弹幕却朝着另一个方向发展而去。
[有没有懂唇语的，弟弟和老板说什么了？]
[老板好像在问弟弟是不是进去了某个地方？]
[弟弟回答说，进去了，东西已经放好，今天可以动手]
[好家伙，他们是准备搞什么事？]
[等等，剧情怎么突然歪了？弟弟不就是个服务员吗？]
—
朗乘完全没料想到，自己还没实行的计划就这样暴露了。
好在，加斯也没人会关注帝都的电台节目。
朗乘人帅嘴甜，除了一开始迪尔搞出来的小事情，全程接待堪称完美，哄得制作组在斗兽场消费了一笔大单，又大包小包买了很多加斯特产。
直播间的观看人数因为贺问霄的突然出现节节攀高，又因为朗乘的颜值留下了热度。
有了“九七”的金字招牌保驾护航，制作组全程都没有遇到危险，如果不是买卖的商品过于猎奇，倒像是一次轻松愉快的购物探店旅程。
很快，帝国首都时间六点整，满载而归的帝都三台制作组回到了空间站上层。
预热直播暂时关闭，等到今晚十点的拍卖会重新开播。
制作组去了在包间里休息，朗乘也忙里偷闲去吃了工作餐。
他嘴里还叼着半管没喝完的草莓味营养液，一出门转头就撞上了老板。
“九七”的老板劳伦斯是个看起来和善的中年男人，虽然身材高大、声音粗粝，脸上却总带着笑。他伸手拦住朗乘，拍了拍他的后背，“跑这么急做什么，怎么不坐下来好好吃饭？”
朗乘舔了舔嘴角的营养液，并没有心思和老板聊天打屁，但还是乖巧地笑了笑，将营养液一饮而尽，理了理有些乱的鬓发，“老板，我晚上还有工作，所以赶时间。”
劳伦斯慈爱地拍了拍他的头，“那也不用这么急，等今天拍卖会过去之后，你就跟着老王去小种山航线上去跑跑，熟悉一下进货路线。”
加斯只是一个空间中转站，顶层的三大拍卖行都另有本部基地所在，大宗的军火交易根本不会拿到明面上。
劳伦斯这么安排，是想培养朗乘。
“老板，”朗乘微微拖长语调，眨着双小野兽般的眼睛，懒洋洋地说，“我在这里都五年了，走那么远我会想家的。”
劳伦斯将脸色一板，“别这么没出息，多想想你弟弟，以后他还要靠你扶持。”
说到底，这位大老板对自己的草包儿子苦恼已久，终于下决心要练个小号。再加上手下的老二老三都不安分，他打算抬举朗乘，提前培养个小舅子给还没出生的继承人保驾护航。
朗乘心里对这些弯弯道道很明白。
他不过是个一无所有的穷小子，老大愿意培养是好事。
但这一切的前提，是朗除成为劳伦斯的妻子并为他生儿育女。
“我知道啦，”朗乘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像个逃避家庭作业的小孩子，举起右手，“保证完成任务，老板！”
劳伦斯满意地点点头，放朗乘离开。
终于，晚上十点整，加斯每年最盛大的拍卖会终于开幕，三大拍卖行连上提前准备好的局域网，请来了享誉星际的大明星特妮若作为主持。
星际海盗、帝国与联邦的权贵子弟、隐藏身份前来消遣的修女神父，甚至借机搜集情报的两国间谍……人类精英们济济一堂，挥金如土。
朗乘接待的电台节目组反而不那么显眼。
他安安分分地在一旁随侍，和已经混熟了的副导演插科打诨。
有着星空歌姬之称的特妮若女士登场，甫一开口便赢得了满堂彩，将现场的气氛炒得热烈。
随后，她说了几句俏皮的开场白，简单地介绍了加斯拍卖会的规则。
但节目组直播间的观众却不买账。
[特妮若经纪人不是说这段时间她身体不适在家休息吗]
[原来是跑这里来捞金了]
[这就是顶级大明星的格调吗，服气了]
[把保护打在公屏上，特妮若粉丝还有五秒抵达战场]
制片人一心二用，一边观察着直播间的情况，一边翻看着拍卖品手册。
他们全程直播，除了一些加斯特产和打擦边球的产品，其他违禁品根本无法带回帝国境内，也就不打算花钱去拍。
直播间的观众就算眼馋，也只能在屏幕外看着了。
“如果有特别感兴趣的产品，”朗乘贴心地说，“可以提前报价。”
副导演摸了摸下巴，“今天下午那家店的老板说，今晚拍卖会还会有更高级的‘人偶’？”
朗乘负手而立，垂下视线，“确实，品质非常高，所以今天会拿它来开场。”
副导演追问：“有什么特别的吗？”
朗乘附身，故意放低声音，故弄玄虚地逗了逗副导演，“我只能说，绝无仅有。”
副导演还想打听，第一件拍品已经悄然登上了拍卖台。
在璀璨的聚光灯下，美丽的仿生人偶与特妮若并肩而立，外貌极尽精致绯靡，竟比明星还夺目几分。
“这具‘人偶’，经过科学家团队三年来不眠不休的调试，第一次能够做到，与任何alpha的信息素匹配度都能达到百分之百。”
特妮若的双眼前覆盖着一层淡淡的薄膜，上面是已经提前写好的稿子。
“想想吧，一个匹配度百分之百的omega，千百年来只有极少数alpha幸运儿能够体会那种灵肉合一的绝妙。今天，只需要付出足够的星际币，就可以将它带回家。”
台上的人偶配合地微笑着，抬起手来，一点点的，解开了上衣的第一颗扣子。
台下的观众沸腾了，报价一路攀升。
朗乘的眼睛映着舞台上的盛景，目光却一直死死盯着屏幕下方的时间。
十点二十二分了。
谁都没有想到，在观众们着了火似的热切目光中，前一刻还在垂眸微笑的人偶身体突然一僵。
下一秒，昂贵而妍丽的仿生人偶居然一头栽倒在台上。
它颈部腺体的位置极快地腐烂，进而蔓延到肩颈，裸露在外的胸膛一片焦黑，如同被烈火焚烧过。原本白嫩微粉的皮肤猛得缩紧，痉挛纠结成一团。
特妮若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
不过短短三分钟时间，人偶已经变成了一具面目骇人的枯尸。
一滴圆滚滚的血珠，从人偶的腺体处淌了出来，竟像有生命似的，在地上滚动起来，向人群中滑去。
坐在前排的观众有些慌了。
朗乘也看呆了。
他完全没想过会出现这样的变故。
帝都星时间十点三十分。
三门重型中粒子炮对准了“九七”拍卖行，齐齐开火，高能合金材质的墙壁不堪重负，在轰击中倒坍，尖锐的蜂鸣警报声响起。
《星际探秘》节目组的镜头忠实得记录着一切。
副导演拉着制片人躲避混乱，本想问问朗乘有没有什么安全的地方。
只不过一转头，那位亦步亦趋跟了他们半天的引导员，已经趁乱消失得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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