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伏击

　　
高山巍峨，山路崎岖。
拂晓的阳光刺破云层，将天空染成绚丽的红色。。
两道人影沿着盘旋的山路急驰而上，行至半山处，渐渐慢下了脚步。
其中一人已过中年，面容不怒而威，身穿紫金长袍，手持银色长枪。即使经过连连苦战，他的身形也依然如银色长枪般笔直挺拔。
只要他长枪在手，就没有人敢轻视他。
铁胆忠义，银枪追魂。
无论谁只要一提起铁胆银枪凌昌，不管是他的朋友还是对手，都会说一声好汉子。
此时凌昌的脸上布满风霜，眼神里也流露出一丝疲惫和悲愤。出发前他们一共二十八人，到现在却只剩下两个人。但凌昌知道自己没有时间去悲痛，因为他必须要保持冷静。
“休息一下吧。”凌昌停下了脚步，缓缓说道。
“是，大当家。”韩冲急忙回道。
韩冲跟了他十年，这十年陪他经历大大小小三十余次战，没有一次退缩，而他身上的伤痕也并不比凌昌少。
凌昌坐在路边一块大石上，微闭双眼，韩冲站立旁边，警惕的看着四方。即使现在风平浪静，但多年的经验的告诉他，敌人对他们伏击并没有结束，甚至会更凶猛、更残酷。
凌昌睁开了眼，露出针锋似的眼神。
这时一个身影如鬼魅一般的人突然出现在山路上，一双阴冷的眼睛死死盯着凌昌，裂开的嘴唇露出森森白齿。
骤然之间出现如此恐怖的身影，韩冲一时间被吓得后退了几步，但立即又壮起胆子，怒喝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凌昌站了起来，向韩冲微微一摆手，示意他退在一边，然后冷冷对仿似骷髅的人说道：“想不到我的命这么值钱，连鬼罗刹也想要我的命。”
一听到鬼罗刹这个名字，韩冲只感觉到双脚一软，差点跪了下去。他并不怕死，但他知道只要落入鬼罗刹手中，会生不如死。
据说他杀一个人最长用了七天。没有人知道这个人在这七天受了怎样的折磨，但每一个都知道如果落到鬼罗刹手中，最好的结局是就自我了结。
鬼罗刹大嘴一裂，仿佛在笑，但让人感到的却是无比阴冷。
“你的命不值钱，但你身上的玄天珠却很值钱，我想至少价值十万两黄金。”
“玄天珠？”凌昌冷冷说道：“我不知道你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只不过我身上并无此物，只怕你才是受了别人的蛊惑。”
鬼罗刹自然不会相信凌昌的话，他淡淡说道：“我早就听说过凌大当家的骨头特别硬，所以也没有想过你会乖乖送上。只不过人会死，身上的东西却不会丢。”
凌昌深深吸了口气：“你若是宗师，我也只有引颈就戮，但如今你也只是半步宗师，鹿死谁手，未可知料。”
鬼罗刹也不言语，他黑色的眼眸突然变成暗金色，然后右手一伸，浑厚的暗金色玄气自手掌涌出，凝结成一把长刃。
阳光照在暗金色的长刃上，折射出诡异而又危险的光芒。
“玄气化物！”韩冲喃喃说道，双目已经失神，已经没有丝毫抵抗之心。
半步宗师的实力仅次于宗师，宗师之下无人能敌。
但鬼罗刹的目光却变得有些意外，然后充满了警惕，因为他看见凌昌原来紧紧握住银枪的手松开了，然后赤手空拳向他走来。
凌昌的银枪名叫碎玉，已经陪伴了他二十八年，这二十八年来跟随他战斗了不下三百场，杀敌超过百人。
碎玉不但是他的武器，也是他的伙伴，更是他的战友，而且对他永远忠诚。但现在凌昌却放弃了它，在最不该放弃它的时候放弃了它。
如果他手持碎玉，可能还能支撑十招。
鬼罗刹却没有流露欣喜之色，反而更加凝重。因为他知道凌昌绝对不是一个会轻易放弃的人，即使明知不敌，但依然会前行。
他的枪法叫不移，言出不移、不移如山。他的枪法就如他的人一样，只要一枪刺出，就绝不会后退。
这时凌昌手掌一翻，一颗蓝色药丸出现在手中，一扬手，药丸落入口中，然后他的双眼变成淡蓝色，身上的气息也突然暴涨。
凌昌轻喝一声，双手一握，一把玄气凝结的蓝色长枪出现在手中。
长枪在手，凌昌没有迟疑，一枪刺出，迅如疾风，带着凛冽杀意。
长枪即将洞穿鬼罗刹胸口时，鬼罗刹突然消失了，然后凌昌便听到破空声在自己脑后响起。
妖异的长刃从空中斜劈而下，砍向了凌昌的脖子，这一刀不但快——快得在空中留下了一道残影，而且狠——鬼罗刹只想一刀斩断凌昌的脖子。
这一刀凌昌是无论如何都无法躲过，但他眼神里却没有一丝畏缩和恐惧，他甚至根本没有回头，反手一枪刺向鬼罗刹腹部，竟是两败俱伤的打法。
鬼罗刹自然不愿意拼命，手腕一抖，长刃已经点到长枪枪刃之上，一声尖锐的爆破声响起，然后鬼罗刹借反震之力飘向了十丈之外。
凌昌持枪而立，挺如山岳。
而瑟缩在一旁的韩冲却突然间脸色大变，忍不住惊呼道：“大当家，你的脸！”
凌昌虽已年过四十，但长期的修行让他的形容、体力仍然保持在巅峰状态，但此时他的眼角、嘴角竟已有皱纹，仿佛在一瞬间老了十岁。
鬼罗刹冷笑道：“你用秘法耗费生命力才能堪堪与我一战，但你又有多少生命力可以消耗。”
凌昌也不回答，再次持枪刺向鬼罗刹，而且已经完全不顾自身安危，枪枪不离他要害之处。
因为他知道即使用秘法将自己勉强提升到半步宗师的实力，但与鬼罗刹相比仍有不小差距。所以凌昌每一招都是同归于尽的打法。
又是一声轻响，两个人影俱被震飞。
凌昌重重撞在石岩上，然后一口鲜血喷射而出。此时他已是满头白发，面容也如枯木一般，竟似已到了风烛残年的地步。
鬼罗刹在空中接连施展了多次身法，落地时才堪堪稳住。血从他洞穿的手臂缓缓流下，滴在落叶之上。
他缓缓走向凌昌，边走边冷冷说道：“你耗尽心力才伤我一臂，如今已油尽灯枯，又能奈我何？”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你若自尽，我留你全尸”。
凌昌突然笑了，他一笑，鲜血又从嘴角边流了出来。
鬼罗刹停下了脚步，皱眉道：“你笑什么？”
凌昌笑得更愉快了：“你怕了。”
鬼罗刹淡淡说道：“你已无再战之力，我怕什么？”
至于韩冲，鬼罗刹根本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凌昌深深吸了几口气，然后说道：“你怕，是因为我不怕死，而你怕死。”
鬼罗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不怕死的人我见过很多。”
凌昌依然在笑，一边笑一边踉跄向鬼罗刹走去：“以前你不怕，是因为你知道他们伤不了你，但现在……”
话音未落，凌昌身上的气息突然变得浓郁起来，本已暗淡的长枪变得更加厚重，原本油尽灯枯的身体竟如同重获新生一般。
他双手一抖，人已腾空而起，然后如闪电一般直刺出去。
这一枪凌昌犹如赌尽一切的赌徒，再也没有给自己留任何退路。
长枪呼啸而至，鬼罗刹的表情终于变了，惊恐的看着凌昌。因为他看出这一枪的威力已经可以堪比宗师一击。
他狂吼一声，不顾左手有伤，双手化圆，暗金色玄气在胸前形成一道厚盾。
长枪刺在厚盾上，发出一声巨响，厚盾破裂，长枪已穿过鬼罗刹胸口，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凌昌从空中跌落，奄奄一息。
鬼罗刹失神看着自己胸口的大洞，仿佛不敢相信，然后直直的倒了下去。
他本不应该死，即使凌昌最后一枪已达宗师之威，只要他敢拼命，他也不会死。但正如凌昌的预料的一样，他不敢，所以他死了。
这时韩冲已经将凌昌扶起靠在岩石边，他身上的血已经将岩石染红。
韩冲手足无措的看着凌昌，哽咽道：“大当家……”
凌昌摆摆手，虚弱的说道：“我已经不行了。”
韩冲正要开口，凌昌摆了摆手，继续说道：“我虽然碎尽玄丹，但是能击杀鬼罗刹，已经无憾了，所以你也不必悲伤。”
然后他突然紧紧握住韩冲的手，急切的说道：“但有一件要紧的事情，你一定替我完成。”
韩冲急忙说道：“大家当，你说，我就算……”
凌昌喘息了几口，声如游丝：“过了这座山就是小石桥镇，镇上有个张铁匠，你带句话给张铁匠。”
韩冲跪在凌昌身边，一边将耳朵凑在他嘴边，一边问道：“什么话？”
“神降天道，速杀。”
当韩冲听到这句话时，心神震动，他缓缓起身，而当他起身时，他的脸形和身材竟然也慢慢起了变化。
原本矮小的身材慢慢变高，圆圆的脸慢慢拉长，变得削瘦，眼神也从茫然变得锐利。
短小的衣物挂上韩冲身上，显得他十分可笑，但凌昌却一点都笑不出来。
凌昌本已是弥留之际，但看到韩冲的变化，震惊之下，手指着韩冲：“你不是韩冲，你是……”
然而一句话未说完，他的生命已经到了尽头。只是他双眼怒睁，充满了愤怒与不甘。让他愤怒与不甘的不是他被欺骗，而是他所知道的秘密再也无法传递出去。
这时，一道白色的身影飘然而至，站在韩冲身边。
“他说了？”
韩冲点了点头。
“他说了什么？”
韩冲没有回答，思忖良久，却突然反问道：“陆风只是一个外门人员，当你知道他是内奸时为何如此紧张，还要求我出手？”
白衣人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说道：“因为陆风自杀前的一句话。”
“什么话？”
“神明复苏，是祸非福。”
韩冲微微皱眉：“这句话有什么问题？”
白衣人缓缓说道：“世人大多不相信有神明存在，即使有人相信，也只会说神明降临或回归，而绝不会用神明复苏。”
韩冲神情又是一动：“你怀疑陆风知道了我们的秘密。”
“要验证他是否真的知道我们的秘密，就要知道他传递出来消息是什么。查出陆风与凌昌相通并不难，难的是要凌昌说出陆风传递的消息。”
“所以你要我幻化成韩冲，伺机套出他们到底知道什么，知道多少。”
白衣人道：“凌昌是一个重情重义、不惧生死之人，只有当他身处死境，自忖必死无疑时，才会将秘密托付他人。”
说到这里，白衣人缓缓问道：“凌昌临死前说了什么？”
韩冲一字一句说道：“神降天道，速杀。”
这六个字如一道惊雷在白衣人耳边炸开，他无比的震惊的看着韩冲，脸色也变得极为难看。
过了许久，他的瞳孔慢慢收缩成一根针，然后喃喃说道：“看来他们知道的远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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