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50章
夏天已然过去了，离楼小六的婚期越来越近，我的心也越来越焦躁，我不想眼睁睁看着楼小六带着遗憾与痛苦嫁给邓彰，却又无能为力。
端贵妃恩典，许楼小六从宫里出嫁，仪制堪比皇家郡主，可这哪里是恩典，分明是怕楼小六逃婚，半路跑了。
其实楼小六不会跑的，楼家尽在皇帝掌握中，楼小六首先是楼家女，其次才是楼小六。
楼小六现在暂居宫里的梓芳斋，越靠近婚期被看管得越严，我几乎要无法见到她了。
一日清早她却兴冲冲地来找我，一扫之前颓废哀怨的模样，仿若那个鲜活明媚的楼小六，又回来了。
看着她的笑靥我也不自觉地高兴起来，拉着她入座笑问：“今天是有什么喜事让你这么高兴？”
“林姐姐，我二伯来信了！”
二伯？楼二爷！楼二爷不是在阿羡攻入徽州时被俘虏了吗？怎么还会来信了？
或许是我表情太过诧异，楼小六笑嘻嘻地晃我的手：“林姐姐你也不信吧？我收到时也是不信的，不过确确实实是二伯的信。”
“只是收到你二伯的信，你会如此高兴？说罢，还有什么瞒着我的？”
“嘿嘿，什么都瞒不住林姐姐，其实，是二伯来信，说了景先生的事。林姐姐，我就知道，他肯定不是那样的人，他就是很好很好的人呢！”
这倒是把我说糊涂了。
“我二伯来信说，他本以为被俘后是没有活路了，哪怕是为了楼家，他也准备自戗殉国，可是他遇到了景先生。”
“怎么有这么巧的事啊！我二伯早年在寒山剿匪，恰巧救过一个误入山里的小少年，那小少年就是景先生，景先生一眼就认出，我二伯是当年的救命恩人。”
“景先生在晋安王身边可厉害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所有人都对景先生言听计从。景先生保下了我二伯，无人敢说半句。”
说着说着，楼小六的眼睛里又蓄满了悲伤，“二伯还说，他已经知道三哥战死的原因。那时景先生念着往日情谊只想劝降，与三哥半打半闹着耗日子。”
楼小六又突然压低了声音凑在我耳边：“但三哥突然收到一纸密诏，天家让三哥与满都人合兵一处，围歼景先生。”
“什么！真的是……”
“你也不敢相信吧！我二伯原本也是不敢相信的，但是看到了我三哥给景先生的亲笔信。”
“景先生神机妙算，发现有零星满都人出现在战场中，他提醒我三哥小心有诈，毕竟咱们大乾再怎么争怎么打，那是我们自家事，容不得异族蛮夷插手。”
“我三哥自小学的是忠孝仁义，哪里能和满都人沆瀣一气打咱们大乾人？自古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他没有遵从天家密诏，而是与满都人开战了。”
“本来景先生可以救三哥的，听说他用兵如神，若与三哥互为犄角对抗满都，我三哥是可以带兵全身而退的。”
“怪只怪，我三哥是个死脑筋！”楼小六终于忍不住痛哭起来，“他说作为大乾人，他不能与满都人为伍，否则对不起天下黎民，这是忠；作为楼家人，他不能和景先生同路，否则置父母亲族于不顾，这是孝。自古忠孝难两全，他就以自己的命，全了这忠孝之义！”
“三哥……传信拒绝了景先生的好意，与满都人在葫芦峡，战至同归于尽……”
我震惊于这样的真相，我回忆着那位少年将军永远憨笑的脸。
这个国家的皇帝，为了自己的皇权富贵，不惜引狼入室勾结异族：而挚爱这片土地的赤子们，抛头洒血，埋骨他乡亦寸步不让！
这是怎样的卑劣？这是怎样的高尚！
我错怪他了，景先生，还是那个景先生，博学风趣而赤诚无畏的景先生。
“我错怪他了，我这段时间以为他害死了三哥，暗自埋怨过、憎恨过也释怀过，原来，一直是我误会了他。我想，这辈子，不论走到哪里，他都是我心底的景先生，那么好那么完美，我永远都不能把他从我生命中剥离开了。”
“小六，为了景先生，不要嫁给邓彰了，好不好？他会回来的，一定会回来的，咱们一起等，好不好？”
我第一次看到小六脸上浮现如此复杂的神色，似眷恋似遗憾，似释然似悲戚。
“可是，再也没机会了，只要还有一天我是楼家女，我就永远不能和他在一起。其实，我早就知道啊，可我一直装傻，好像只要我不面对，我就还能做着与景先生浪迹天涯的美梦。可是，我现在必须面对了，他不喜欢我，我永远也求不得。与其这么痛苦的痴缠一个不爱我的人，赔上了家族、亲人、一切，不如，我放手吧……”
是啊，最残忍的现实，小六把自己的真心剖得鲜血淋漓，小心翼翼呈在景先生面前，可他只是折扇轻晃，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嘴角微扬放浪不羁。
“小知己，你的心，我可是不能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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