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忆彼岸能帮人梦到心底最挚爱的人，无论美好或痛苦。

        所幸，历数我与阿羡的过往种种，皆是幸福美好的，所以这场故梦里我极其愉悦酣畅，甚至忘了这些年的痛苦挫折，忘了此时的身不由己，忘了身后的刀剑相逼。

        我又梦到了那年七夕与阿羡的初遇。

        与满都王庭质子的对峙争执并没有影响大家玩乐的兴致，我们在雅室中作诗投壶飞花令，玩的不亦乐乎，唯有楼小六不善文墨没有参与，她只一心盯着楼下大堂说书台子上的说书先生。

        无恙楼的说书先生与别家不同，并非发须斑白的老者，而是一位约莫二十年纪容貌颇为俊朗的年轻人。

        他说书极好。

        风月故事缠绵悱恻，怪事奇谈引人入胜，英雄传记荡气回肠，列国游记博闻强识。总之，只要他说书，无恙楼内必是座无虚席。

        他说书也不单单说书，兴致来了也与盛京各家大儒学者针砭时弊策论博弈，不仅才华横溢还风趣幽默，全盛京都爱听他说书。

        正说到精彩的桥段，楼小六探着身子去听，忽而一声惊堂木响，她惊得身子一颤，又闻大堂传来此起彼伏的喝彩声。

        “景先生！景先生！”

        楼内气氛高涨，都在为景先生的精彩故事欢呼呐喊。

        一直闹到了傍晚华灯初上，我们三五相携着往夜市观花灯猜灯谜赏表演。

        街上行人实在太多，我们不一会便走散了，身边只剩下杨骏。

        “师兄，你看这个兔子灯好不好看？”

        “好……好看！”

        “你看这个兔子好像你呀！”

        我把兔子灯凑到杨骏脸前，他羞煞得红了脸，急忙反驳：“我堂堂男子汉，哪里……哪里就像兔子了！”

        “你看你看，你急红眼的样子可不是与兔子一模一样？可可爱爱的！”

        我这师兄从小就乖巧腼腆，一点不像出身武将世家的样子，论起课业学问侃侃而谈，盛京中寻常夫子辩论起来在他手下走不过三回合，谁又能想到这位出口成章的才子，生活中是个与人说话都会脸红的小可爱。

        他赌气甩袖要走，可没走出两步又耐着性子回头等我。我买了一只兔子灯一只猫儿灯，这才跟着他往湖边走。

        湖边放花灯许愿的人更多，我紧紧拉着杨骏的衣角才不至于被人群挤散，好不容易放完灯许了愿，今天的活动算是圆满，我俩又努力往回家的方向挤。

        可惜天公不作美，原本一片晴好的天气突然电闪雷鸣，眼看着就要下大雨。

        “快走！”

        杨骏知我怕打雷，抬手虚扶我的肩护着我往外走，人群却因为突然的雷暴声骚乱起来，或许是拥挤发生了踩踏，哭喊声喝骂声闹成一片。

        我跌跌撞撞被人群推挤着往前走，也不知何时从杨骏身边被挤散了，惊慌失措的我没头没脑地乱跑。

        不多时便下起了瓢泼大雨，我不知在雨幕中被裹挟着冲出了多远，只是身边人群渐渐散去时，我已不知流落到哪个无名的街角。

        一声声闷雷敲在我的心上，我吓的躲在墙角，抱着头尽量缩在屋檐下，任凭暴雨将我完全浸透。！

        无助、仓惶、悲凉、哀伤……种种负面情绪将我淹没，就在我心弦崩溃的前一秒，突然，所有的风雨仿佛禁止了。

        我缓缓抬头，只见一个芝兰玉树清贵俊逸的少年，修长白皙的手中握着一柄青竹伞，伞面上绘着苍翠的劲竹，正为了挡去了倾城风雨，伞下的少年剑眉星目，嘴角微扬浅淡的笑意。

        “还能起来吗？我送你回家。”

        我知我此刻必定狼狈极了，雨水顺着打湿的鬓发滚滚落下，我勉强撑着墙站起来，对他行礼致谢。

        “劳烦公子了，我家在曲池坊乾泰街，麻烦您送我一程。”

        他微微点头并未说什么，将伞撑过我的头顶，自己落在伞外的身子湿了大半。

        或许看我伤了腿脚步履维艰，他未撑伞的手握拳伸到我的身侧。

        “若需借力，扶着我便是了。”

        他是位端方君子。

        我不敢抬头看他的侧颜，只低着头小心翼翼扶上他的手臂，不敢逾礼分毫。

        走了并不多远就遇到了满大街寻我的家仆，他们扶着我上车，我正想回头道谢问他的名字，却见他渐行渐远的背影消失在滂沱的雨幕。

        你叫什么名字？

        家住哪里？

        喜欢吃什么玩什么？

        可有……心上人？

        我那时还不懂所谓一眼万年，但我好似认定了，这个人必是我生命中的独一无二。

        可惜我来不及与他多说几句话，他就这么走远了，好似要永远从我的世界抹除。

        好想再见你一面，哪怕只有一面。

        下一次再见，我一定要问问你，你叫什么名字，以后，我一定要再找你的。

        记忆中与阿羡的初遇好似已遥远了半生，可我怎么也无法忘记初见时那惊鸿一瞥，哪怕倾尽我一身的运气和安乐我也愿意。

        我总是要遇见你的，总是要爱上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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