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李宅一处偏院内。
这里很安静，安静得能听见外面草丛里的蛐蛐声。
李公子看了看自己面色憔悴的新娘，犹豫了一番，低声说：“你是被迫嫁给我的吧。”
新娘被他这突然一问惊得哽住半晌，才用细如蚊讷的声音回答：“也不是……李老爷给了我们家十两银子。我爹娘和弟弟妹妹快饿死了，多亏了这钱，他们才活下来。”
李公子听其原因，沉默片刻，“要不，我再给你十两银子，你回家去吧。”
新娘瞪大眼睛，这在她消瘦的脸上显得尤为突出，一时不知如何言语。
“我不是别的意思，”李公子挠挠头，“我就是觉得，我还不太想娶妻呢。现在外面都传我们家邪门，你不害怕吗？”
新娘抚着胸口垂眸，“……怕，又如何呢。总有人要活下去的。”
李公子也不知道如何继续这场聊天，于是揪着一块帐子上的流苏玩。
“也不知道仙长解决了没有……”李公子托腮，忽然听到敲门声。
李公子望去，只见门上赫然透出一个黑影。
还没等他害怕，门外传来沈剑心的声音：“李公子？你们在吗？可以出来了。”
李公子拉开门，门外清晨方至，叶英和沈剑心已经换回常服，叶英也重新带上了幕篱。
他十分喜悦地扑过去，“解决了？抓住了？我们没事了？”
沈剑心思考了一下，“没解决，没抓住。”
眼看二人的脸色逐渐转青，沈剑心发觉自己可能说得不对，于是他更正道：“我估计它还会再来的。”
李公子颤颤巍巍。新娘一口气没上来，晕过去了。好在李公子抖着手接住了她，没让她直接落地，交到聚来的丫鬟手上。
听闻沈叶二人出房消息匆匆赶来的李老爷，一来就见到这幅模样，急忙问他们：“这是怎么了？解决了？抓住了？”
沈剑心：“没——”还未说完，叶英拦住他，上前一步道：“此番邪祟已被打伤，短时间内不会再来。须得查清事情原委，才可由根源，解其行事。”
沈剑心说：“没错。我们得先知道这邪祟是个什么东西。你们不如先说一说，前几个新娘是怎么死的？”
李公子不抖了，他倒吸一口气，噎晕了。李老爷挥挥手，便让丫鬟仆人将晕过去的二人抬到房中。这边只剩他们三人。
李老爷长叹一声：“真是造孽，那几个姑娘明明好好的，却偏偏死得离奇。第一个是我儿与宾客喝完了酒，已是半夜三更，刚入洞房，一头撞柱子死了。第二个半夜上吊，赶去时就见到她在房梁上没了气息。第三个跳了井，第四个用簪子戳了喉咙，第五个从高处掉下来摔死了，第六个……”
沈剑心见李老爷犹疑，“第六个？”
“第六个，唉，据说，盖头下面，血肉模糊，不分骨肉……”
“这也太惨了！”沈剑心不忍且不忿。
叶英问：“这几位女子有无不同常人之处？”
“没有，没有啊！”李老爷不住叹息，“除了前几个要门当户对，后来都不敢嫁了，只寻了些愿意嫁来的女子，不论出身。来时都是好好的姑娘，谁知道……”
叶英又问：“生辰八字可曾推算？”
李老爷说：“一开始算，找相合的。后来不论八字，再后来，得八字命硬的才行。”
沈剑心听到这里，心中暗想，这些女子都没有问题，很有可能是李家的问题，难不成是李公子得罪人了？
叶英不再问，向李老爷告辞，“我们去镇中查一查，可能会有线索。若有眉目，我们再来登门。”
沈剑心默默吐槽：可你上次并没有走门。
两人出了李府，走在大街上。早晨镇中人不多，地方小，显得人也不少，街上人来人往，也算热闹。
沈剑心揉了揉空空的肚子，看了看街边早摊，那边有人排队等热气腾腾的早食，也有几张桌椅上坐了用餐了的人。
他向叶英道：“咱们去吃点东西？”说罢就拽着叶英去了煎饼摊，“老板，来两份！”
“沈剑心。”
沈剑心想转头，“叶英你叫我？”
叶英按住他的头，好像在他身后观察了一会儿，“它给你做了标记。”
沈剑心：“不会是我想的那个‘它’吧！”
这时老板招呼：“唉，两份煎饼，拿好啊！”
沈剑心沉浸在震惊中，等回过神自己已经坐在街边露天桌椅上，从叶英手中接过一份煎饼。
“不是？叶英，你，”沈剑心接受不能，“你你你就这么，这么淡定？”
叶英已经把煎饼拿进白纱内：“我们本就是要找它的。”
沈剑心啃了几口，接受了这个事实，又问：“那我们怎么查，上次它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边白纱内沉默了一会儿，又沉默了一会儿。
沈剑心：“你不会真的不知道吧！”
叶英：“不急，我们先查出它是谁。”
“听上去很有道理，”沈剑心点点头，“那我们先从李家查起？但是之前围观路人的态度，似乎也不像李家遭报应的反应。”
“一因，一果。”叶英缓缓道，“时因彼因，时果未果。因果联系，由果寻因。”
“……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沈剑心问，“那这种姻缘上被破坏，是不是李公子欠了情债？人家变成了怨鬼来报复？”
叶英反问：“那为何不直接报复李公子？”
沈剑心：“呃，因为喜欢，下不去手？”说完自己都觉得不对，那都因情而死，不入轮回变成邪祟，还下不去手？实在喜欢也得把李公子拉下去做一对鬼夫妻……
沈剑心挠头，“这，似乎不对。那我们换个思路想，这邪祟会不会恰好和这些新娘都有仇啊？”
叶英：“如李员外所说，那些姑娘并无特殊之处，也毫无关系。恰好仇怨所系唯一，不太可能。”
沈剑心又抓掉几根头发，泄气地趴在桌上，“让我再编一编，说不定就恰好符合逻辑了呢……”
“咳。”一声嘶哑老迈的咳声响起，十分刻意。
沈剑心闻声望去，只见他们身后一个老者，似乎是听了半晌。沈剑心和叶英交谈声虽小，也没有刻意隐瞒，周围嘈杂，理应注意不到他们才是。
“这件事，你们两个小娃娃凑什么热闹？”老者摸了摸胡子，佝偻着身，凑近。
“老人家，”叶英起身，“镇中可有镇邪司所设的司衙？”
镇邪司？沈剑心疑惑，听见老者继续说话，便将这点疑问抛之脑后，准备等会问问叶英。
老人摆摆手，“这镇太小咯，司衙都设在大城。你们是外面来的人？那就快走，爱去哪去哪，李家这事啊，你们管不了。”
叶英和沈剑心“对视”一眼，叶英问：“其他人都说李公子克妻。你似乎不这么认为？”
老者呵呵笑了几声，“我知道你们想从我这问出什么，可惜，老头子我也什么都不知道。”
老头摇头灌了一口酒，却眼角余光扫见叶英腰间别的剑，“你这剑不错。”
叶英腰间的剑鞘材质普通，露在外的剑柄也样式平平。沈剑心未见过叶英出剑，却不知道这样不起眼的剑怎么不错，便问了出来。
“年轻人，看剑不是你那么看的。”老者又喝了一口酒，“这剑啊，要看外泄的剑息。剑息越锋利，剑越好。他这把剑啊，没有剑息，是剑鞘束缚住了它。剑鞘是难得的好材料，这剑也不会差到哪去。”
叶英道：“如此，我管不得吗？”
沈剑心看了看叶英，若不是他大概知道叶英说话风格，这话实在像一句挑衅。可叶英确实只是在疑问而已。
老头不恼，摆摆手，“手脚长在你们身上，你们管与不管，且你们自己定。我只劝一劝，劝到了，老头子我就走咯。”
说完，老者真一步步走了。这时时候稍晚，早摊没什么人了，显得冷冷清清。
“好奇怪的人”，沈剑心道，“这人绝对知道什么，只是他不说也没办法。”
“不会，我听见了。”叶英说。
沈剑心快要习惯他这没头没尾的说话方式了，“你听见什么了？”
叶英说：“他在桌上写了字。”
沈剑心低头一看，桌上酒痕尚新。
“李家？”沈剑心把字读了出来，“他这是什么意思？”
“他还给了你一样东西。”
“也是你听到的？”沈剑心摸了摸自己全身，找到了一个小木牌，不知道是什么木头做的，上面有一些奇怪的花纹，递给叶英，“这是什么？”
叶英道：“护身符一类，你带好。”
“他是谁啊，这么好心，又不告诉咱们他知道的。”沈剑心没有过多在意这个问题，转而问起镇邪司来，“那是什么？”
“这个国家为有灵力的人妖鬼怪建立的监察机构。”叶英简短地解释了一下，而后说，“我们今晚再去李家。”
“你说的这个再去，是走门的，还是不走门的？”
沈剑心看叶英不言地面向他，瞬间意会，“那我们今晚再去翻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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