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道祭神坛询长生（下）
是夜，春日的夜晚还是有些寒冷，苏酝笙抱着玩偶站在门口，看着正在卸妆的傅沄池。
他刚从落九的厢房回来不久，就听到师傅喊他们去一趟书房，便也急急忙忙的赶回院子跟傅沄池说。
“沄池，你说师傅喊我们过去是做什么啊？”
“去了不就知道了吗？”傅沄池还在擦拭着眼角的花纹，眼前有些模糊，她也看不清楚苏酝笙现在的表情。
苏酝笙想了想，“嗯......你就不好奇吗？”
傅沄池擦去唇上的朱红，露出原本有些发白的唇色，“我也好奇你与落小姐聊了些什么，但是我也没问，不是吗？”
他思考了一下，还是决定告诉傅沄池他与落九聊了些什么，“她说我像一位故人。”
“故人？”傅沄池挑眉，手上动作也没停着，抬着手取下头上的发冠。
“是一位碧色瞳孔的故人。”
傅沄池拿着发冠的手微微一顿，但很快她就将发冠放到了桌子上，然后轻声道：“我记得书上曾经写过，碧色瞳孔的人极少，有记录的更是少而少之，她把你错认为别人的转世也正常。”
“转世吗？”苏酝笙有些疑惑的说道，“师傅似乎说过我的转世很复杂。”
“复杂是正常的。”傅沄池这么回复他，此时她也将身上的装饰都取了下来，于是便站起身来，看着站在门口的苏酝笙，“走吧，去见师父，再这么拖下去，师傅也许会生气吧。”
其实说实话，苏酝笙并没有见过师傅生气的模样，师傅永远都是一副温温和和的样子。
“你等一下，我把云云放一下。”
云云是苏酝笙手中抱着的玩偶的名字，这个玩偶是他很小的时候，师傅给他带回来的，那时候爱哭的苏酝笙，一抱到这个娃娃就不哭了，连师傅都觉得有些惊奇。
“好。”傅沄池也不催他，那娃娃是极为可爱的，是个穿着小袄裙的女娃娃，师傅曾说那娃娃像她，但她却觉得不像，那娃娃太可爱了，不像自己。
等傅沄池与苏酝笙到了书房的时候，师傅已经等了许久了。
“师傅。”
傅沄池微微弯下腰来，她从来没有跪拜过谁，在她看来，哪怕是师傅，也是受不起自己这一拜的。
倒是苏酝笙一直都是行跪拜礼，也不是因为要求，只是他认为这样是对师傅的尊重。
师傅微微点头，放下手中的笔，一双紫金色的眸子在傅沄池与苏酝笙的身上转了一圈，最后落在了傅沄池的身上。
傅沄池也不怕他的打量，只是微微低着头站在那里任由师傅怎么想。
师傅抬起手来，将一头散着的银发随意的挽在了脑后，目光离开了傅沄池的面庞，看着桌上的字，轻声道：“你们知道永生吗？”
“长生不老？”傅沄池抬起头，看着师傅那双骨节分明的手。
“嗯。”他微微点头，闭上眼睛，长长的叹了口气。
“你们想要永生吗？”他想了想，又道，“为师知晓你们现在的想法，不过你们不需要这么早的回答。”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
“这只会是第一次的回答，等你们及笄，及冠，我还会再问一次。”
“师傅，我并不想。”傅沄池摇头，这么说道，“这对我来说没有意义。”
师傅挑眉，傅沄池一向如此，有着不合符她现在年纪的成熟果断，她也从不掩藏，旁人看来也许这是自大，但是师傅知道，她有这个实力。
这种行为，像极了当年那个......
“万鬼之王”。
不过万鬼之王怎么可能会是个女娃娃。这么想着，师傅又叹了口气，扭头看着苏酝笙问道：“酝笙呢？可有想过？”
“我不知道......”
他的确不知道，这种事情他从来没有想过，甚至连这些事情他都不知道。
“也是，为师问得太早了。”师傅沉思了一下，“还有时间去想这些时间，酝笙你也可以以后再回复我。沄池也是。”
傅沄池应了一声，师傅也就不再说什么了，只是摆了摆手，让他们两人早些回房休息。
“退下吧。”
从书房出来，苏酝笙被风吹得打了个寒噤。
师傅活了多久？他和沄池都不知道，自有记忆起，师傅就是这副容貌，倾国倾城，美得不可方物。有人说，几十年前师傅还在山脚另一头的古庙里工作，后来古庙的如意不见了，师傅又受人委托，就到了道观。
也有人说，在各界的史书上记载，曾不止一次出现过师傅的身影，毕竟，四界数万年，也没出现过几个银发紫眸的男子，何况还是有着这般倾国倾城的容貌，只要是见过一次，就绝对不会忘记。
“沄池，你说什么才是主角呢？”苏酝笙走在傅沄池的身边，这么问道。
傅沄池有些疑惑的瞥了苏酝笙一眼，他的神色很正常，就像是个童言无忌的孩童，看到了一个新词语就想四处问问一般。
她仔细的想了想，然后解释道：“按照话本里面的来说啊，主角应该是......”
“是？”
“应该是父母双亡，身世坎坷，开始不被人看好，但是后面会变的特别厉害的那种。”
说到这，苏酝笙突然眨巴着眼睛问道：“那沄池，你看看我，有没有成为主角的潜质？”
傅沄池是知道苏酝笙的身世的，出生起就被人遗弃在凡水附近，是师傅心软将他捡起带回了道观，听说中途还有一些其他的事情，但是傅沄池也没有仔细去记，只是清楚个大概而已。
“我觉得不大可能了。”傅沄池抬头，看着天边的圆月。
她其实是想说：你我都不可能，我们都是别人故事中的过客，唯一能做的，就是活好自己。
但是她没说，只是抬着头看着天边的圆月，今晚的月很圆很圆，就像是她记忆里的那样。
“啊......那也太可惜了，不过主角也没什么好的，多辛苦啊。”苏酝笙这么说道，然后装作无所谓的模样笑着。
他也抬起头，学着傅沄池看着天边的圆月，眼眶微微有些发红。
“酝笙，你知道吗，我不应该在这里的。”
“那应该在哪？”听到这句话，苏酝笙有些发愣。
“很远很远，在那里我看不到这样的圆月，那里没有日夜之分，只有无边的黑暗。”傅沄池的声音很稚嫩，可她的神色却像个很老很老的老人，“但是有一天，那里有了一轮圆月，就像今天这样的圆润，像个大玉盘子。”
此时的晚风柔和似絮，轻云如绢的浮云簇拥着皎皎明月徐徐上升，月光将周围映成一轮银色的光景，整个世界好像变得银白起来。
苏酝笙看着傅沄池，此时傅沄池被笼罩在月光下，就好像被月神挑选中的神女。
那一瞬间，傅沄池只觉得有些发愣，整个人都有些呆呆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沄池啊。”
“嗯？”
傅沄池有些疑惑的回过神来，撇头看着苏酝笙，此时的苏酝笙紧紧地咬着下唇，似乎有些不甘心的看着傅沄池。
她是知道的，嫉妒，苏酝笙很嫉妒。
嫉妒她的身份，嫉妒她的被器重。这些傅沄池都是知道的，但是她也不会去说。
她已经准备好了苏酝笙会说什么难以让人接受的话来，好在现在苏酝笙年纪小，她也能把对方当成孩子，笑一笑就过了。
但是出乎她意料的，苏酝笙深吸了几口气，然后抬起头，用那双碧绿色的眼睛看着她，一字一句的道：
“沄池，你快点再优秀一点吧，这样我就不会嫉妒你了，因为人们不会对一个自己追不上的人产生嫉妒感，那只会是羡慕，因为差的太远了，只能羡慕。”
傅沄池愣住了。
那双眼睛里干干净净的，没有一丝杂质，就好像是那轮圆月一样。
“啊......”她有些发懵，但是却又什么也说不出来，喉咙似乎被堵住了一般，最终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回房间吧。”
“好。”
苏酝笙与傅沄池二人并肩走在长廊上，每走一步，眼中的光就黯淡一分。
到最后，那双清澈干净的眸子里，光，消失了。
霁月清风，恍若隔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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