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33章

这几日，梦见的是炽热的火焰，从火光中走来，她是笑着的，广袖翻飞，劈开一个安宁的世界。

        她站在他面前，挡住火光，她平静道：“阿白，我定助你成仙。”语落，身后炙热的火焰不复存在，一切复归平静。

        “阿白。”她的声音很疲惫，像是奔波万里不停歇，执着见他一面。“你今日有没有练剑？”

        平日若是辛慈突然出现，他定心惊胆战，惶惶不可终日，可今夜他不害怕，他想见辛慈已经很久很久，久到他自己都没有发觉。

        “我每日都有练习，你离开的这半个月，我比从前厉害多了，你来检验我的剑术。”语气平静，很好隐藏了他的惊喜与愉悦，其实他很想问辛慈这半个月去哪里了，为什么不辞而别，是不是只要她觉得该离开，她便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嗯，我信。”她伸了一个懒腰，走到书桌旁，桌上的书许久未翻阅，已经有了一层厚厚的灰，看来这半个月他一直都在练剑，书被搁置在一旁。

        “你去哪里了？”他倚靠在床头，头仰着，假装欣赏帐幔上绣着的合欢花。

        “我去玩了一阵。”辛慈随意找了一个借口，她想他平日睡觉时没有点蜡烛的习惯，他说这样很浪费，眼睛一闭就看不到什么了，也没有必要点蜡烛。但是今夜，他点了蜡烛，可燃至天明，像是等有人来探访一样。辛慈想着，如果他是等她回来的话，那她保证，日后她还要跑，她不会再犯错误了。

        “嗯。”他沉默，双心交叉，掌心是黏糊的汗水，紧张又不安。“这几日我一直在做梦，梦见我被炙热的火焰包围，无处可退，只能被火焰吞噬。”

        辛慈眼睛一亮，听他的描述，照她的预测，他的火劫在这几日就会到来，她不眠不休守他几天几夜就可以了。到时候有了交待，她把东西还给唐时行，牵挂的东西就没有这么多了。等渡他成仙后，她马上回昆仑山，睡个八百一千年。

        醒来就可以看到她喜欢的神仙。

        “困了。”辛慈打了一个哈欠，她掀开被子，对符隐白笑道：“让个位置。”

        符隐白被吓得跳起来，“你干什么？逼迫我修仙，还要轻薄我吗？”

        辛慈笑了笑，歪着头看他，杏眼闪耀着水光，“你又不吃亏，你害羞啥。”

        “不可。”符隐白义正言辞拒绝，“在下绝不是登徒浪子。”

        辛慈很是无语，想着你当年在天庭的时候，身穿一身紫衣，去冬之国还手握一把摇扇，扇了自己一身风寒，那时候他都不知道他有多骚包，可惜的是他现在也不知道。

        “行行行，我冒犯了。”辛慈在角落找了一张竹床搬到他旁边，擦干净灰尘躺了下去，“我睡这里行不行，赶紧睡，别说话。”

        “我睡竹床，你上来。”符隐白看她风尘仆仆，不忍心她睡简陋的竹床，可看她眉眼紧闭，想是进入了梦乡，他不忍心打扰，把她抱到床上，替她盖好被子。他躺在冰冷的竹床上，找了厚衣服当被子。

        她的呼吸声很沉稳，一吸一吐，很有节奏感，他听着很安心。若真有他能令他感到安心的事情的话，便是望见辛慈熟睡的样子。她一直以来都背负了沉重的担子，此刻终于能歇一歇。他吹灭蜡烛，眼前一片漆黑，很适合做美梦。

        梦中依旧是火海，但他听到她的呼吸声后，不害怕骇人的火光，反而睁大眼睛，细细观看这弥漫到天边的火光，红如掌心溢出的血。

        他醒来，望见辛慈打开伞，遮住他身影，她一半的身体在伞外，明明没有雨，可他感觉她被大雨淋了一夜，气息都弱了。深夜没有烛火，只有淡淡的月华，可她的掌心发着红彤彤的光芒，他离她三尺远也感受到清冷。

        符隐白揉着眼睛，低声道：“你为何在深夜打伞？”

        辛慈笑了笑，幸好光线昏暗，他看不见她苍白的脸色，以及后颈焦灼的痕迹。“我发现你伞下的你特别好看，真乃，宗之潇洒美少年，举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

        “你在胡说什么？”符隐白感觉屋子的温度上升了许多，明明他睡觉前气温还很凉爽，怎么睡了一觉，回到了大暑？他衣服都是汗水，身上黏糊糊的，他觉得烦躁。

        “我在夸你啊。”辛慈用力挤出一个笑容，让话听起来更加真诚。“阿白，你是真的很好看。”不然那时候她可不会勾搭他，现在也是一样。

        “你冷吗？”符隐白感觉她身上发冷，与大汗淋淋的他是两个极端。她怪怪的，有事情瞒着他。

        “你肯定是因为想着我才燥热的。”辛慈摸着他手，烫得很，跟在火山打过滚一样。她一摸到他手，他马上甩开，带着很惧怕的神色，生怕辛慈轻薄他。辛慈尴尬笑了一声，“摸下手都不肯，哼，学剑术的时候我摸你的腰你干嘛不拒绝？口是心非的都是狗东西。”

        符隐白皱眉，这种问题他不会放在心上，“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为什么这屋子这么热？你身体却是冰冷的？你做了什么事？”

        辛慈用袖子扇风，无奈道：“谁说我不热的？你是外火，我是内火，你汗水散于外，我汗水散于内。”

        “你摸摸自己的手！”他握住她手，一双手触碰的瞬间，辛慈便感觉手握了一团火球，要把她的手烤焦。

        “你生病了！”辛慈挣脱他的手。

        符隐白沉着脸，面色带着某种情绪，极度的白，他低声道：“你做了什么？为什么你总是要瞒着我？你是觉得我好糊弄吗？所以随意打发我！”

        如果在平时，符隐白这样不识好歹的质问，一个他最爱的大嘴巴子是少不了的，可今夜辛慈刚替他挡下火劫，虽然有寒见炙阳伞的帮助，可到底是天火，饶她是昆仑神也耗费了极大的心力。

        “你现在不清醒，说的话莫名其妙，我不想跟你说话。”辛慈收伞，她踢开被子，大步跨过他身体，潇洒离开。

        符隐白拉着她坠落，辛慈落在他的腰身，他身上有流金铄石的温度，辛慈只感觉被人当做肥美的五花肉被放置在铁架上，下面是炎炎天火，她的肉滋滋作响。

        她一直都很冷静，淡淡道：“你疯了吗？”

        符隐白抱着她，将她箍在怀里，“你为什么逼我修仙？为什么对我这般好？为什么不敢回应我的眼神？求求你，把一切告诉我。”

        辛慈叹气，比起身上火烧一般的痛苦，她更痛苦的是符隐白多余的追问。“为什么要知道得这么多？对你有什么好处？你知道了就甘心了吗？”她不会说太多的，当年北辰就是因为知道得太多才弃了神仙骨，跳了诛仙台，以至万劫不复。

        这样的悲剧不许再发生第二遍。

        “所以你什么都不会跟我说，是吗？”符隐白放开手，眼睛闪耀着水光，笑着看她。

        “对。”辛慈回避他的目光，恍惚间记起北辰那一晚也是这样笑着看着她，和她约定好第二天去昆仑山，看她生长的地方。她睡了一会，便听见仙娥说他跳了诛仙台。

        所幸符隐白现在还不是神仙，不可能跳诛仙台。辛慈站起来，她整个人发虚，眼睛瞄着房梁，“我事情还没有处理完，先走一步。”辛慈抱着伞，使了一招脚底抹油，光影一般，逃离让她窒息的地方，她很少被人逼到这种地步，不敢回应，不敢久留，不敢留恋。她甚至不敢看他的眼睛。她在他面前维持得最好的是拿得起放得下的态度，但方才，她选择逃避选择躲闪，她是个懦夫。

        她只能说一句抱歉。

        她躲在山洞下，身体蜷缩，她的骨头要融化一般，刺得她大口大口咳血。天庭的火劫严格了不少啊，以前是地火作考核，现在换成了天火，炙阳伞又遮不住两个人，她只能遮住一半的身体，另一半暴露于天火下，为了熄灭天火，把她所有的元气都用尽。她感觉不到四肢百骸，感受不到五味六感，她只觉得身心两重天，都被符隐白逼到极限。辛慈想这就是因果报应吧，谁让她欠了他。她从袖子摸出还元丹，她没有力气吞咽，她是撬开咽喉扔进胃的。她没有时间休息，她要回卫州，寒见的天劫要到了，他需要炙阳伞的保护，她不能留在这里。

        她身体虚弱是不适合服用还元丹的，可她顾不了这么多。还元丹强大的聚元效果让她感觉五脏六腑在她肚子翻滚、撕裂、以至碎裂，她咳血在地上不断打滚。这下好了，她身体不是麻木的，能感受到痛，就是太痛了，她熬不下去，吐出一团血肉后，她便没了意识。

        她是神仙，是神仙都要尊敬的昆仑神，可她仍要乞求，乞求上天在多给唐时行一点时间，成为上神的最后一道劫难—风劫不要那么快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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