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他做梦了，梦见她坐在房梁上，她捂着耳朵，不想听他背诵文章诗句。

        “读书不如修仙！”她怒吼。

        他笑了，这个语气是她。

        “我不想修仙。”

        她道：“庸俗。”她生气了，转过头不看他。

        他感到一阵失落，忙解释道：“人间很多美食，我舍不得。”

        她的眼睛亮起来，笑道：“你喜欢吃什么？我给你做。”

        “糯米糍。”

        他惊醒，因为真有人在他嘴里塞了一个糯米糍。他怕吐出来玷污竹席，只能吞下去，幸好有人给他递水，他吃得不算艰辛。

        “你怎么会在这里？”符隐白吃完糯米糍后，意识到事情的不寻常，深更半夜的，辛慈出现在床头，眉柳还不见了。

        “给你送宵夜啊。”辛慈端着一盘糯米糍，笑道：“你不是饿了吗？”

        “你怎么知道？”符隐白不解道。

        “我是神仙，我什么都知道。”辛慈眼光瞟着窗外的黑色身影，淡淡道：“谁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我全都清楚。“

        “那你有看见眉柳吗？”

        辛慈道：“没有。”她想到重要的事情，辛慈问他，“眉柳和你什么关系？你们是不是要成亲？”

        “一个远房亲戚，父母都去世了，无人可依靠，便来投靠我。”

        “感觉你在骗我。”辛慈苦笑，她看过符隐白的姻缘信了，她知道眉柳和他的缘分，如果眉柳没有伤害他性命的话，她没有理由插手。“算了，骗我也没有关系，这不是重要的事情。”她笑了笑，“你还有什么事要告诉我吗？”

        符隐白听得莫名其妙，“我没有事，你有事吗？”

        辛慈摇头，她笑得极是轻松，“那我走了，你保护好自己。”最后一句话她说得极是暧昧，她提醒得十分委婉，符隐白若是过不了情关，那即便修炼成仙也会堕落。

        符隐白听得一头雾水，他不能理解辛慈话里的意思，久久不能入睡。

        入夜。

        “白哥哥喝碗安神茶。”眉柳给他倒了一碗褐色汤汁，自从他遇到那位大神后，他走神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谢谢你。”符隐白接过，对她笑了笑。赵姨夫死后就剩眉柳了，他是她唯一的依靠，他可不能倒下啊，起码要给她找一个良人。

        “白哥哥，你是不是在想她？”

        符隐白差点没有吐出来，“你别胡说。”

        “你一直望着她离开的方向。”眉柳语气中有着藏不住的失落，她在想，是不是要像千年前一样，远远看着他，他就会回头？

        “那里有萤火虫。”符隐白如此解释，可眉柳看过去，只有零星几盏鬼火。

        次日。

        眉柳磨好墨，晕染开墨色，把笔交给了他。他一笔一划写下“留翠居”三个字，笔走蛇龙，可以看出执笔人的精气神。

        眉柳拿起墨宝，粲然一笑：“日后我们的家就叫留翠居。”

        符隐白挠挠头，昨日有一知音以五十两银子买下了他一副字画，钱到手后他第一时间买下隔壁带院子的房子，可终于能有个长久居住的场所了。

        眉柳道：“我去做顿丰盛的菜。”

        在树上的辛慈也替他高兴，想着她的钱没有白花，让他买房，还带着一个美人入住，叫她一声三界好神仙不过分吧。

        “你对他真好。”裴玄安打开伞，目光沉沉看着她，“你什么都为他想到了。”他们使了隐身术，符隐白看不见他们，可裴玄安想让符隐白看见他二人的亲昵模样。

        辛慈听出话里的讽刺，笑道：“那是自然，那可是我的白白。”

        裴玄安气得没办法，在一旁黑脸打伞。辛慈望见他的脸色，顿时被逗笑了，她跳到他身前，笑道：“你不开心什么？待会不是回天庭喝酒吗？你还不开心。”

        “我是回天庭配药。”裴玄安纠正她的话语，“玄黄膏要用完了，我得回去配药，不然你的伤好不了。”

        辛慈摇头，“你可别，我心领了，你管好自己的事。”对她来说，裴玄安终身大事的解决远比她的伤势来得重要。

        “我的事就是……”裴玄安没有说完，他说了她也不信，她从来都觉得他是一个不值得信任的神仙，可悲的是，从某种角度来说，她并没有错。

        “我很快回来，你等我。”裴玄安把伞交到她手心，“玄黄膏在卧室柜子的第二个格子里面，你每天都要涂抹，换算成人间的时辰，我明天下午就回来。”他朝她笑了笑，眼眸有星辰大害，一眼足可沦陷。

        辛慈没有回应，只是静静看着他，在他的注视下，她勉强点点头，有一瞬间，她又看到那个给糖葫芦就会满足的小孩。

        留翠居。

        深秋已至，可地表莫名其妙发烫，符隐白能感觉到脚踩的这片土地，地心似有岩浆要爆发。

        “白哥哥，跟我走！”眉柳察觉到不寻常，拉着符隐白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可晚了，在踏出门口的一瞬间，他们已经被一群黑衣妖魔包围。

        “你先走。”眉柳推开符隐白，亮出闪亮的长剑，一瞬间，妩媚的气质被杀伐的妖气替代。

        “你们都是……”符隐白有短暂的难以置信。在脚踩过无数黑衣的鲜血之后，他终于接受了无论是辛慈还是眉柳，都没有他想象中那般简单。

        “我不能让你一个人。”符隐白从屋子摸出了竹棍，看到黑色的身影便打，可竹棍遇到黑色身影如遇到空气一般，没有丝毫作用。

        “你现在是凡人，帮不了我。”眉柳抽出插在黑色身影头上的长剑，鲜血顺着剑刃滴落，屋子都是骇人的血迹。“快走！”眉柳割破掌心，以掌心血为媒介送符隐白到青丘。

        “玲玲玲。“悦耳的铃铛声响彻留翠居，眉柳的神志瞬间被打乱，脑海迸发着幽怨不甘。

        怀寡一身绿衣，长须翩翩，眉清目秀，如慈祥的长者，他木然摇着拘魂铃，冷冷道：“小狐狸，你倒是不怕疼，但是别以为疼就能听不到我演奏的葬魂曲。”

        “别摇了！”眉柳捂着耳朵，她想起这上千年守望的岁月，她很想念他，因为太想念，她总是尝试忘记他，然后又看着他的画像入睡，周而复始，岁岁循环，真的很可笑。

        怀寡笑道：“你真好笑，修为千年不到，也敢来坏我的事。”拘魂铃摇得又快又急，眉柳听得五官狰狞，动弹不得。怀寡想不通，这样一只弱小的九尾狐，为什么魔尊要让他来，他觉得他没有事情做吗？不过是一个挂名的魔尊，也配指使他。总有一日，他会杀了花瑶，统领魔界，再杀上天庭，血洗凌霄殿，报千年前魔尊战败之耻。

        眉柳严守清明，可毕竟修为不够，无法抵御拘魂铃的攻击，眼睁睁看着自己神志错乱，七窍流血，慢慢坠入深渊。她的眼睛逐渐变得空洞，指甲变长变尖锐，她要施展出禁术，把眼中见到的一切撕碎。

        “眉柳，可以了。”符隐白隐约知道禁术，他捂住她眼睛，“谢谢你保护我。”他不知道怎么安慰人，只能一遍一遍跟她说谢谢。这群妖魔和上次一样，都是朝着他来的，他知道的，从小经历了这么多荒唐事，这点觉悟还是有的。“我跟你们走，你们放过她。”

        怀寡冷笑道：“那就看看，公子有没有这个本事了。”拘魂铃猛烈激荡，目之所见的空间在慢慢撕裂。符隐白俯身护着眉柳，他的身体不受控制，不能动不能说话，他能看到手上肌肤皲裂，像棋盘上的棋局一样，肌肤被划成一格一格，他觉得吹一口气，他便像草木灰一样随风飘逝。

        一声脆响，梦中熟悉的风景人物悉数破碎，一如眼前。

        辛慈彻夜守在留翠居院子的银杏树下，她刚才打了个盹，直到拘魂铃响起。她内心生出一股厌恶之情，指关节因为紧握而发白，她讨厌来自合虚的脏东西，要是见到，她一定见一个杀一个，见一双送一双。

        “你这种脏东西也敢碰我的人。”剑划过，空间撕裂感瞬间消失，一切恢复如初。辛慈冷冷看着怀寡，“你这种东西是没有胆子动我的人的，是不是花瑶让你过来的？”

        虽然近五千年不见，怀寡看到辛慈后还是有心悸的感觉，那日辛慈一神屠十万魔兵，他躲在背后，远远看着辛慈屠尽苏桐统领的所有魔军。苏桐紧握拘魂铃，他强转镇定，语气有点发虚道：“无可奉告！”

        辛慈朝他走来，怀寡手一挥，黑色身影重重覆盖在他身边，辛慈一路走一路砍，尸体垒成上，血汇成河，她走到怀寡身边。怀寡本想逃离的，可辛慈在他面前，他施展不了法术。她的手轻轻放在怀寡肩膀上，“花瑶为什么要带他走？”

        怀寡就知道，魔尊派他来不是因为信任，而是想让他死，于是他便坦然了，“魔尊说，符隐白是她的弱点。”辛慈有一瞬间的出神，怀寡抓住了这个机会，往后退一步，他刀指着符隐白，刀挥过来的时候，眉柳推开符隐白，让刀刃刺在她心口。魔尊说过，从人间回来的时候，怎么着都要带条人命走，不然他就在怀寡身上取走什么东西，眼睛鼻子头颅什么的。为了邀功，符隐白是留不得的，如果留下了，那就是魔尊和辛慈的债了。

        为了拖住辛慈，他抛下一千魔兵供辛慈泄愤，一千条命，够她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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