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章·黎明荒火
谭妙妙等人曾在神坛附近见到过石武士与石人交战,如此想来,石武士们并不听从乃慕的驱使。它们只是神坛的守卫者,不会进入大殿,但会阻止任何人在入夜后从外部靠近神坛。
任何人——既包括乃慕的石孩儿,也包括夜间擅自离开神坛的弟子们。
乃慕最初建议宋劝云一行人在神坛内落脚,可能一方面是因为神坛下就是出口,另外一方面则是想要保护他们,免受外界石孩儿和石武士攻击。
免去这两者的麻烦,唯一的变数就只剩下她自己。只要她赶在子夜前送他们离开,便能相安无事。
但这次进来的人太多了,又是修士,他们并不会像普通人那样,遇到怪物就默默缩在神殿里。反而一群人在幻境里四处奔走,彻底打乱了乃慕的计划。所以那一晚,她只成功抓到了宋劝云一个人,费了些功夫将他送出去了。
未料还没等宋劝云彻底转醒,魂已经被后来赶到的席将月和东阑强拽了回来。而且他们到的时候并没有看到乃慕,显然她并不敢在此处多待片刻。
神坛与乃慕之间似乎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关系。
乃慕敬畏神坛,但那里的石武士却不欢迎她。
这其中的关窍席将月还没捋清,但至少抓住了石武士与石人矛盾的这一点。所以方才他叫东阑先行离开,去把石武士们引来,以解石人之困。
但现下回想东阑刚刚的状态,他又隐隐觉得忧心。
东阑的修为能支撑到现在已属不易,过耗的状态下,还要与狂暴的石武士周旋,这个决定是否太过冒险了?
乃慕趁席将月分神,旋身向火海中扑去。火舌将她的纱燎起来,蹿起数丈高。
时机稍纵即逝,席将月立刻随之跃下。
烧焦的房梁轰然倒塌,飞灰四起。他一路以剑斩断火场中阻横在前的障碍,但再迅疾的身法,也被这样复杂的地形拖慢了些许。四周的温度太高了,好似被投入剑炉之中,衣袂飞扬能带起火来。
可他一时也顾不上那些。拖一分,东阑就有一分的危险。
浓烟泛黑袭面而来,现下无法御风吹散迷烟,火光灼目烧红了一双星辰,不消片刻,便被激得泪流不止,席将月只能眯着眼勉强寻找乃慕的身影。
村尾的几座房子突然被火浪卷起来,仓皇的裙纱飞出,白衣紧随其后。
长剑飞掷,似是自剑池铁水中溅起的火星,剑气转瞬已逼至女子的身后。
乃慕被迫旋身,手中的铃抵在胸前,挡下月窟冰迎面一击,金属相撞,霎时发出牙酸的声音。
“呃!”这一下冲击力极大,她重重摔落在地。
但她很聪明,应那一击的时候,几乎是顺着力向外扑倒,试图借力与席将月拉开距离。
乃慕虽然如愿以偿,可她还是小觑了月窟冰,也小觑了席将月。那剑气的力度远比她想象得可怖,不由被震得手腕一麻,一串八角盘铃脱手而出。
“盘铃!!”乃慕惊慌不已,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可剑锋带来的重创几欲断骨,一时竟无法起身。她努力爬行着,红纱沾满了尘泥,不再是高高在上的仙姑,一下子低埋到尘土里。
——快了,就差一寸。得在那道士赶到前……
刻着日月轮的剑鞘,快她一步,轻轻一挑便将地上的盘铃扬起,稳稳握在了手中。
“盘铃……你!不……”
“跑得真快。”那人道。
只见他抬手轻挥,乃慕当即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如此,大局已定。
“东阑?”席将月迟追而至,他视野不甚清明,只能看到依稀的人影轮廓。
“师父!”那人立刻向他跑来,“铃铛拿到了。”
席将月勉强眨了眨眼,点头。
“师父,你的眼睛……?”
“有点看不清,铃铛你先拿着。”
东阑对上那双烧红的眼,何尝又不刺痛。
从烈火中烧出的琉璃珠,又硬又脆,水泽流转。泪痕已经被燥热的风拂平了,只留下浅浅的痕迹。眼神空荡荡的,不知聚焦在哪一处。
面对着他,却不似在看他。
席将月忽然拉住他的手腕,把他往背离村子的方向推了几步,“那边温度太高了,别过去。”
他畏热,席将月一直都记得。
“等下,好像有糊味……”东阑寻着味道,看向席将月身后。原本雪白的衣摆底部被烧得边角泛黑,正冒起白烟,显然有复燃的迹象,“衣摆后面有火!”
他正准备斩掉那一段,席将月却更快一步,将外衫脱下,随手丢出去。
东阑下意识屏息退了半步,连忙别开眼。
他不知道方才席将月经历了怎样淋漓的一战,背后像是被汗水浇透了,单薄的里衣紧贴在肩胛骨上,勾勒出蜂腰削背,连肌理都若隐若现。
从前他总觉得席将月身形偏消瘦,此刻却发现不然。
听闻席将月入道极早,天赋绝伦,当时还未满及冠,所以道体年龄并不大。此后虽然年纪在长,形貌变化却不太大了。
任谁身从百年过,也都该磨一身风霜来。凭着经年累月沉淀下来的气度和修为,席将月的身份自然足以镇得住修仙界最大的场子。至少明面上,很少有人敢对他这一副皮囊表露什么旖旎肖想。
他又忍不住把视线移了回去,不知晓滚烫的目光能凭空劫掠些什么。
但毋庸置疑,此刻并不吝啬自己的贪婪,剥落外层温情的迷障,悄然袒露最深沉的泥潭欲海。
该庆幸席将月看不清他。
席将月偏首唤:“东阑?”
“嗯?”席将月没觉察他这嗓中的沉哑。
“你方才去哪儿了?”席将月面色森沉,往日里,露出这个神色多半是要开始教训东阑了。可是他着实弄得狼狈,浑身灼痕,整肃感全无,责备的气势弱去很多。
反倒有点……让人怜爱?
真是见鬼了。
一滴汗沿着席将月的下颌淌下,一寸一寸滑过修长的颈,在喉结上缓缓转了个弯,最后卧在分明的锁骨口。
东阑脑中轰的一片空白,忍不住喉间微动,艰难道:“我只是想截住她。抱歉……”
他不知道自己在为什么抱歉,是为了擅自绕行,还是为了掩饰呼吸间的紊乱。
席将月对于这个解释显然不够满意,正要继续责备他涉险。地上忽然传来女子的闷哼声,打断了他。
东阑这才如梦初醒,连忙脱下自己的外衫,披在席将月身上。
虽然乃慕带着青铜的面具,没露出双眼,但谁又知道她能不能看到呢?席将月身前确实是没有背后那么糟糕,但随便被女子看了去,终归不妥,“师父先穿我的外袍吧。”
被接连打岔,席将月反而更不知该怎么斥责他,心头最后一点气也浇灭了,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冷风吹透了被打湿的内衫,东阑的外袍落下来,他才觉得冷。
摸着不属于自己的衣角,席将月若有所思。
其实存放着魂魄的神灯还在东阑身上,如果真的遭遇了什么不测,他也不可能毫无察觉。是刚刚他心乱了,才会将这事儿抛之脑后。
想通这一点,他忽然抿紧了唇。
——不该如此。
东阑不知道席将月正在和自己较劲,还以为真的把师父惹生气了。他只好卑微地退开几步,准备先审一下乃慕,以表自己“戴罪立功”的诚意。
乃慕艰难地从地上坐起来,双拳攥紧。不知是被浓烟灌的,还是承不住剑气,她蜷缩在地上呛咳不止,“咳咳……你们这么做又有什么用,马上就是子夜了。”
“乃慕姑娘,越来越多人被卷入幻境里来,你还不罢手吗?”东阑问她。
“你们知道了?”乃慕一愣,但迅速镇静下来,抿着唇,一脸寒霜,“我会送他们出去,不劳你们这些道士操心。”
“看来你还没搞清楚状况。”席将月抱手而立,冷然道,“现在还没有人困死在这里,但如果下次被困的是老人,是孩童呢?你能保证次次都在他们惊悸而死前,送他们出去吗?”
“我马上会封死这里通往现世的路,他们本来也不该进来。”乃慕仰起头,虽然落在下风,却没有任何软化示弱的痕迹,“你们该离开了,这里的事,请不要过问。”
“那小晴呢?”席将月追问,乃慕的脸色忽然变了。
“……什么意思?”
铛——!!
“是丧钟,子时到了!”东阑上前一步,拔出剑指着乃慕,防着她突然暴起。
但是乃慕没有变成钟。
“啊——”女子痛苦的蜷缩成一团,青铜面具像是人脸一样活过来,露出森然的笑意,乃慕忍不住捂住自己的眼睛,仿佛忍受着极大的痛苦,正在与爬在她脸上的怪物做斗争,“不要!不要变——”
铛——!!!
钟声从远方的山上传来,越来越近!
“小晴姑娘会不会还在山上?”东阑急道。
乃慕突然发了疯向他扑来,东阑只能用残阳的剑鞘把她挡回去。
“小晴!你说小晴!?她怎么可能跑到山上去!”乃慕怒吼着质问他。
远处女子的喊声打破了他们的对话。
“啊啊啊啊啊啊!道长——你们在哪——”
“糟了,是小晴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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