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魔族作家
东阑抬起头,一位女修站在他眼前,双手捧着他的符篆课业笔记,脸上红润的能滴出血来。
“东、东阑师兄,谢谢的笔记……”
他暗叫一声不妙,却只能面带微笑的双手接过来,“不客气。”
“那没什么事,我就先走啦。”
“等一下。”
“师、师兄?”
东阑随手翻一下本子。
手掌心那么大的艳红色的同心结,一下子从薄薄的册子里弹出来。
“……”真够离谱的。
以前有夹情书的,有夹手绢的,看来最近她们又学到缩物类的术法了,什么东西都敢往他的作业里夹。
东阑暗暗哽了一下,却也不好让这些小姑娘们下不来台,只好硬着头皮说。
“嗯……你落下东西了。”
“对、对不起!!”
小师妹两眼的水雾已经起来了,但手上的劲一点都不小。她一把从东阑手中夺过同心结,扭头跑出了学堂,背后掠起的疾风,将两侧书桌上的纸都撩飞起来。
东阑愣在原地,没想到她跑得这么快。
放课后的学堂又安静下来,只剩他一个人。东阑默默从桌下掏出一本没有名字的册子,打开新的空白一页,左手沾了墨,飞速提笔写了起来。
细看才知,那并不是什么正经册子。上面是一通神神鬼鬼的话,什么狼妖啊、道士啊,满篇的恩怨情仇。
是一本正在创作中的神魔话本。
今天再写不完这一章,恐怕赶不上交付书局下印,放款日又要被延到下一个月了。
东阑正惆怅着,果然是想什么来什么,还没写完半页,又有不速之客来打断他。
“还在学呢,东阑师弟?”
斯川推门进来,吓了他一跳。
“是啊……”东阑勉强扯出笑意,一手把炼器课的本子打开,压在薄册上面,盖住下面的连片的鬼话。
斯川也不见外,直接拖了个凳子,坐在了他身畔,托着腮瞅他的炼器笔记。
“真羡慕你这种天资又好又刻苦的人。”
“哈哈哈……没有没有。”他干笑道。
可恶,这人怎么还要和他长谈啊???他不想熬夜赶稿啊!
显然对方丝毫没感受到他眼风里藏着的刀口,还不怕死地继续说下去。
“怎么没有,这你还谦虚?我都听我师妹说了,她昨天就看见你在这里挑灯夜战,一直到卯时呢。怎么?背着我们偷偷学习啊?”
他,堂堂魔族世子!今年就满一百岁的人了,这点东西都整不明白,那不早就死翘翘了吗?
不是为了赚钱,谁会挑灯夜战啊?
——快走吧你!不要干扰我赚钱!
东阑心里痛骂损友,缓缓低下头,面带谦和道:“人笨,就是得用点苦法子。”
每次假惺惺的说这种违心的话,他就真的想给自己一拳。
“屁!你这叫笨,那我们叫什么?榆木疙瘩吗?”斯川仰身靠在后面的课桌上,一脸嫌弃,双手交叉在胸前,“谁不知道最古板刻薄的昌礼先生,每天拿你当标本,往我们身上套呢?”
斯川凑近小声问:“不过我听说,他好像一开始很不喜欢你啊,你怎么让他‘回心转意’的?”
“这……我也不知道。”装乖呗,不要和他对着干。东阑连忙借机打断他,“斯川师兄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你练器笔记能不能借我看看?”
“啊?”东阑按紧桌上的书,不行啊,这一翻书不就把他曝光了吗?
斯川解释道:“我前些日子在打匕首,不知道哪里有问题,柄的接口太脆了。”
“那我明天借给你成吗?今天还有些课业没复习完。”
“行,谢谢啊。”斯川拍了拍他的肩膀,颇有些哥俩好的意思,“改明请你吃闵家酥的点心。”
“没事没事。”完了吧,结束了吧?
斯川起身,没走出去两步又回头叮嘱,“哦对,还有啊,昌礼先生说需要我们整顿一下……你去哪?”
东阑以风卷残云之势把桌面上的东西扫到乾坤囊里,看起来很急。
“我看到我师父了。”
“啊?席师叔?”斯川看向半敞轩外,确实有一片白色的衣角掠过,课后喧闹的庭院顿然安静下来,“哎?”
他身边的东阑忽然化成一阵疾风掠了出去。
“这就是好学生吗?别人躲着师父走,这倒好,拼命往上贴。”
斯川喃喃着摇了摇头,着实不太理解。
东阑穿过庭前的长廊,这才跟上席将月的脚步。
“师父!”
“嗯。”席将月脚步不疾不徐,也没有多余的回应。
“师父是要回蟾宫了吗?”
蟾宫不是指天上的月,而是席将月的居所。那是一块悬在一念山上方的浮台,都说高处不胜寒,那里的确四季如冬。
上面也只住了席将月和东阑两个人。
“你的课业写完了?”席将月没有回答,反而问他。
“写完了……”
“明日的洗剑礼呢?”
“今日已预演过了。”东阑不用猜都知道,他师父又想要放养他,可他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被糊弄过去的,“所以,师父是要回蟾宫吗?”
“……嗯。”
等得就是这句!
“那我随师父一道回去吧?”
“随你。”
言罢,席将月挥袖唤出自己佩剑,倾身飞落上剑。东阑紧随其后,踏剑归风。
双剑并御,孤天两点白鸥飞。
风吹过鬓影,惊煞群枫,撩起一片红叶雨。东阑负手御剑,余光却落在旁人身上。越往上升,温度越低,他足尖冷刃都起了一片薄霜。
行到途中,席将月忽然率先开口,声音也似这秋霜冷脆,“明日之后,我会离开一念山一阵子。”
“明日……这么急?”
他有些猝不及防。
洗剑仪式算是一念山一年一度的大典,席将月往年从不会在洗剑礼前后离山。
而且,听这语气,十有八九是不会带他同行了。
师徒二人驱风而至,双双落在蝉宫的平台上。席将月长剑入鞘,行云流水,一段风姿无两,偏惊了路边长梅,抖落霜雪。
东阑方才落在他身畔,“啪嗒”一声,一本无字薄册从他袖子里掉入雪中。
一阵寒风吹过,书页哗啦啦啦的翻,他的魂差点从嗓子眼里蹿出来。
东阑顾不得什么风度,一把将它捞了起来,这里面的鬼话,但凡被席将月看去几个字,他怕是明天都不用参加洗剑礼了,直接从一念山除名。
“咳。”他有些不自在,“乾坤囊好像漏了。”
他话音刚落,一堆笔墨纸砚,法器药丸叮铃哐啷应声往出掉落,一直到在他和席将月之间堆出一座小山来。
又一阵寒风刮过,这次是真的相顾无言了。
东阑从袖口掏出一个破破烂烂的锦囊,原来没漏,是直接裂开了啊。
他差点两眼一黑,从来没觉得自己这么的乌鸦嘴。
席将月俯下身,修长的指从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里,拈出了那本历经折磨的炼器笔记。
虽然东阑有自信笔记上没什么谬误,但着实还是诧异了一下。席将月从来不看他的课业,他只会放养他罢了。
席将月将笔记翻到最新的一页,他左右翻看了两下,然后当着东阑的面,将那一页撕了下来。
“呃,师父?”莫非他真的写错了,席将月才这么生气??
忽然纸页上金光一闪,东阑被刺了一下,有股灼热之气从他的笔记里翻腾出来,甚至——
还带着一股酸甜的香气?
席将月伸手接住了从笔记里蹦出来的圆形物体,东阑的笔记再次掉回了雪地。
一盘热气腾腾的糖醋鲤鱼。
任你如何仙风道骨,端着一盘色泽明润,糖汁晶莹的糖醋鱼,也会变得很违和。席将月自然也不例外。
东阑还以为谁在册子里藏了东西要害它。当然,照目前这个情况看呢,可能事情比加害他还严重得多。
“这是什么?”席将月问他,脸色说不上和善,眼底情绪莫测但暂时还没有动怒。
“呃……糖、糖醋鱼?”东阑大脑一片空白,低声讲了句废话。
果然,席将月听完,眉头抬得更高了。
东阑连忙从地上捡起那页被撕下的笔记,仔细观察了一下上面的结印,这才发现了端倪。
这是哪个笨蛋啊!
功夫没学到家,把藏物的法咒写错了!
这个人原本是打算和那个师妹一样,将东西藏到他的笔记里,等人一打开,就将藏的东西递出来,结果弄巧成拙,反而锁在了他的笔记里。加上他没怎么细看,这才先被席将月发现了。
是不是有毛病,怎么想的啊?居然夹一道菜在他的笔记里!
人在倒霉的时候通常都会霉上加霉,所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诚不欺我。
又一个巨大的同心结从地上展开的笔记里弹出来,一下子打在盘子底部,席将月差点没扶稳,汤汁洒出少许,污了他的衣袖。
“……”
与同心结一起飞向空中的,还有一张飘然的纸叶。席将月伸手将它截下。
席将月展开信,表情登时变得五彩缤纷,满是不可思议。他看着东阑,眼里带着探究的意味。
东阑懵了,他本来以为最多只是小姑娘写的情书而已,还想着是不是该把那道热菜从他师父手上接过来,毕竟看着是真的挺烫手的。
谁知道他还没来得及接近,席将月不知看了什么这么受刺激,手一抖,糖醋酱汁溅了一身,完完整整的一条鱼直接孝敬了天和地。
浪费啊,他要是这条鱼,他宁可烂在锅里!
东阑的双手还尴尬地伸在空中,准备接那菜盘子。
“师……父?”
砰的一下席将月指尖腾起一道焰,火苗立刻攀上那张纸。
他竟将它烧了!
席将月弹了几下指尖的灰烬,面含微愠,二话不说拂袖离去。
待他走远,东阑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这下他连罪魁祸首都抓不到了。
东阑蹲下身,认命从雪地里捞起自己的残页,抖了抖还未彻底融化的雪。
前几日借他笔记的人,有谁的厨艺特别突出吗?
想来想去,女修的私事他一向不太清楚。里面到是有个眉清目秀的师弟据说成天往后厨跑。
等等,师弟?
该不会,这个师弟也对他……???而且还被席将月看去了!!今天到底是个什么日子啊?
东阑一阵窒息,他枯坐在这一堆杂物前,越发萧索。
叹息之后,他瞧见一点黑色的刀尖从杂物里冒出头来。
这不是他的东西,它是什么时候进入乾坤囊的?
东阑小心翼翼地将它取出。上面没什么特殊的气息,不然早就被席将月发现了。
难道是这东西割破了乾坤囊吗?
“咔哒!”
柄能旋转,这是偃甲刀?!
东阑暗觉不妙,连忙抽出空柄内藏纳的纸条。上面字体潦草,显然是在危急之下写的。
——红莲狱都城破,勿归!
——妹,优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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