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3章 枯槁如老朽
侬语艳待兵士散尽，忽然小嘴一瘪，神情悲戚道：“邱大哥，我这才数月未来，便被人如此欺负，若在外呆上一年半载，岂不连黑龙城也进不来了？”
“怎么会呢？”邱胜宝忙道，“黑龙城永远是你的家，谁敢拦你回家？”
侬语艳声音愈发悲伤，轻轻摇头道：“邱大哥，我想回来。外面太苦了，吃不好睡不好，还要时时提防五毒教和官军偷袭，不知道什么时候便会糊里糊涂丢了性命。”
“真的？”邱胜宝有些狐疑，毕竟他昨夜便几乎被这个小丫头骗了。
“我为什么要骗你？”侬语艳抬头盯着邱胜宝，眼中满是无助。
邱胜宝心头发软，试探道：“你回来之后有何打算？总不能再像以前一样，只想着给大王添乱吧？”
“绝不会！”侬语艳正色道，“我已知道错了，做为姐姐的亲妹妹、她唯一的亲人，我不该带头反对她，让她伤心。以后我会听姐姐的话，而且我会亲自去游说那些反对姐姐的部落来投，共谋大业！”
邱胜宝沉吟半晌，抚掌大喜道：“太好了，太好了，你早该如此！我……不，你姐姐盼着这一天盼的太久了！”
“你们会原谅我吗？”侬语艳楚楚可怜的模样，连李仲飞这个知情者看见了都不免心动，邱胜宝更是欣喜若狂，伸手揽住侬语艳香肩，大笑道：“没什么原谅不原谅的，我们毕竟是一家人，一家人哪有两家话？哈哈……哈哈！”
说罢，他拥着侬语艳转身便走，激动道：“如何劝说那些老顽固归顺大王，我们回去边吃边聊，定要好好喝上几杯！”
也难怪他如此高兴，虽说侬语艳是被侬语素赶走的，但曾经反对起兵的几个部落一直在支持侬语艳。包括如今与五毒教临近的西四寨，不然侬语艳也不会一直躲在那里了。
先不管侬语艳是不是真心悔改，邱胜宝想的却是这些力量一旦归附，对南天国的影响将会何其巨大，甚至广南东西二路的僮人也会群起相应。到时候无论北上抗宋还是南下攻打交趾，都可游刃有余。
然而任他连声催促，侬语艳却依然站在原地，怯怯地说道：“我还是想听姐姐亲口原谅我，我怕姐姐还在生气，毕竟昨日她连见都不想见我。”
“怎么会？”邱胜宝急忙摇头道，“我们这便去见大王，她知道了，肯定会比我还要高兴！”
闻言，侬语艳心中窃喜，偷偷冲李仲飞扮了个鬼脸，引得李仲飞展颜一笑。
这个小动作自然逃不过邱胜宝的眼睛，他警惕地看着两人道：“语艳，就算你肯回来，也不能出兵攻打五毒教。非但如此，我打算出使五毒教与之和谈，待他日僮人归一、举兵北上，五毒教也是不小的臂助。”
侬语艳嫣然一笑道：“不出兵便不出兵，反正李大哥也不打算回去了。”
“这又是为何？”邱胜宝十分奇怪。以他看来，李仲飞在江湖中的地位举足轻重，岂会轻言放弃？
侬语艳抿嘴浅笑，目光瞥向宝剑“红颜”，而“红颜”此刻正斜斜悬挂在李仲飞的腰间。
顺着侬语艳的目光看去，邱胜宝脸颊一阵哆嗦，两眼瞬时如铜铃般大小，失声叫道：“这不是‘红颜’么？怎么会在李兄身上？”
“数月前得承侬姑娘赠剑，一直深感惭愧。如有不妥，这便原物归还。”李仲飞被他瞪的浑身发毛，伸手便要摘下“红颜”。他极少使剑，更从不配剑，“红颜”是方才侬语艳硬逼着他，才将之挂在了腰间。
侬语艳一听大急，快步走到李仲飞身边，将他的手死死按住，小声道：“你别乱讲话。”
接着扭头对邱胜宝道：“其实我们此次来黑龙城，还有一件喜事要请姐姐做主。”
邱胜宝何等精明，早看出李仲飞神色有异，似笑非笑道：“语艳，你莫不是拿我寻开心吧？李兄好像对‘红颜’一无所知啊？”
“邱大哥莫欺负人，”侬语艳俏脸一板，不悦道，“婚姻大事岂能儿戏，我与李大哥早已情投意合，这次便是来请姐姐，答应我二人的婚事。”
邱胜宝双眉紧锁，死死盯着宝剑“红颜”，目光闪烁，堪比雾隐繁星。
良久，他突然长叹一声，朝着李仲飞一揖到地，沉声道：“语艳以“红颜”相赠，乃是向所有族人表明了她的心意。李兄，在下恭喜了！”
这一举动冷不防将李仲飞吓了一跳，慌忙向旁边跳开，脑海中不由闪现出，那日僮人村落的老少向他跪拜的情景。
“难道‘红颜’竟是侬语艳的定情信物？”李仲飞被惊得如同五雷轰顶，手中握着的剑柄顿时犹如火炭一般炙热。
霎时间，他明白了为何邱胜宝已经答应去见侬语素，而侬语艳仍坚持要提成婚之事；霎时间，他也想明白了侬语艳为何对他百般照顾，为何甘愿陪他前来黑龙城。
“数月前，我便已背负上了这份情债么？”心中暗叹，他扭头看向侬语艳，看到的是那娇羞的美颜和焦急的目光。
当着邱胜宝，他又不能开口解释，只能在心里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抱拳还礼道：“邱兄请起，在下与语艳的婚事，还望邱兄在大王面前多多美言。”
“李兄盛情，在下莫敢不从！”邱胜宝笑道，“请！”
“邱兄请！”李仲飞暗自咬牙，执起侬语艳的小手，大步朝着南天大王府走去。
接下来的一切似乎都很顺利，邱胜宝将酒宴改设在了王府正殿之中，李仲飞与侬语艳也如愿见到了侬语素，当然，他们不出所料地再次闻到了那种奇香。
殿内于北东南各置一张几案，侬语素高居北首上位，邱胜宝东侧相陪，李仲飞和侬语艳在南面客席并肩而坐，二人与侬语素相隔三四丈，仍觉香气扑鼻。
此刻时值正午，烈阳高悬，大殿却窗户紧闭、帐幔低垂，以致于殿内阴冷昏暗。
自侬语素入座后，一直端坐不语，细看之下，只见她眼眶深陷、双目呆滞，竟似五旬老妪。侬语艳不禁潸然泪下，垂首低泣。
邱胜宝察言观色，轻叹道：“大王日夜操劳，为复国大业呕心沥血，文武百官屡屡劝谏无果。你们二人回来，正好可为大王分忧。”
他顿了顿还待开口，侬语艳忍不住抢言道：“我问你，姐姐真是因为政务繁重，才变成如此模样吗？”
邱胜宝脸色一变，李仲飞忙扯了扯侬语艳的衣袖道：“语艳勿要妄言，邱兄对大王的关心，比起我们恐怕有过之而无不及。”
“可是姐姐……”侬语艳一指侬语素，随即两滴清泪滑落腮边。
李仲飞知她姐妹情深，乍见侬语素如此憔悴，已是方寸大乱，但事到临头，总不能任由她指责邱胜宝，只好轻咳一声道：“我们既然决定成亲后落足黑龙城，以后还怕没时间悉心照料大姐吗？何必怪罪邱兄？”
侬语艳幡然惊醒，勉强笑道：“邱大哥对不起，是我错怪你了。”
“都是自家人，李兄、语艳，你们太客气了。”邱胜宝隐去不快之色，抬手拍了两下。
少时，十余名僮人侍女鱼贯而入，将各色菜食分别布于四人几案之上。
待酒菜上齐，邱胜宝示意所有侍女退下，起身举杯道：“语艳与李兄回返，黑龙城如虎添翼，今日我们当开怀畅饮，不醉不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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