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真的值得吗
天色很快暗了下来,主峰之上本就清冷,混着浓重的血腥气更觉阴寒,阵风吹过,让人不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聚义寨虽然设有地牢,但只是在特殊情况下作为暂时安置之用,一般身犯重罪的丐帮弟子,均由张新和各位长老商议之后,发往西山石场做苦役。所以彭梧沙等人被押来之前,地牢中除了前些日子擒住的那个金国人,并无其他犯人。
地牢中照明用的火把早已熄灭,李仲飞站在过道里,适应了半天才依稀能辨别周围的事物。
地牢只有一层,不过左右两排,总共六间牢房而已。此时,牢房的门都已被人破坏,右侧三间牢房空无一人,而左侧三间牢房中却凌乱地倒伏着十几具尸体,都是丐帮弟子打扮,整个地牢弥漫着浓烈的血腥之气。
秦大力取出火折子,点燃了石壁上的油灯,二人这才发现在过道的尽头,竟然仰面躺着一个独腿老人。秦大力一眼便认出那人是执法长老司友青,急忙跑过去叫道:“司长老!你醒醒啊,司长老!你怎么了?”
司友青紧闭双目,花白的胡须上满是血迹,乍看上去并无外伤,只有胸前印着一个清晰的掌印。
秦大力喊了几声见没有反应,抬头冲李仲飞悲愤道:“恐怕司长老已经仙逝了,这天杀的彭梧沙竟然忍心下如此毒手!他们可是出生入死的兄弟啊!”
李仲飞也走过来,俯身将脸贴在司友青胸前,闭目听了片刻,惊喜道:“他还有心跳,应该能救过来。”
“真的?”秦大力闻言大喜,板起司友青的肩膀便要用自身内力为其疗伤,却听李仲飞沉声道:“司长老伤得太重了,你内功不及我,还是我来吧。”
虽然李仲飞内功高出秦大力许多,但二人尚不熟悉,如此直言未免有些唐突,好在秦大力并非斤斤计较之人,愣了愣便明白李仲飞乃是救人心切的无心之举,于是忙闪至一旁道:“那就有劳李统领了。”
李仲飞点点头,盘膝坐在司友青的身后,双掌抵住后心处,将真气缓缓注入进了司友青的脉络之中。
他内力属于阴寒一路,不敢强行修补受损的心脉,只是一点一点搜寻着残存在司有青体内的真元,试图令他自行恢复。
大约一顿饭的功夫后,只见司友青面色渐渐红润,呼吸也变得粗重起来,又过了片刻,司有青竟然慢慢睁开了眼睛。
秦大力在旁边高兴地直搓手,而李仲飞却神色惨淡地说道:“秦长老,你有什么话赶快问吧,司长老被人重创了心脉,恐怕不行了。”
“怎么会这样?”秦大力惊叫道,“他不是已经醒了吗?”
李仲飞摇摇头,一声长叹:“应该这就是传说中的回光返照,我已用内力维持住他的真元不至于消散,但能支撑到什么时候,我也说不准。唉,如果现在有聚元丹就好了。”
这时,司友青的意识已经清醒,听到二人对话,挣扎着笑了笑说道:“生死有命,纵然有聚元丹在手,也不会允许此等奇药浪费在老夫身上。”
“司长老,您会好起来的。”秦大力跪在司友青身前,声音有些哽咽,“尸山血海都闯过来了,您老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司友青侧过脸,看了一眼旁边的牢房,轻咳一声说道:“老夫残废之人,承蒙帮中弟兄不弃,才苟延残喘到现在。本该全心报效,今日却因一己之私坏了帮主大事,老夫有愧啊!”
那个牢房本来关押着从香泉镇擒获的金人,如今却空荡荡的。司友青越说越激动,忽然张嘴喷出一口鲜血,身子软软倒在李仲飞怀里,不住地喘息。
李仲飞连忙出手封住他后背数道大穴,紧接着右掌拍在他后心上,左手又点了自己肋骨间两处穴位,强行催动丹田之气逼向司友青的奇经八脉。
司友青一生纵横江湖,自身内功已堪化境,立刻感觉到一道雄厚的真气从李仲飞掌心涌入,引导着他自身真气在经脉之中游走。
他明白李仲飞此时正在拼着损耗真元之气为他保命,颓然说道:“老夫何德何能,竟令少侠自损修为?还请少侠收手吧。”
李仲飞全力运功中无法说话,只能连连向秦大力使着眼神。
秦大力会意,点点头,抹了把眼泪问道:“司长老,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彭梧沙为何越狱而逃?”
“你不问老夫,老夫也正要说起此事……”司友青又喘了几口粗气,缓缓说起上午发生的事情。
原来彭梧沙因醉酒闹事被执法堂弟子擒下,押往聚义寨地牢暂时看管。司友青身为执法长老,又受张新委托,自然责无旁贷。
于是一路上,他拖着残疾之身跟在众人身后,不断埋怨彭梧沙身为丐帮老人,不该如此不识大体,竟在祭奠大典前夕闹出这等不成体统之事。彭梧沙听了只是默然不语,任由执法弟子押着低头走路。
直至进了牢房,彭梧沙才对司友青说道:“司大哥,你能陪兄弟进来坐坐吗?”
司友青见他面色憔悴、目光呆滞,以为他已经为醉酒之事深感后悔,便跟着走进牢房,同时支走了负责守卫的执法堂弟子。
彭梧沙虽然只是淮北分舵舵主,但凭资格早已高居八袋管事之列。执法弟子知道其中关系,将他独自安排在一个相对干净的牢房中,而其他犯事的十几个淮北分舵弟子,则分别关入了对面的三间牢房。
由于职责所在,司友青不敢太过放任,将牢门重新锁了,才坐在彭梧沙身边。
这时,对面仍不断传来淮北分舵弟子的叫喊声,显然酒劲还没下去。
耳边听着一群醉汉的胡言乱语,司友青便气不打一处来,他哆哆嗦嗦地指着对面牢房,冲彭梧沙怒道:“你听听,这就是你的手下,他们哪里还配做丐帮的弟子?简直就是一个个泼皮无赖!”
彭梧沙抬头苦笑一声,又将脑袋埋入两膝之间。
司友青继续骂道:“老彭啊老彭,想当年你是何等的英雄?还记得我们痛饮三坛好酒后,一举荡平潭州锁龙寨贼寇吗?还记得雪夜追凶三百里,力毙燕山八怪吗?还记得……”
“兄弟怎会忘记?”彭梧沙头也不抬,长叹道,“行侠仗义,除暴安良,纵然身受十余处刀伤也从未皱过一下眉头。”
司有青眼睛一亮,突然扯开了衣襟,在他的前胸之上,横七竖八布满了伤疤,道道触目惊心:“你果然记得!若不是你,我恐怕早已死在锁龙寨寨主的九环刀下,成了那荒野之中的一个孤魂。”
“都过去了,记着倒不如忘了。”彭梧沙摇摇头,语气中透着无尽的疲惫。
司友青将手搭在彭梧沙的肩上,轻轻拍着道:“曾经的老兄弟就剩你我二人了,我不能看着你继续消沉下去啊。”
彭梧沙沉默了,就那么抱膝蜷曲在墙角一动不动。
许久之后,司友青见他仍没有开口的意思,叹口气向外走去:“这些年你声色犬马、贪图酒色,到底应不应该,你自己先好好想想吧!”
未及牢门,彭梧沙忽然抬起头问道:“司大哥,如果回到三十二年前,你还会像当年那般义无反顾的投身沙场吗?”
他问完这句,仰身靠在墙上,喃喃说道:“死了那么多兄弟,真的值得吗?”
“你怎么能这么想?”司友青转身瞪着彭梧沙,眼中怒火翻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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