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领土

陆宁事实上，与十三并没有过太多的接触。

        初见之时，他还是一个没能进化出类人形的低等异种，身上保持着绝大多数昆虫的形态。第二次见面就是在基地之外的骚乱中，准确地说他们并没有“见面”，只不过精神力稍有触碰。第三次见面就是在基地里了，那时的他已经几乎拥有了人类的外表，和头脑。他制造了东南基地的骚乱，成功营救出了他的同类。

        三次见面，之间不过数月，他在飞一般地进化。而如今，他集结了无数高智异种，攻占了西南基地，并且迅速建立了这样一个全新的异种的国度。

        人类从最初蒙昧的动物进化成如今的高智物种花费了数十万年之久，而他，一个异种，不过数月便走过了这几十万年的漫漫长路。

        人类的科学家曾断言，异种，不过是一种遭受感染的失败的产物，没有理智，没有情感。它们只有捕猎和进食的本能，甚至同类相残，不可能有社会性。而如今眼前的一切便是对这种论调的最有力反击。

        这是一个新的世界。陆宁跟随在十三身后，穿梭在这个全新的国度之中，比用精神力在高空俯视冲击力更强。沉浸其中，除了往来“人群”有些诡异的外貌——他们的身上或多或少还残留着异种狰狞的特征，陆宁几乎感觉自己就处于一个人类的城市之中。

        当然，还是有一些不同的。

        不论是东南基地，还是已经覆灭的西南基地，虽然所处地理位置大不相同，两者却有一个共同特点——植被覆盖极少。因为植物的变异，人类的基地中几乎见不到绿植。但这里不同。

        这个新世界就像是在原始丛林中突然冒出来的一个国度，树木盘根错节，高大的枝干有数十层楼那般高，树干上还零星错落着一些小木屋——就像是人类在高楼中的公寓一般，里面探出几颗彩色的脑袋。地面土地肥沃土壤漆黑，只是在灌木丛中开辟出了一条条的小道。整个城市潮湿而富有生机，原本的刺目炎热的阳光被茂密的树木遮掩，偶尔漏出几点金色。更为奇妙的是，这片土地邻着海洋，一线之隔，一边是深绿，一边就是蔚蓝。海岸线随着潮水的涨落前进或后退，一线黄沙将两者分割，却又奇妙地交融在一起。

        这是一个奇妙的富有生机的新世界，野蛮又喧闹，与用高墙电网隔离出来的井井有条的人类基地完全不同。

        陆宁跟在十三身后，沿路有无数奇形怪状的类人生物向他打招呼，然后将好奇的目光落在陆宁的身上。陆宁此刻的形态有些特别，上半身是完全的人类，而白色裙摆下的双腿却是一片庞大的黑雾。但是正如十三所言，这里没有人会觉得古怪，因为与那些物种多样的异种们比起来，陆宁倒是“正常”的那一个。只是她耳尖地听到一个异种小声嘀咕：“这年头，难道连雾气也能被感染变异了么？”

        陆宁突然感觉自己还是不同的。不论异种怎么变异，它们都是由地球上原本就有的生物异化而来，动物，植物，昆虫。但是她不一样。鲲鹏的存在一直超乎于人类的认知之外，不论在人类社会还是异种的社会中，她依旧是格格不入的那一个。

        她的故土本该在数万米的高空，可是如今那里空无一物。

        十三却没有注意到陆宁情绪的低落。他虽然高度进化，但是毕竟还是与人类有些不同，感情单纯又直白，对于一些细微敏感的情绪几乎无法察觉。他兴致勃勃地带着陆宁，向她展示这一切，就像一个小孩向他的伙伴展示自己新买的玩具。

        陆宁注意到几乎所有的异种都相处友好，这一点在人类看来几乎是不可能的。相互吞噬然后进化，这是异种的本能，就连十三本身，也是通过不停地吞噬同类而进化。但在这里，这种本能消失了。

        “我们会定期外出捕猎。”十三说，“一个异种可以吸收吞噬的力量是有限的，就像人类进食一样，只要不断满足他们的食欲，当然可以和平共处。我们是有规矩的。”

        陆宁点头，他竟然颇有些文化。

        “当然也有格外不听话的刺头，打到他们不敢就可以了。”十三轻描淡写说。

        哦，所以还是暴力镇压。真是个暴君。

        “我是从海里得到的灵感。”十三继续说，他指向远处，“你知道吧，森林的尽头是大海，这片海域里本来有一条特别厉害的异种，是一条鲸鱼。它性子比较懒散，因为它的关系，这片海域一直井井有序，海中的异种们定期上岸捕猎，其余时间内都和平共处。一个组织，便需要这样一个可以镇压所有暴动的头领。”

        陆宁自然知道他所说的鲸鱼，那个“海神”。只是它已经死了，她还见识到了它宏大的鲸落。它的死亡直接造成了这片海域的异种暴动，无数海生异种纷纷上岸，攻占了西南基地。

        陆宁突然想到，这一路行来，没在森林里见到丝毫海生异种的踪影。难道它们暴动之后已经纷纷退回了海底？

        “它们现在也听我的。”十三露出一口森白的尖牙。

        眼前豁然一亮，他们不知何时已经穿过了茂密的丛林，眼前是炙热的阳光与金黄的沙滩，再远一点便是一望无际的蔚蓝的大海。

        “新世界不仅仅是指这片森林。”十三长臂一挥，“这片海域，也是我的领土。”

        他面对着森林和陆宁，背后是一片连绵的金黄与蔚蓝。炽烈的阳光落在他的身上，蜜色的皮肤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陆宁突然意识到，她好像抱上了一条不得了的大腿子。

        在大腿子十三的安排下，陆宁便在这片森林中定居了下来。居所就是那间小屋，因为那屋子的地基里，埋满了十三从各处搜罗来的能源块。她的精神力不稳定，几乎无法维持人形，只有能源块可以很好地缓解她的症状。若非她在那昂贵的小屋中躺了月余，这一半的人形怕也是早已溃散。

        溃散的鲲鹏会变成什么样呢？大概是化作一大片覆盖于此的黑雾，吸收着周围异化的能量，最终与她那些同族们一般，死亡，萎缩，最后凝结成一块小小的煤炭般的固体。

        那块固体，会被人类带回基地。或许数年后，少将房间里的灯光，便是由她点亮的。

        陆宁乐观地想。

        少将。江湛。

        一个多月过去了，他应该早已回到了东南基地。他怎么样了，他在做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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