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异种

“感觉怎么样？”陆夫人收起针筒，一个月来她每天都给陆宁注射一种浑浊的黄色液体。

        “好像，记起来更多东西了。”陆宁揉了揉太阳穴。她的记忆有些混乱，经常会闪现出一些不明的片段，通常是陆夫人和陆先生，偶尔还会有一个面目不清的少年。

        随着记忆的慢慢复苏，她对陆夫人也亲近起来。她的人生中似乎是有这么一个人，亲密无间、朝夕相处、相互信任。

        这大概就是母亲。

        “妈妈的药一定很管用。”陆夫人高兴地笑道，“今天想吃什么？”

        “都可以。”

        陆宁跟着陆夫人走出房间。她的房间在这个堡垒的三楼，整个建筑是环形的，贴着墙壁是一排排的屋子，屋门都紧闭着。她倚着栏杆往下看，大厅空旷，四周中央的空地上开了一个篮球场大小的水池，里面盛开着半池莲花。这里与其说是一座堡垒，不如说是一座宫殿。

        厨房在一层，陆夫人哼着小曲快乐地切着肉片，陆宁坐在小板凳上洗着一颗青菜。

        书上都说末世以来物资能源匮乏无比，陆宁在这个堡垒里面却从来没有过什么感觉。

        一层是全部都是储藏室，里面的物资堆到了天花板，不论是压缩食物还是冷冻的肉类，都至少够她们两人吃上两三年，陆夫人还沿着墙角种了一排新鲜蔬菜。二层是游戏室和书房，几百个单机电子游戏和数千本书籍任君选择。三层只有两个房间，是她和陆夫人的卧室，其余房间都紧锁着，陆宁从来没见它们打开过。

        陆宁问过，陆夫人却告诉她“这里面是能控中心，提供着所有的电力。没什么好看的，你不用担心这些。”

        “一会我想出去一趟。”陆宁说。

        这一个月来她一直生活在堡垒里，对世界的了解只是通过陆夫人的讲述，和书本上的寥寥几笔。

        陆夫人切菜的手一停：“出去做什么？我跟你说过，外面很危险……”

        “您不是也独自出去过吗？”陆夫人大概每隔十天就会出一次门，她匆匆地来去，回来时则会带着满满的食物和药品。

        “我出门是要跟附近的遗民们交换必需品。”陆夫人把肉片装盘，洗净手。

        “让我去吧。”陆宁想了想，勉强开口道，“妈妈。”

        陆夫人有些惊喜：“阿宁，这是你第一次开口叫我妈妈！”

        “让我去吧妈妈。”有了第一次，陆宁撒起娇来就更加得心应手。

        “好吧好吧。”陆夫人磨不过她还是同意了。

        午饭过后，陆夫人给了她准备好了食物和水，还有一张gps地图，一把手/枪，一个巴掌大小不停闪烁着红灯的圆盘。

        “这是干扰仪。”陆夫人叮嘱，“你带在身边，绝大多数的异种都不会靠近你。它的电量可以支撑三个小时，你一定要在电量耗尽前回来。”

        陆宁看着她仔细地把干扰仪系在自己的腰间，她低垂的眉目间是掩饰不住的担忧，心中一暖。

        “放心吧妈妈，我会安全回来的。”

        大厅的大门有两个人那么高，厚铁铸成，上面缠绕着细密的线圈，门框上安装着两排不停闪烁的干扰仪。门外是一条弯曲狭长的回廊，墙壁上隔着几米就是长明的电灯，贴着墙角是交错复杂的排水管道。大概走了十分钟，前方出现一排台阶，台阶顶端有一扇圆圆的门。

        这个出口开在地面，非常隐蔽，藏在一块巨大山石的阴影下，洞口杂草丛生。

        外面是一片黑色的平原，极目望去看不到任何人类活动的踪迹。

        此刻是正午，头顶的阳光炽烈，是蒙蒙的白色，炎热异常。

        陆宁背着背包，头发乱糟糟地随意扎在脑后，她脱下外套系在腰间，露出细瘦苍白的胳膊。她漫无目的地在平原上漫步，脚下是黑色的焦土，杂草丛生，低矮地贴着地面疯长，不时有灰色的岩石突兀地散落在地表。

        末世来临，人口锐减。人类抱团取暖，几乎不会在野外看到他们的踪迹。

        而其他生物的踪迹也难以寻觅。

        这个世界空旷而孤寂，充斥着雾蒙蒙的黑与白。她甚至觉得这个世界是不是只剩下了她和陆夫人两个人。

        大概走了半个小时，或者更久，前方远远出现了一个低矮灰白的建筑。

        陆宁比对着地图，这是个人类补给中心。

        野外零零散散有着不少这样的地方，尤其是在鲲鹏周围。各大基地不定时地会在这里投放物资，外出的探索队可以在这里补充饮用水和汽油，那些不愿意去基地生活的遗民偶尔也能在这里找到些许食物。陆宁决定进去碰碰运气。

        说是补给中心，看起来就像个废弃多年的地下汽修厂。门口横七竖八的躺着几个油桶和橱柜，几十辆老旧残破的汽车被随意丢弃在里面，落了厚厚的一层灰。

        陆宁随意打开几扇柜门都一无所获。随着她的靠近，最角落的一个柜子却猛地颤抖起来。

        老旧的柜门经不起这样的折磨，吱呀摇晃几下从柜子上掉了下来。柜子里的生物探出一个覆着黑色甲壳的脑袋，它长着长且尖细的嘴，大大的琥珀色眼睛和一对透明的翅膀。看起来像是一只蚊子，不过却有小狗大小。它的前肢锋利得像巨大的镰刀，支在地板上，往下滴着不祥的黏液。

        是异种。

        陆宁慢慢的后退，她的动作很轻、很慢，连呼吸都停了下来。

        这只异种慢慢从柜子里钻了出来，它的腰部往下居然是折断的。

        它看起来像是被卡车从中间碾成了两段，从腰部开始连着后肢都消失不见。断口处滴滴答答地往下滴落着绿色的液体，很快就在地上积起了一小滩。它颤抖得更厉害了。

        仿佛是力竭，那异种突然地倒了下去，激起一片灰尘。它身上的黏液混合着灰尘，看起来恶心又可怜。他那双琥珀色的眼睛紧紧盯着陆宁，眼神居然有些澄明，身体却一动也不能动。陆宁突然发现它那丑陋的三角形脑袋上，长着两只毛茸茸的小兽似的耳朵。那耳朵贴着向后脑袋抖了抖，看起来居然有点可爱。

        突然，她感觉到一阵奇异的波动。像是声波一般，更加难以捉摸，却一下击中了她的脑子。

        她有种奇妙的感觉——这个生物，似乎在对她说话。

        她能感觉到他混乱的思维和极端的痛苦挣扎，却听不懂它在说些什么。

        估计也不会是什么好话。

        可是它看起来就像一只可怜巴巴的小狗。陆宁突然有些心痒。

        这是她除了陆夫人外，看到的第一个活物。

        她先是谨慎地走近，那异种并没有什么反应。她用脚尖轻轻点了点它的爪子，它还是一动不动。她终于鼓起勇气，迅速地，在那只毛茸茸的耳朵上，狠狠地撸了一把。手感暖烘烘软绵绵，和她想象的一样的好。

        刀光一闪，陆宁迅速地收回手，却还是慢了一步。

        那镰刀似的前肢狠狠地砍向她的手臂，发出“当——”地一声。

        陆宁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那条胳膊仿佛一团流水，又像是一片空气，突然变得虚无。那异种的前肢就这么穿过她的手臂，然后狠狠地砸在了旁边的油桶上。

        陆宁有些茫然，她用力捏了捏自己的胳膊又拍了几下，软软的。

        油桶漏了一个洞，黑色的原油咕噜噜地流了出来，散发着难闻的气味。而这只异种也终于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绝望又无力地倒在地上。

        陆宁有些生气，但是却奇异地想要亲近这个生物。

        她从背包里掏出一瓶酒精，露出恶魔般的笑容，然后整瓶倒在了那异种折断的腰部。

        它拼命颤抖起来，却无力反抗。

        陆宁又找出一包止血的药粉，全部撒在了它的伤口上。

        干扰仪的指示灯闪烁着危险的红光，电力快要用完了。陆宁迅速把中午吃剩下才打包带出来的肉排丢在那异种的嘴边，还留下一瓶打开的纯净水。她搬过来几个空桶和柜子勉强遮住它的身体。

        “我只能做到这里了，听说异种的生命力都很强，你尽力苟住吧，小狗。”

        陆宁走到门前，突然看到门框上闪烁着红灯的干扰仪。

        她又看了一眼那只怪物，它的身体不停地发抖。

        她犹豫片刻，踮起脚尖快速扯断了干扰仪的线路，然后匆匆离开。

        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在她背后闪了闪，然后那尖利的嘴巴慢慢插进了水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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