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6章 带血的GDP不要也罢
贺四海和冯肖利分开后，没有立即返回鹏程市，而是又在省城留了两天。
他这次就是专为找靠山的，不见到靠山怎么行。
靠山如期回来了，上来直接就问：“你和彭玉虎的瓜葛比韦兴山如何？”
“小得多，不足五分之一。”贺四海回复得很肯定。
“你回去吧，不要再主动招惹是非了。”
贺四海本来还想请教对付徐搏的办法，听靠山这么讲，干脆咽下了嘴边的话，老实地回单位了。
回去的当晚，贺四海就把投资计划书给了欧阳兴鹏。
看到让自己经办十亿的项目，欧阳兴鹏的脸都乐成了菊花，及至看到项目内容，脸又成了苦瓜。
“明天先上会试试。”贺四海根本不听讲困难，黑着脸回了自己屋子。
转过天来，桥北区委召开常务会议，所有常*委悉数参加。
“啊嚏！”
“啊嚏！”
贺四海还没宣布会议开始，已经连打了几个大喷嚏。
毕竟那天费了那么多子弹，身上又浇了两三吨凉水，不病倒已经算身体硬朗了。
人们不由得面面相觑，老冯这是咋得了？
自从人*大会结束就没了身影，现在露面了，又眼窝深陷、满脸憔悴，这是受了多大的凉呀？
人老了就要悠着点，养精蓄锐很重要的。
注意到人们一闪而过的揶揄，贺四海忍不住火起，没好气地宣布：“开会！啊嚏！”
人们差点没笑场，好几人还憋笑得难受。
秋宇更是下意识地侧过头去，以免被病菌传染上。
会议按照既定议程进行，期间不时夹杂非既定的“啊嚏”。
贺四海忍了两个多小时，同事们忍了两个多小时。
好不容易既定议程结束了，大家都觉得不用忍了。
可就在贺四海象征性问出“谁还有补充”时，欧阳兴鹏说话了：“我这里有一份投资意向，是一份十个亿的大单子。”
十个亿？
人们都不禁为之振奋。
即使不主导项目，甚至根本不参与，但只要是区里能引进这么大的项目，自己也指定能沾上光。
看到人们兴奋地跃跃欲试的表情，欧阳兴鹏顿时觉得心中有底，于是声音也跟着宏亮：“这个项目预计分三期完成，首期投资两个亿，二期投资三个亿，三期投资五个亿，预计五年完成。项目概况、选址、前景、收益，以及拉动经济等数据，我都做了摘抄，大家都看一看。”
欧阳兴鹏说着，把一份份精简后的投资意向书分发了下去。
人们拿到投资意向简报时，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直至变成了严峻。
欧阳兴鹏注意到这个现象，下意识地望向贺四海。
但贺四海根本不予互动。
是你欧阳兴鹏联系的项目，好不好？
欧阳兴鹏也很快意识到这点，赶忙收回目光，琢磨着一会儿的措辞。
过了一会儿，人们都放下纸张，纷纷抬起头来。
“大家都看过了吧。”
欧阳兴鹏尽量用一种轻松的语气继续讲说，“这个项目的投资方是陆兴实业，由鹏程分公司操作，依托国资系统强大背景，与金融、税务、交通等部门都有良好合作关系，非常便于打开局面。这个项目全部上马后，预计至少会带动数千人就业，拉动国内生产总值……”
欧阳兴鹏又足足花了十五分钟讲说，但并没人接话。
“大家都可以发表看法，畅所欲言。”贺四海只好亲自捧场。
“好。我和欧阳部长确认一下，这个项目是不是玻璃厂？”徐搏第一个提问。
“项目写的是硅酸盐类非金属材料，可能就是玻璃吧。”欧阳兴鹏故意用了含糊的语句。
事实上昨晚欧阳兴鹏特意查过，自然知道这就是玻璃的化学名。
徐搏没理会对方的模糊说法，继续问：“那你能说一下生产玻璃的原材料是什么？怎样的流程？有哪些危害？”
“这个，这个，不是太了解。”欧阳兴鹏支吾起来。
“了解多少？知道多少说多少。”徐搏继续追问。
奶奶的，有你这么咄咄逼人的吗？
欧阳兴鹏心里不快，但嘴上还挺圆滑：“应该要用石头吧。”
徐搏接了话头：“是以石头为主，但石头和石头不同。玻璃生产的主要原材料是石英砂、石灰石等砂石料，需要经过卸料、破碎、筛分、给料、熔炼、成型、淬火、裁切、检验、包装等环节。”
“这些环节会对人、环境、生物产生重大危害。”
“首先说粉尘，一般有矽尘、石灰石粉尘等，这些是引起职业尘肺病的原凶。我亲眼见过，三十多岁的尘肺病人得了三级矽肺病，也见过多个三四十多岁的壮劳力死在这种病上。”
“在生产过程中，会产生大量的氨气，氨中毒很严重的。”
“生产下班要用到风机、搅拌机，噪声、粉尘防护很难，尤其废料、废渣、废气对人和环境都有严重毒害。”
“生产玻璃过程中，有熔炼的步骤，温度上千度，对人体的伤害同样巨大。”
欧阳兴鹏实在听不下去了，直接插了话：“照你这么说，国家还不生产玻璃了？那么玻璃从哪里来，纯进口吗？国外民众身体就不重要吗？”
“先收起你华而不实的博爱吧。我们不是国家部委，不需要考虑宏观的这些东西，但我们是鹏程市区的桥北区，就必须为包括主城区在内的广大人民考虑。而且鹏程河流经我区，那可是全市的母亲河，谁带头污染谁就是不孝子孙。”徐搏说话很不客气。
欧阳兴鹏也恼了：“不要上纲上线好不好？做什么事没有风险？难道菜刀砍人，就不能用来切菜了吗？难道吃饭也能噎死人，就不吃饭了吗？难道……”
徐搏根本懒得再废话，直接硬邦邦地打断了：“带血的GDP不要也罢。如果对此项目投票的话，我永远投反对票。”
你他妈也太狂了吧，以为你是区委书记？
欧阳兴鹏差点就骂出来了，但最终还是没骂出口。
秋宇说了话：“上周刚收到内参消息，西部某省，因为引进重污染项目，对当地人身和生态造成重大伤害，涉及此项目的市长、常务副市长等五名常*委和主管的三名副市长全部免职，其中六人涉及官企勾结，另追究刑事责任。项目所在地书记、县长等七名常*委全部撤职查办，市、区两级职能部门负责人、工作人员追究责任的达到了一百三十一人。”
虽然现场众人都知道此事，但在此情形下讲出来，震动绝对很大，一霎时人们全都心头一沉。
还他娘的议个屁呀。
贺四海注意到这种情况，直接说了句“散会”，起身走人了。
其他人也纷纷起身，都对欧阳兴鹏露出了厌恶的神情。
欧阳兴鹏既觉得丢脸，又非常委屈，也对这些人很是憎恶。
徐搏前脚刚进门，秋宇后脚就跟了进来。
“这项目分明就是贺书记联系的，你说得那么苛刻很是不妥。”秋宇说话很直接。
徐搏嗤笑说：“正因为知道是他主导的，才更要让他们死心，否则可要瞎折腾呢。不过你的补充很有力，我如果算是抛出了一把刀，你就相当于刺出一柄利剑，还是一剑封喉那种的。”
“你快算了吧，都是被你拐上道的。”
秋宇哭笑不得地回应之后，又不禁担心，“你这么一来，他们指定记恨，没准就该针对你使绊子了。”
“我还怕针对不成？”徐搏以问代答，很是自信。
“你呀你。”秋宇一时不知怎么接茬，只能以点指对方表示无奈。
与此同时，贺四海正在接听电话。
电话是冯肖利打来的：“怎么样？是不没通过？是不他反对的最坚决？”
“你那项目本身就不咋地。”贺四海答非所问，但其实已经相当于回答了对方。
冯肖利冷笑道：“无论什么项目或是什么事，只要不是他主导的，只要是你或你的人提出来，他绝对反对到底，没准还会狠狠炸你一锤，你就等着看吧。”
贺四海没有立即接话，但心头的愁云越来越大，越来越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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