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恋爱番失格

既然迹部说要拭目以待，那胡安自然是全力以赴，不得不说，激将法依旧好用。

        接下来的几天，胡安如同时间规划超人一般迅速得到了冰帝其他社团部长们的联系方式，并打着参观社团借鉴管理方法的名义趁机和对方聊起学生会的越权管理。

        她这几天的日程就是去排球社感受二传的魅力，到棒球社聊棒球的“国球”地位，在剑道社盛赞禅与艺术……冰帝苦学生会久矣，短短几天下来，胡安顺利获取各个社团的支持，一致决定要在接下来的社团听证会上要求学生会合理行使学生管理权。

        听闻网球部经理和迹部关系一向不好，于是当胡安来到茶道社的时候，社长筱田原朗还盛情招待了一番。

        走进铺置极尽豪华的茶道社，胡安跟在社长筱田身后，听他一一介绍着茶道社的方方面面，例如出自芦屋某位大师之手的绘鸟茶釜，几盏行中精品白底黑陶茶碗，装饰用的今早刚空运来的南非木百合花……凡此种种，不胜枚举。

        这一圈下来，胡安对茶道社的日常活动依旧是毫不知晓，但托筱原的福，她不仅知道了木百合花是南非国花，还知道了茶道社的茶叶多都从中国进口，只选用最顶尖的品类，经过精良加工后送到这里来。胡安甚至好笑地想，富有日本特色的茶道社没准是整个冰帝校园里全球化程度最高的社团。

        茶道社一向与学生会不合，由于历任茶道社社长基本都出自宇治筱田家，导致茶道社一直处于被家族揽权的状态下。

        起初来自筱原家的茶道文化使得茶道社短时期内发展迅速，但随着权力渗透，茶道社的发展反倒停滞下来，逐渐沦为冰帝高门子弟贪玩享乐的地方。

        迹部显然不想看到自己任下的冰帝校园出现这种不和谐的画面，自他进入高中部后就在社团整改中投入了不少精力，为了让规范茶道社这类名存实亡的社团活动，他借助并壮大了学生会的权力，想要扶正风气。但凡事都有利弊，学生会权力过度壮大后居然反过来压制到了例如网球部此类社团的发展。

        而这也是胡安出现在茶道社的原因——她要联合诸多社团抵制学生会的过度管理。胡安的阵势盛大，很快整个冰帝学园都知道了这件事，有关胡安的讨论再一次占据冰帝校园的头版头条。

        关于这件事大家有很多猜测，有人说这是冰帝社团内部变革诉求，有人说这是胡安个人对迹部的挟私报复，而更有言论称胡安是想竞选下任学生会长，意图借此提升个人话语权。

        总之这几天胡安是体会到了校园明星的日常待遇。早上当她从武藤家成员标配的迈巴赫车上走下时，周围有关她家世的猜测就开始升腾；校园里她多和异性说一句话，大家就已经自觉深扒她转学之后的异□□友名录；而当她出现在网球场上的时候，“网球社沦为踏板踏板，学生会长才是终极目标”已内定明日校园八卦周刊的头版头条。

        好在漫天谣言、风风雨雨之中，社团听证会终于召开了。这场听证会冰帝各个社团的负责人都没有缺席，而学生会那边也是会长迹部和副会长二宫来参加，除此以外，还有许多闻风而来的学生。

        由于胡安前期准备够充分，在举例辩证环节胡安详细论述了学生会种种不合理的社团管理政策，并针对来自学生会的频繁文书任务，以及对社团选举活动的干涉表达不满与抗议。

        “社团需要自由和开放的校园氛围，这不仅是社团发展的需要，也是学生发展的需要。不合理的管理只会徒增社团发展的阻力和压力……”简单地表述完理由及诉求，作为冰帝全体社团代表的胡安上交了一份详细的意见书。

        拿到文件，迹部翻阅了几页，即便是他苛刻的审视下，胡安的文书写作依旧是超一流的水准，论点清晰，论据充分，数据图表事例一应俱全，真不知道这么短的时间里她哪来的时间和精力。

        继续往后翻，迹部忽然看见了意见书最后针对社团选举问题胡安提出的方案。他眼睛一抬，直直地看向胡安，这个方案内容胡安事先没有向任何人透露过，即便是她先前提交的所有文书里都没有提到这点。她的意图简直明显得不能再明显了。

        于是万籁俱寂的会议室里，迹部不可自抑的笑声突兀地响起。

        “迹部？”一旁的二宫疑惑地出声询问。

        胡安早就预料到了迹部的反应，不过这时候比迹部更重要的是多数社团的反应。果然，在拿到胡安这份意见书之后，原本安静的会议室渐渐陷入各种讨论声中。

        筱田原朗本以为这场听证会是他对迹部的一次反击，可在看完这本意见书后愤怒至极地将目光转向几天前自己还奉为座上宾的胡安。

        毫无疑问，他被胡安骗了。

        意见书的最后胡安就社团选举方案提议统一标准。过去几年冰帝社团选举换届都要向学生会呈递候选人名单，在经过学生会同意后予以进行选举活动，在这其中，学生会便可以借此规范类似茶道社的社团选举活动，而这对其他社团而言基本毫无影响，多的只是写不完的文书任务罢了。

        而胡安提议统一标准，就是为了在能够遏制茶道社这类社团不良选举的同时，减轻其他社团的负担。

        胡安提议尊重社团的内部选举活动，只在选举流程和标准设立固定指标，为了选举公正性和专业性，须由社团提供社团贡献排名前十的社员名单，在由学生会审核数据无误后，社团内部可由管理人员从中举荐一名候选人，普通社员举荐两人，针对三名候选人开展社团内部的选举活动，最终候选人选票票数需超过社团总人数的百分之四十即可成为下任社团社长。若三名候选人中无人票数达标，则重新选出三名候选人进行下一轮选举活动。选举活动期间，学生会只做候选人资料审核工作，以及最后的结果公证。

        其实对大多数正常开展活动的社团而言，这套选举方案并不会增消耗太多的社团精力，专业意见和大众意见兼顾，也能很好地规避社团换任期间的矛盾。而对学生会而言，他们也终于可以从无尽的工作中解脱，这实在算得上是一次双赢。

        除了包括茶道社在内的几个问题社团，几乎没有什么反对的声音。二宫铃绘看完文书，也立刻明白了胡安的意思，她略有深意地看了迹部一眼，心里猜想这俩人是否早已在私下里达成了某种协议。

        “网球社的这份提议很有价值，不如趁着今天所有社团负责人都在，我们就针对这个提案进行投票表决吧。”二宫铃绘抓住机会，抢先在出现反对声浪前将想办法通过这个方案。

        身兼过学生会和网球部双重职务的她最能够理解这份提案的用心和价值，她担任网球部经理的时候因为自己双重职务的优势，可以使得网球部和学生会间一直保持一种高效的交楼方式，但同时她却忽略了其他社团的诉求。可胡安加入网球部不过一个月，还未等到社团文书累积程度最严重的时候她就几乎以一己之力推动了整个冰帝校园的社团管理的进步，二宫看着自己手中几乎完美的文书，忽然觉得有些挫败。

        “这就是迹部选择她的理由吗？”二宫默默地在内心问道。

        这场突如其来的提案在胡安的推动和二宫的助力下，以几乎压倒性的票数宣告通过。

        于散会的嘈杂里胡安依旧神色自若，这局面是她早就预想到，也是她一手促成的，她奔波于各个社团之间可不仅仅只是为了增进社团友谊的。

        “武藤世津子，”胡安抬起头，看见筱田原朗阴沉地看着自己，“你觉得你这么耍了我还能全身而退吗？”

        这世界上对胡安而言最无用的东西就是威胁。连武藤家拿她都没有什么办法，她又怎么会怕一个小小的茶道社社长？眼界狭窄的人只会将他周遭的世界深刻化，沉浸在自以为是的存在感中，而筱田原朗显然就是这种人。

        “与其在这说些没有意义的话，筱田同学不如赶紧回去多学习学习茶道知识，兴许能增加你下次选举的票数呢。”说到这，胡安故作意外地轻轻遮了一下嘴巴，“哦我忘了，筱田君的社团贡献名次太低，恐怕连候选资格都拿不到呢！”

        “你——”

        “筱田，输了就输了，对女性这样大呼小叫可是无礼至极的行为。”迹部双手插在裤兜，信步从会议室高高的台阶上一级一级地走下。

        “迹部——”筱田恶狠狠地咬牙切齿道，“原来你们早就串通好了！”

        “这可真是错怪我了。”胡安故作委屈地说道，“事实上筱田同学你应该觉得荣幸，毕竟能在我和学生会的博弈中扮演个尚算重要的角色——筱田同学，这就是你全部的价值体现了。”

        “武藤世津子！你怎么敢的？！”筱田上前几步，眼看就要抓住胡安的衣领，“你信不信我能让你从这所学校消失——”他伸出的手在半途中就被另一只手紧紧抓住，筱田怒不可遏地望去，看见迹部居高临下鄙夷万分的一双眼。

        “如果筱田同学再努力点，能直接送我离开日本的话我也会感激不尽哦。”胡安有恃无恐地继续挑衅，和迹部待久了的后果就是逐渐掌握一项新本领，正所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教会徒弟饿死师傅，胡安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里同时讽刺了在场的两个人。

        看来武藤家如他所料般真的限制胡安离境了。想到自己的联姻对象居然要靠这些手段才能留在日本，迹部嘲弄地笑了笑。

        可是迹部的笑容落在筱田眼中就是另外一层意思了，很明显他被胡安耍了，问题在于，这是不是迹部的意思。从他的视角来看，今天这场听证会完全就是献祭他一个茶道社造福全冰帝。

        想起胡安来到茶道社那天，煞有介事地跟他说什么“茶道不谈创造”，什么“人之渺小物之恒久”，什么“谦卑恭敬”，他还真的以为她是纯粹对茶道感兴趣，现在看来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女骗子。

        胡安倒完全不在乎筱田怎么想她的，在她眼中，筱田就和她曾经见过的大多富家子弟没什么不同，艺术只是他们空空如也的思想的遮羞布，他们拿财富和金钱堆砌起不堪一击的自尊，当幻象被击破的时候就连基本的体面都维持不了。她连看都不想多看一眼。

        不过，眼前倒有一个她想看的人。

        迹部景吾察觉到胡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神，直觉她有话要对自己说。两个人默契地一句话也不用说，就直接结伴走出会议室。二宫整理完东西看见的就是走在迹部身旁的胡安，他们走出侧门的时候，迹部甚至主动将门带上。

        “怎么了铃绘？”同为学生会干事的西寺关心地询问道。

        “没什么。”手上的动作加快，二宫很快收拾好了东西，只是在和西寺一同离开的时候，还是没能忍住向侧门那里多看了几眼。

        离开了会议室，胡安和迹部两个人都是一语不发的，但二人间的气氛并不僵冷，反倒十分轻松。走着走着，胡安甚至对路边的植物产生了兴趣，她看着窄小鹅卵石小道边上盛开的花树，好奇地碰了碰垂下来的花枝上盛开的白色花朵。

        “这是什么花？我还从来没有见过呢。”胡安扭头问道。

        “毛木兰。”迹部颇有耐心地说道，“准确来说应该叫日本毛木兰，是日本的独有植物。”

        “这么稀有的吗？”胡安语气不屑，但还是乖乖收回轻触花枝的手，“日本怎么尽是这些花开得密密匝匝的树，这种花也是，樱花也是，开得没完没了的。”

        “哦？听上去你似乎不喜欢樱花？”迹部和胡安一样抬头朝向毛木兰，但眼神却向下落在胡安的脸上。

        胡安眨了眨眼，然后昂首答道，“一般般。”

        迹部没能忍住，轻轻哼笑出声，好一个“一般般”，一般般你还要冒着迟到的风险下车步行在樱花道上？胡安，你这心口不一的毛病看来严重得很呢。

        胡安并不知道这时候迹部正在心中奚落自己，刚才提到这花也只是为了稍稍铺垫一下，就好比英国人聊正事前先说点天气，中国人问吃了没，日本人先互夸几句……胡安夹在这三国文化间，略略中和一下，夸一夸树长得不错不算过分吧。

        铺垫得差不多了，该说正事了。胡安双手背后，咳了一声清清嗓子，然后才不紧不慢地说道:“我帮你解决了这么个大麻烦，你就没什么想说的吗？”

        “哦？你是在向本大爷邀功吗？”迹部眼含笑意地回答道。

        胡安的左眉轻轻一挑，默认了迹部的说法。

        “不华丽的女人。”迹部低低地说道，他的背微微挺直，整个人挺拔又舒展地站在胡安面前，无论是谁看来，这都是一个充满张力的亲密姿态。这对峙姿态的精髓就在于这不远不近的距离，和这静谧却又排外的氛围。

        胡安眼含笑意，这笑与她嘲讽筱田的笑又有些不同，她虽有些挑剔冷淡的意味在其中，但却更像是暗含期待的奚落而非阴冷尖锐的嘲讽。

        “我想明白了，与其被你牵着鼻子走，不如我自己主动。”胡安看着花，眼光却转向身边的迹部。

        “哦？”

        胡安的脚跟轻轻踮了踮，少女的活泼与浪漫在这一个小小的动作里展现得淋漓尽致，她深吸一口气，眼神却有些紧张地四下乱转，这是她不可多得的羞怯时刻。

        “迹部景吾，或许我也可以考虑一下你。”

        不是“迹部景吾你考虑一下我”，而是“迹部景吾，我‘或许’可以考虑一下你”。即便是这种主动表白的时刻里，胡安还不忘维持她那高上天际的自尊心和高高在上的姿态，迹部早说了，这个人对于姿态的漂亮与体面有着不计成本的计较，但他还是低估了胡安的执着。

        “你应该明白，只是这种程度的话，本大爷是绝对不会有兴趣的。”迹部毫不犹豫地说道，他的目标很明确，他要的是胡安出自人格上最高的属付与信赖，是可以超越她自身考量的追求，只是这种扭扭捏捏程度的表白，在他看来还是过于轻佻廉价。他虽然乐于看见胡安有所长进，但绝不代表一点甜头就能让他放低标准。

        “那可真是可惜呢！”被迹部这样明确地拒绝，胡安虽然有些失落，但这情况她也不是没有料想道，可以说她一直都是知道迹部会如何回答她的，不过她的进攻可远远不是一句简单的表白。

        于是在迹部可以看见胡安歪了歪头，身后披着的长发滑到了肩头与胸前，她线条柔和的侧脸上露出一个笑容，只听她接着说道:“既然行不通的话那我就放弃好了。反正离这联姻正式定下来还有许多时间，趁这个机会我赶紧享受一下恋爱的乐趣也不是不行……你觉得呢，这里喜欢我的人还挺多的，要从里面挑出两三个看得过去的好像也很容易欸。”

        迹部眼中的笑意渐渐冷了下来，他审视地看着胡安，像是在评判着她这句话里究竟有多少认真的成分。

        “光是网球部就有很多呢！”胡安顺势加码，虽然真的不至于要在网球部挑出谁来，但这么说对于迹部而言无异于□□裸的挑衅。暗定的联姻人选居然和自己的部员有过恋爱经历，真等到公开的那一天，光是这点就足够养活整天瞄着迹部财团的大小娱记出版社。

        “你觉得本大爷会在意你这点威胁吗？”迹部沉着声说道。

        “这我可不知道。”胡安笑得格外开心，烂漫地让人眼睛疼，“总归我是要挑个恋爱的人选，不是你也可以是其他人，对我而言都没什么太大的差别。想一想还真是期待呢，我还从来没有试过和日本人恋爱呢，你说日本男生恋爱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的啊？我以前的恋爱对象都太过热情，我都不太喜欢，希望这次的可以稍稍克制一些，给彼此一些独处的时间……迹部君你觉得呢？你也喜欢独立一些的女孩子吧？”

        “这么浅薄的恋爱就能让你满足，你果然比我想象得还要不华丽。”心里已经非常不悦，但迹部依旧站在原地，既没有离开，也没有移开视线，胡安眼里看着，心中暗喜。

        迹部景吾啊迹部景吾，你也会有这么不坦诚的时候啊？说到这份上了还不松口，看来还得多一点刺激才好。

        迹部的目光里，胡安依旧满不在乎的样子，她双手背在身后，脚尖在鹅卵石小道上踢了踢，状若失望地说道:“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也不好再继续纠缠你。算了，我还是去找别人吧。那今天就这样吧，下午的社团活动我今天请个假，好不容易解决了这么多的事，我休息一天不过分吧。”说着胡安抬起手，向迹部做了个勉强算是告别的手势，“拜拜，迹部景吾。”

        胡安说完就蹦蹦跳跳地准备离开，还越跑越尽兴，眼看就要真的离开了，迹部依旧没出声。

        这点刺激果然还是不够，不愧是你啊迹部……胡安心中暗叹一声，既然如此就来真的吧，真的找个人谈个可有可无的恋爱，反正就跟以前也差不多嘛。

        就在胡安已经拿定主意真的要这么做的时候，身后终于传来了迹部的声音。

        “你的努力就只有这个程度吗？”

        胡安立刻停下脚步，她回望着站在树下的迹部，颇有耐心地沉默着与他对视。在她坚定不移的目光里，迹部沉着气朝她走来，他一直很好看，无论什么时候都这么好看，从八重樱下走过的时候很好看，从日本毛木兰下走过的时候也很好看，胡安甚至紧张地想他待会儿走到自己面前的时候该不会能听到她闷雷一般的心跳声吧。

        终于走到胡安面前，迹部俯视着站在自己面前眼神中掩藏不住的欣喜与紧张的女孩，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他的手轻轻搭在胡安的肩头，随即又收回整个人越过她向前走去。

        “一起走吧，今天不许请假。”他尽量使语气与平时无异。

        迹部的态度已经明了，胡安控制不住嘴角的笑意，几步就追了上去，她自然又大胆地直接牵起迹部落在身侧的手，手指一一穿插而过。

        “迹部景吾，你其实很喜欢我的对吧？”感受着紧扣在自己手背的指腹力道，胡安嚣张又得意地说道。

        “啰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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