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好心的部长
“走着瞧”，一个本应出现在剑拔弩张对峙场面结束时的用语，在无数心口不一的家伙们挽尊滥用下，渐渐成了一种不坦诚的傲娇。
在冰帝网球部，“走着瞧”常常出现在以下场景里——一则，宍户在单周惯例的周五部内比赛中输给迹部时，一边大呼“可恶”一边不甘心道“走着瞧”；二则，日吉大汗淋漓气喘吁吁地撑着膝盖愤恨地看着抢七成功的部长，一曰“总有一天我会打败你”，二曰“走着瞧”；三则，网球部社团活动室内，胡安看着眼前垒成山的文件，对着刚挑衅完就放下东西扬长而去的某人咬牙切齿道“我才不会认输，我们走着瞧”。
距离冰帝“网球部喜迎新经理”校园头条新闻过去已有两周了，这两周里胡安始终身处在舆论中心，对她的讨论久久未息，众人都无法接受冰帝网球部的新任经理竟然会是个什么头衔都没有的转学生。
二年a班的学生倒是不觉得有什么不对，虽然胡安刚转学来时众人对她有过异议，不明白为什么班长总把班级事务交由她来代理，但经过了两个学期，胡安的管理能力已是有目共睹，还未等班级选举开始候选人就被网球部挖走，a班其实多少也觉得郁闷。
郁闷的不仅是a班，还有当事人。
胡安在月亮升起后钻进车后座，不知第多少次对司机说了抱歉。网球部临时有事的情况过于频繁，这两周司机来接她常常要等很长时间，胡安也试过让司机迟些再来，但如果赶上晚高峰堵车，车被堵在高架上，人依旧等在校门外。
不仅如此，就连胡安的午休时间也被霸占了。迹部一天要管理学生会和网球部两个部门，留给胡安汇报工作内容的时间几乎没有，考虑到二人的年级教学楼的不同，于是敲定在位介于三年级和二年级之间的理事长办公室见面，时间就选在午休。于是这几天胡安常常在饭还没吃完的时候就得踩着点抱着文书去汇报工作，原本还觉得羡慕她的小林看着胡安日益加重的黑眼圈，也收回了原先酸溜溜地恭喜胡安的话。
这天胡安照例赶去了理事长办公室，去之前还拜托小林帮她带些面包和咖啡留她回班级吃。
中午的气温已经渐渐高了起来。打开理事长办公室大门，看见空无一人的房间时，胡安甚至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了，她拉上巨大落地窗的半扇窗帘，坐在一旁的沙发上，放任自己直接睡了过去。
于是迹部推开理事长办公室大门的时候首先看到的就是扶着沙发扶手睡得不省人事的胡安，也不知道这个姿势她是怎么能睡过去的，看她的表情倒没有一点不舒服的样子。
迹部走过去，看见她怀里还散落着几叠文件，搭在扶手上的手里还轻轻搭着一些，其中有几张已经从手指的隙缝里落下，铺在了干净的地板上。
拿起报表，迹部随意地翻阅起来。其中一些是社团设施使用情况的报表，这个是学校例行检查；一些是社团考勤表，在缺席人员名单的空格里她还一一标注了理由，并根据原因进行了分类，其中缺席原因占比最大的居然是课后补习，胡安还用红色圆珠笔特别标注了“月考失利”字样，看笔触竟然还有几分触目惊心的意味，估计优秀学生代表胡安大小姐是没想到居然还会有人在月考中挂科吧；剩下的一些文件则是关于下个周日冰帝网球部的的对外练习安排。
迹部看着胡安整理的名单，若有所思地坐在了办公椅上。这份名单在扉页注明了对外练习球队分为两类，一是有意愿并已向冰帝联络表达联赛意愿的球队，二是冰帝自身有意向的网球部，胡安在这里也同样注明了是榊教练的选择。
看到这迹部不由地笑起。从胡安加入网球部之后，网球部大大小小的事务她都有参与，但唯一不管的就是网球场上的人，大到联赛安排，小到练习细节，总之一切在她擅长之外的、一切网球专业上的，她一概不插手，全是根据榊教练和迹部的意见进行，最多就是将这些意见内容整理成册方便进行选择。
想到她在去年文化祭上对网球部活动发表的评论，迹部倒是也要承认胡安确实是严格遵循着自己的原则，不越界展现自己的才能，也不因为他人态度而随意改变自己的态度，作为伙伴而言，她确实很可靠，也值得信赖。
迹部翻看着手中的名单，除了一些冰帝友谊学校外，友谊赛名单里也出现了一些东京地区的网球名校，榊教练的意向名单就出现了圣鲁道夫和山吹中学。四月底东京地区预选赛就要开幕了，榊教练的意思大概是与东京地区的强校来一次训练赛，使网球部迅速进入备赛状态，但友谊赛难度不比过大，以免打乱球员备赛节奏，所以这份名单上才特意避开了东京地区不得不提的青学和不动峰。
当理事长办公室助理森田推开门时看见的就是这幅画面——网球部部长迹部景吾支着头皱眉翻阅着垒在桌上的文件，经理武藤世津子却意外地倒在迹部专用沙发上睡得昏天黑地。
这么和谐，也是不多见的画面。想起前两周这里剑拔弩张的气氛，森田不由感叹道。
迹部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即下巴朝胡安那里抬了抬，森田立即会意，动作轻慢地将门关上，脚步轻缓地走到文件柜从里面取出自己要取的东西。
森田刚拿着东西打开门出去就碰上正要敲门的小林优佳，他将食指竖在嘴唇上，示意小林小声些。小林优佳看着睡在沙发上的胡安，会意地点了点头。她蹑手蹑脚地将胡安拜托她带的午餐放到茶几上，小声解释道:“我瞧世津子这么久都没回来，就擅自把她的午饭送来了。迹部大人你们继续忙，我就不打扰了。”
门被关上后，迹部将目光落在放在茶几上的面包和牛奶上，看着胡安皱起了眉。
午后起了风，胡安睡在暖风里，垂在扶手上的发丝被吹到自己的脸上，痒痒的，还在睡梦中的她恍惚间看见青草种子钻出湿润的土壤，画面给她的感觉也是痒痒的。
迷迷糊糊地醒来，她稍稍翻了个身，于是揉了揉眼睛后首先看见的便是理事长办公室穹顶上的水晶吊灯，还在她恍惚回忆这是哪里的时候，耳畔就响起富有磁性的低沉声音。
“你来这里就是为了睡觉的吗，嗯？”
胡安条件反射地坐正身体，可睡乱了的头发和惺忪的表情还是使她的努力欲盖弥彰起来。她用小指勾下贴在脸上的发丝，不着痕迹地瞥了眼手表。
完了完了，已经快一点半了。
不知道迹部那张嘴里还能蹦出哪些刻薄的话，胡安赶紧转移话题。“文件你都看了吗？有什么问题吗？”她端坐在沙发上，乍一看什么问题也没有，可翘起的发丝在头顶绕出一个圈，看上去像是手机挂件上的圆环。
挂在网球包上好了。迹部恶趣味地想。他心里这么想，但面上还是一副取笑胡安的表情，胡安听见他用讨人厌的语气说他已经看完了文件，正等着他数落自己时却听见他继续说道，“你的午饭送来了，赶在上课前吃掉吧，真是个不华丽的女人。”
胡安看见茶几上的面包咖啡，才察觉到自己已经饿得没什么力气了，拆开包装袋，胡安也不客气，直接吃了起来。她吃东西的时候声音很小，表情却有些心不在焉，好像根本不在乎吃的东西是什么味道。
迹部饶有兴趣地歪头看着，待胡安面无表情地吃到一半后才开口问道:“味道怎么样？”
胡安闻言皱眉，“你是要尝尝吗？”
“呵，本大爷只会享用精心烹调好的食物。”
那你干嘛要问啊？胡安内心吐槽道。她的心理活动也逃不过迹部的眼睛，看见她讽笑的唇角迹部就知道她一定又在吐槽自己。
见胡安吃完了面包，看着也有精神了些，迹部开口问道:“下周联赛有你看好的队伍人选吗？”
“你是问我选哪支队伍吗？”胡安刚拧开咖啡瓶盖，闻言困惑中透露着烦躁地看着迹部，看见迹部默认的眼神后直接移开眼神，“我什么意见也没有，部长您自己看。”
“哦？身为网球部的经理，居然一丝见解都没有吗？”迹部挑衅地说道。
胡安接下这挑衅，扬眉答道:“是啊，这就是你这无用的社团经理。”
不知道是哪句话取悦到了他，胡安说完后就听见迹部低低地笑起，迹部景吾这个人真的是越相处越发现他似乎有些阴晴不定，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发难为难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有时候无缘无故的好像很开心的样子，满腹莫名其妙的胡安将旋到一半的瓶盖又拧了回去，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如果没事了的话我就先回去了。”胡安径直走到门口，刚将门打开一道缝，就听见迹部在身后漫不经心地说道:“下次记得早点来，还有下午的社团活动——不要缺席。”
这是什么无良资本家在剥削劳工呢？胡安将门带上，头也不回地走了。
下午社团活动室的气氛有些压抑。胡安拿着从教务处得到的网球部成员月考成绩汇总，看着一批“不及格”的名单，心如刀绞。
教务处的老师说了，如果下次月考这批学生还是不及格的话，他们就要参加课后补习班，只是这样一来，网球部的出勤率就无法保证，无法保证出勤率的话网球部的数据报表就会变得很难看，数据报表难看网球部的社费就要遭难。
虽然网球部经费中的一大部分都来自部长迹部景吾的倾情赞助，但一想到学校拨款减少这笔账要算在作为经理的自己头上，胡安只觉得坐立难安。
而比缩减社费更令人担忧地是在不及格名单里赫然出现了两位正选部员的名字。
“慈郎学长——慈郎学长——慈郎学长——”网球部球场边上，胡安正抱着文件夹附在睡着的芥川慈郎耳边不停呼唤着，但她的声音犹如石沉大海，慈郎睡得依旧安稳，连眉头皱都没皱一下。胡安脸色阴沉地盯着毫无知觉的绵羊慈郎，许是这目光无形却压抑，慈郎本来一片春光明媚的好梦里他正是这世间最快乐的一只小绵羊，在青草地中无忧无虑地吃草，却不知从何钻出一只狮子朝他张开血盆大口，惊得他倒吸一口气从梦中惊醒过来。
正在他气喘吁吁冒冷汗的时候，身边传来了温柔亲切的女声，“慈郎前辈你醒啦？睡得还好吗？”
慈郎惊魂未定地抬头看着笑得也依旧温柔的自己经理，安心地舒了几口气，原来只是个梦啊，幸好幸好。
“慈郎前辈，我这有个问题想要问您呢？”胡安笑得人畜无害，仿佛化身最善良温柔的天使，特地来人间播撒爱意，“慈郎学长，你还记得你的月考成绩吗？”
慈郎打了个哈切，用手指擦掉眼角的泪，毫无波动地点点头，“怎么啦？问这个做什么？”
“你还记得就好。”胡安收起笑容，语调陡然变冷变硬，“是这样的学长，如果你下次月考国文成绩还是不及格的话，你很有可能没办法继续参加社团活动，介于作为正选部员你要备赛下个月的东京地区预选赛，所以我单方面告知你一下社团活动结束后你可能不能马上回家了。”
“欸？为什么啊？”慈郎惊呼。
“因为你的国文急需补习。”
“补习？”休息室储物柜边，日吉若看着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经理，极为不悦地皱紧眉头，“我拒绝。”
“日吉同学，想要以下克上的话最好还是把握好时间吧，如果因为成绩问题错过东京地区预选赛的校内选拔……”胡安作若有所思状，“那你的以下克上得什么时候才能成功啊？我可是非常希望你能成功的。”
“啪——”日吉猛地关上储物柜的门，严肃着一张脸说道，“补习什么时候开始？”
“就在今天，社团活动结束后就开始。”
远远观望着这边势态发展的忍足和向日幸灾乐祸地围观完全程，一旁的冰帝良心凤倒是面露不忍十分担心。
“你说武藤她一个人能行吗？她才二年级欸。”向日嘟囔道，“而且阿若那小子能乖乖听话吗？”
“谁知道呢？”忍足看着胡安的背影，意味深长地笑着。
事实证明，向日的担忧不无道理。二年级和三年级所设科目不同，胡安在日吉的英语会话科目上还有得教，但在慈郎的国文上就有些一筹莫展。日语本就不是她的母语，自己平日里在国文和古典上也花费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才能保证考试中这些科目绝不会拖自己的后腿，可拿到慈郎的三年级课本的时候她终究是感到棘手了。
连着补习了几天，双方都觉得心累，胡安不得不再想想其他的办法。
午休时间，胡安无精打采地去往理事长办公室，连日的补习不仅消磨了她尚且算作不错的意志，更让她本就不佳的睡眠质量雪上加霜。
想到待会儿又要面对迹部，胡安的脚步更加沉重了。不情不愿地推开办公室的门，一阵久违的食物香气从门缝中四溢开来。
“这是什么啊？”胡安看着理事长办公室凭空多出的餐桌，震惊得一把推开这扇又笨又重的大门。
此时始作俑者正一脸惬意地坐在餐桌对面，他漫不经心地轻撩了下自己的额发，浑身上下写满了“自恋”二字。餐桌上摆放的花瓶里玫瑰盛开得正好，洁白的桌布上还落着两三片花瓣，迹部手边的高脚杯里甚至出现了浅金色的状若气泡水的东西，直觉告诉胡安那是香槟，但理智劝说她这玩意儿不该出现在校园内。
“哇不愧是你啊迹部，”胡安边走边鼓掌，“你究竟是怎么做到这么肆无忌惮的呢？太强大了！”
无视胡安日常针对自己的阴阳怪气，迹部颇为自得地看着这餐桌，扬长着声调说:“既然来了就入座吧，可不要辜负本大爷的一番好心啊。”
“难得啊，我居然也有被犒劳的一天啊，我还以为廉价劳动力不配被犒劳呢。”胡安将文件放在一边，拉开椅子坐了下来，可当看着餐桌上的菜肴时，她讽笑的表情上还是出现了一丝裂缝，她眼神怀疑地看向迹部，怀疑这家伙究竟知道了多少有关自己的事。
“德文郡乳鸽派，奶油蘑菇汤……”胡安看着自己餐碟中的食物，很难被讨好般地瞪着迹部，“这又是从哪知道的？”
“这世界上没有本大爷得不到的消息。”
胡安已经没有力气再同迹部多说一句话了，她稍显愉悦地拿起刀叉，放任迹部挑剔的目光在自己脸上来回巡睃，自顾自地开始享用自己的午餐。说实在的，面包咖啡什么的她也受够了。
“慈郎他们的补习进展得如何？”
一听到“补习”两个字，胡安眼中的神采又灭了下去，她苦着一张脸，不情不愿地说道:“嗯……稍微、稍微遇到了一点儿麻烦……”
迹部了然会意，轻蔑地哼了一声，顶着胡安阴冷的目光说道:“看起来你也不过如此嘛！”
胡安握着刀柄，愤恨地扎在派皮上，“确实比不过你迹部大帝啊！”
听到胡安的回答，迹部得意地支着下巴看着她，意有所指地说道:“既然如此，你就没想过请别人帮忙吗？这点小事，能解决的人可多的是呢！”
“嗯？”胡安愣了一下，她看着迹部紧盯着自己的眼睛，忽然间茅塞顿开，“我知道了！”她惊呼道，“以忍足对日本文学的了解，他一定有办法！”
迹部:“……”
喂……喂？本大爷这不是坐在你面前吗？！
放学时的三年h班门前，忍足看着站着等候在自己班级门口的胡安，还未等她开口就已经猜到她的来意。
“是为了慈郎的国文成绩来的吧？”
胡安极为无奈地点点头，“我也是没办法了，如果不是这样，我也不想来麻烦忍足学长你的。”
忍足没有立刻应下胡安的请求，他收拾好书包，跟着胡安一起去往网球部。
“补习开展得还顺利吗？”忍足问道。
“嗯，还不错，大家也都很配合。”胡安并排走在忍足身侧，“想到下次月考依旧挂科的后果，大家确实都用功了不少，只是慈郎学长那里很麻烦……”
“毕竟慈郎的话可是无论什么时候都能睡着的。”忍足笑着说道，“这家伙在这方面可是不折不扣的怪物。”
胡安无奈地笑了笑，“我也试过许多办法，但好像都不太起作用，你说慈郎学长究竟会对什么提起兴趣呢？”
“说起来慈郎确实对一个人很感兴趣呢！”忍足忽然停下脚步，他低头看着地面，若有所思地笑着，胡安站定在原地，困惑地扭头看着忍足，却见他抬起头，一双好看的眼睛眼含笑意地看着自己，“世津子，这个周六你有时间吗？”
面对忍足突如其来的邀请胡安一头雾水，却还是诚实地点了点头，“怎么了吗？”
“不如我们去一趟神奈川吧！”
“哈？”
“说起来，世津子你怎么会想到来找我帮忙呢？”
“是迹部提醒了我。”
“哦？”
“没想到吧，我也没想到。想不到迹部居然也会有这么好心的一天，真的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忍足看着走在身侧的胡安，见她心情愉悦得很，不免在心中吐槽道:“迹部你居然也有这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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