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四章 又如何?
一直到傍晚,大姐林雨才回到府中,徐清沐见着林雨的那一刻,有千言万语在心头,却无从说起。倒是那林雨,牵着徐清沐的手问前问后,像是有聊不完的话题一般,说个不停。
徐清沐小时后在家中,有些没人疼,倒是这大姐林雨,往往会照顾一二。加之年纪又与林震北相仿,一来二去,感情总归比旁人要亲近一些,当下,林雨拉着徐清沐明知故问道:“如今前来伏牛镇,所为何事,莫非,就是想着姐姐,前来探望一番?”
徐清沐有些羞赧,被大姐这么一拉,倒是有了些生涩:“我......此次前来,是为了寻找爹娘一事。”
林雨倒是点点头:“听说了,那徐衍王原来是你的亲生父亲。”
徐清沐看着林雨:“大姐,我想问问,来了这么久,怎么没有看到林老爷?”徐清沐倒是没有急着前去寻找那芦三寸所说的、已经逃至伏牛镇的徐衍王和曹皇后,一来如果父母皆已到达伏牛镇,连管家都不知晓,想必也是隐藏了起来;二是如果自己大张旗鼓的前去寻找,倒是有些暴露的危险。
林雨眼中有些伤感,不过依旧笑着说道:“爹前去了外地,访一访朋友去了。”
徐清沐点点头,继续开口道:“那剑气阁的小娘,也一同前往了吗?怎么如今过来了半天,也不见小娘前来?”
林雨喊了声:“管家,抓紧上饭菜,徐清沐回来了要好好招待!”转移了话题之后,便笑着拉住徐清沐:“好啦好啦,如今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这不陪姐姐喝上两口,如何说得过去?走走走,今儿个不醉不回!”
转身又看见徐清沐身后的几人:“这是?”
徐清沐一一作了介绍,当说道身边的徐陌上时,这孩子心思活络,以为林雨又是徐清沐哪个相好,嘴甜的喊了声“娘”,虽然徐清沐阻止的比较及时,可还是让林雨听了个清楚。
“你叫我啥?”
“娘啊,这是我爹,跟我爹这么亲密,而且长得还好看,肯定是我娘了!”徐陌上想起这林雨拉着徐清沐的手,极为亲密。
“哈哈,这孩子嘴真甜!”便带着这群人前往饭堂,林雨眼中生喜,拉着徐陌上的胳膊:“来,跟姨说说,这小嘴,是跟谁学的?怎么跟抹了蜜似的?”
徐陌上一脸乖巧:“我爹教的,我爹说,好看的女人都不撒谎的!”
林雨的眼中,有笑容荡漾。
徐清沐伸手在徐陌上的头上重重弹了一下,小家伙吃痛,抱着头猫着腰,一溜烟跑到人群前面:“爹你偏心,七上这么说你都不打!”
红衣小姑娘一巴掌拍了过去:“那你说我撒谎?是我不够漂亮喽?!”
一时间人群气氛有些欢乐。
吃完了晚饭,徐清沐开口问道:“林雨大姐,最近伏牛镇是否有外乡人前来?”徐清沐还是有些不死心,想通过旁敲侧击,打听一番。
林雨摇头:“并没有,这镇子从你走了之后,就再也没人进来了。”林雪回忆道。突然,林雨再次开口:“对了徐清沐,那老黄牛和黄狗都已经......”
徐清沐有些黯然,神情低落:“我都知道了,林雨姐。”
那条黄狗与老黄牛,几乎陪伴了徐清沐整个童年,补全了空缺的温情,也在无数个极为寒冷的夜晚,提供了活下去的温度:“大姐,他们都葬在了哪儿?还是说已经被......”
在伏牛镇,动物死后,也难逃被人类分食的悲惨下场。倒不是人类有些绝情,而是这些承载了一个人无数记忆的生命,再另一个人眼中,那点毫无价值的记忆里,不如端上餐桌的一盘肉罢了。
这便是人类独有的情感羁绊了。
林雨摇摇头:“并没有,都被我葬在了你原来常去的那个村头的柳树下。”
徐清沐点头表示感激,随后一个人独自走了出去。这月夜,倒是显得有些凄凉。
月黑风高,杀人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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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气阁。
“爹,那徐清沐听说已经回到了伏牛镇,我们杀了那林老爷的事......”剑气阁正屋前,一老一少对坐,桌面上茶三盏。
司徒穹悠悠的喝口茶,声音有些轻柔与不屑:“先不说他会不会为这林老头报仇,就算是要报仇,一个断了登仙桥,注定到不了后三境的废物,能耐我何?再说,有那勾巨送与我们的那枚铜钱在,任凭他徐清沐找了那个十三境的剑修,也不惧怕!”
那枚长了铜绿、缺了半块铜钱。
司徒静已经出落得更加水灵,尤其是那对傲然的心头好,果真是那琵琶半遮面:“可是爹,我听说这徐清沐很是了得,而且他身边站着的那人,可是曾经戮神战场上,存活下来的三人之一!”怎么能不担心?从一开始伏牛镇的算计,就摆明了与你徐清沐为敌,如今又杀了那林老爷,这个仇,徐清沐一旦认真起来,可就是生死之敌了。
“再说了,原先还有个太子的身份,如今徐衍王成了丧家犬,我们还担心个什么?要不是看在那傅仙升还能出手帮助他这么几次,岂能容忍他活到现在?”司徒穹有些满不在意,不过事实,也确实如此。如今少了这太子的头衔,这徐清沐,还当真就是一个散修剑修罢了。
不足为惧。
“对了,上次那梨兰宫许昆提亲的事,你怎么看?”司徒穹是有些意向的,如果与这梨兰宫结了一份香火缘,倒是在江湖地位的巩固上,多了份十足的保障。
“爹!”司徒静有些羞赧,看着司徒穹有些不满,只是两颊,已有些腮红。
“好好好,爹不说,不说。呵呵,真是长大了,这点心思呦,倒是像你娘亲。”司徒穹笑着喝了口茶,显得怡然自得。这辈子勤勤恳恳,倒是将剑气阁经营的有声有色,一不进庙堂权术,二不落江湖人言,此生,妙矣。
可突然,这个上一秒还在悠闲自得的司徒穹,下一秒脸色巨变:“谁人破坏我大阵?!”
司徒穹拔地而起,真当我剑气阁的大阵,任何猫狗都可以随意践踏两脚?
只一瞬间,司徒穹就临空而立,看着脸上蒙住一块黑布的破阵人,司徒穹有些诧异,因为从此人身上,并未感受到任何气息,仿佛对面的人,就是一个普通人。
可普通人,怎么可能凌空而立?
司徒穹为没有轻举妄动,而是抬手道:“不知阁下是谁,我剑气阁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要对我剑气阁护山大阵出手?”
那人嗓音浑厚,犹如年过半百的武夫,声音气势十足:“你可是司徒穹?”
司徒穹并未推脱:“正是。”犹豫了会,这个司徒穹还是开口道:“我想,这其中是不是与阁下有什么误会?”
“哼!”那人冷哼一声,一道剑气劈在司徒穹面前的护山大阵上,黑夜中闪烁着涟涟光晕:“没有误会,只是听闻剑气阁护山大阵极为坚固,便想着前来试上一试!”说罢,再次一道剑气飞掠,护山大阵又接连摇晃几下。
司徒穹有些愤怒,这人如此不讲理?
说罢,也不再耐着性子,翻手间拔出佩剑,一脚跺下,猛然升空,对着那浑身罩在黑袍下的人,一剑斩去。
黑夜中,剑气肆意。
徐清沐并没有用轻衍十二剑剑招,也没有用那水柔剑法。这两招都太过明显,很容易让人猜出身份。看着已经攻杀过来的司徒穹,徐清沐猛然出剑,一条白龙腾空而起,在黑夜中闪烁着白光,伴随着阵阵龙吟,向着那司徒穹攻杀过去。
司徒穹也不是泛泛之辈,能够坐在这剑气阁阁主之位数十年,当真没有一点底气?当下,一剑出,黑夜光芒四射。对着那头三十丈白龙绞杀而去。
只是近身的一瞬间,便被撞了回来,司徒穹心下大震,自己好歹也是十三境剑修,这人究竟有多强,一招便退回了自己的一剑。
徐清沐往前一步,那把虚无翻手间握于手中,对着被白龙击退的司徒穹,再度出手。一记凌空劈斩紧随而去。虽然只是平淡的随手一砍,可那剑气丝毫不若于轻衍剑诀,毕竟有了龙气的加持,威力极大。
疲于挡住剑气的司徒穹彻底慌了神,猛然退回大阵内,一身冷汗迭出。
“阁下,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何如此迫害我剑气阁?”在阵内悬空而立的司徒穹,看着外面一身黑衣的陌生人,声音有些颤抖。
太强了纵使自己已经十三境,可在他面前,几乎毫无抵抗之力。
徐清沐并未吭声,而是又随手一道剑气,令人奇怪的是当徐清沐握住虚无劈砍出剑气时,那看起来无坚不摧的护山大阵,如同虚设一般,丝毫拦不住那隐约透明的剑气。司徒穹心中大惊,若是这剑气劈中了阁内一众子弟,那造成的伤亡,不可估量。
当下,这剑气阁阁主倒是有几分气魄,猛然仗剑于身前,毅然决然挡在了那剑气前,一身黑红长袍直接被炸裂,半截手臂垂落,有鲜血滴落。
“爹!”司徒静一个闪身,直接立于司徒穹身前,看着有些凄惨的父亲,那娇人看着徐清沐的眼神中,有怒火闪动:“你究竟是谁?!是要对我剑气阁赶尽杀绝吗?!”
司徒静的声音传来,有悲愤含在其中,她想不明白,究竟是何人,要如此对待他们剑气阁?
难道......是他?!
不可能,正如父亲所说的,在与徐培天道之战时,不过是十境而已,这才仅仅过了几个月,怎么可能有如此恐怖之威?而且,从他的剑和剑气来看,也不像是那徐清沐本人。可最近除了他之外,并没有任何势力与个人,与他们剑气阁结仇结怨啊?
徐清沐看着受伤的司徒穹和展开臂膀,挡在他身前的司徒静,开了口:“几年前,你们杀害林家林老爷的事情,是否还记得?”
果然!
司徒静全身剧震,真的是他!
“你是......你是徐清沐?我知道,一定是你,也只有你,才会为了林老爷报仇!”司徒静似乎有些控制不住情绪,对着阵外那黑衣人歇斯底里,她想不通,为何当初在她眼里,不过是蝼蚁一般的人物,如今再看他们时,自己竟然成了蝼蚁。
徐清沐不再掩饰声音,开口道:“不错,正是我。”
又看了一眼眼中流露绝望的司徒穹,再次开口:“当年是谁杀了林老爷,交出来,此事我不再追究。另外,我要你剑气阁阁主,亲自披麻戴孝,前往林老爷的墓前,守孝三日!”
徐清沐的声音有些冰冷,仿佛有刺骨寒意,穿透人心。
司徒静面如死灰,她知道,如今剑气阁内,再无一人可以挡住眼前这少年一剑。背后的司徒穹也同样绝望至极,他万万没想到,从不会被自己视为威胁的一人,如今能够强大至此,言语之间,便可取了自己的性命。当即,拖着受伤流血不止的身体:“如果我做到,可否放过剑气阁一马,我司徒穹一人做事一人当,静儿,她是无辜的!”
徐清沐并未开口,只是冷冷的看着大阵内的父女。
司徒穹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我女儿司徒静已经与那梨兰宫玄道弟子许昆,定下了终身,请你看在梨兰宫的面子,放过静儿一次。至于你说的,亲自披麻戴孝,为那林老爷守灵三日......只要你肯放过我剑气阁,我......我做!”
徐清沐收回虚无剑,声音清冷:“明天,林老爷坟前不见你,此后,江湖没有剑气阁!”
说罢,踏步而去,消失在黑夜中。
司徒穹仿佛松了口气,落回地面后直接一口鲜血喷出,气急攻心下,险些晕厥过去。
“爹!爹你没事吧?”司徒静看着面前的剑气阁个主,心中极为急切:“阁内大夫呢?快请李大夫来!”接着用手绢按住流血不止的伤口,声音如泣:“爹......”
“爹没事......”司徒穹看着眼前的女儿,自从她娘亲去世后,这个阁主倒是并没有再次婚娶,而是一直独自一个人,将唯一的女儿抚养长大:“静儿,对不起,是爹没用,是爹能力不够......”
话还没说完,又是两声剧烈的咳嗽,口中鲜血吐出,极为惨烈。
“爹,不怪你,不怪你......”司徒静的心中,连复仇的念头都生不起,那个少年,那个曾经连自己魅术,都抵挡不了的泥腿子,如今,自己连仰望的资格都没有。不过随即想起来什么似的,司徒静开口说道:“爹,我们不是有那枚铜钱,为何不......”
司徒穹伸出虚弱且满是鲜血的手臂,放在嘴边噤了声:“嘘......”
随后又像是怕被人听到一般:“那枚铜钱,爹要当做嫁妆,给那梨兰宫,以保全你未来的地位,我想,那枚翻书人留下来的金精钱,这世间还没有谁,可以弃之不顾!”
“但是爹你......”
这位有些苍老的剑气阁阁主,伸手抚摸了下眼前的司徒静,像是舍不得一般:“放心吧,不就守灵三日吗,爹能忍的......”
司徒静眼泪不止,早知如此,当初绝对不会以此行事。
可世间,谁言后悔?
......
徐清沐返回伏牛镇时,已经是半夜。少年并没有立马前去林府,而是去了趟那林家的墓地,果然在旁边,看到了林老爷的墓碑。徐清沐翻手拿出了杏花酒,给地上倒了点,又用脚抚平:“林老爷,徐清沐来看你了......”
一些小时候的回忆,如潮水涌来。徐清沐知道,那林老爷虽然对自己严格,却还是救了自己一命。如果不是这位林老爷,他早就死在了那雪地了。
“以前总觉得,要是你能我好一点,就好了。春节的时候总是期盼着,要是能邀请我进去,就好了。总是再想,既然你救了我,那应该对我很好才对,应该视如己出才对......可后来,拿了剑,习了武,才看了这山河,经历了人事,才知道,即使林老爷你当初都做了这般,估计我还是会不满足,会贪心......”
徐清沐喝口酒,眼睛有些微红:“人心总是这般,不足蛇吞象,林老爷你做的,已经很好了......”
“真的挺好了......”
徐清沐心里清楚,那林老爷之所以会被剑气阁的丫鬟加害,估计多数跟自己有关。那日在房间里没学完的“林雪”二字,估计就让那小妾查了觉,至于后面又发生什么,不用说,徐清沐也猜出了一二。如今,自己去了那剑气阁,也算给林老爷报了仇。
半晌,徐清沐在坟前跪下,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
那壶杏花酒,徐清沐也没有带走,而是留在了林老爷的坟前,少年依稀记得,这林老爷,是有些抠门的。
抠就抠吧。
......
回到住处时,徐陌上和红衣小姑娘如玉,两人在窃窃私语着什么。徐清沐看着徐陌上一天天长大,有了自己的朋友,打心眼里高兴,少年似乎理解了,当初老乞丐,为何会毫无理由,毫无征兆的看着自己,微笑。
发自内心的微笑。
那是因为美好啊!只有真正付出过情感的人,才能在这个时候,微笑浮于心头,万般烦恼如烟,至少暂时的,烟消云散了。
白祈和七上已经睡下,那七上依旧有着流口水的习惯,咂嘴的时候,像极了口馋的老黄狗。
那只七八岁,有些坡脚的老黄狗。
徐清沐静静的躺在床上,这一切仿佛昨天,皆历历在目。儿时的记忆,像是潮水般,即便自己不努力去回想,也依旧会触景生情。
少年心思,细如牛毛。
闭眼,在脑中想着一些或微笑、或皱眉、或遗憾、或苦恼的事情,唯独没有后悔二字。
......
第二天一早,北面那家向来早起的务农婶子,就大声在伏牛镇中,边奔跑,便大喊:“死人啦,死人啦......”
有好事者牙都没刷,揉着惺忪的睡眼,就拦住了那位婶子:“驴蛋他娘,一大早的吵吵什么呢,什么死啦?”
“林家坟那边......那边死了人......”说完,似乎怕别人抢了她的第一手新闻,继续向前跑去,边跑便吆喝,那厚重的嗓门,真个伏牛镇,都在喊叫声中,起了身。
徐清沐自然而然听了明白,不过他有些好奇,谁死了?
不过还是梳洗完毕,前往那林家坟地。周围已经被密密麻麻的人群围了个满,徐清沐好不容易挤了进去,才看清那儿躺着的两人:一个女婢脖颈直接被捏断,跪伏在林老爷的坟前;另一个站着,一柄长剑自胸口透体而出,身死而人不倒。
有胆大的向前凑了凑,突然惊了声:“是林老爷新娶的小妾!”
周围人瞬间退后,都有些惊惧:莫非,是那林老爷索命来了?
伏牛镇上的村民大多不知道,这林老爷到底是如何身死的,只是在下葬的那天有所传言,说是林老爷那小妾,私偷了人,合伙下药,害死了那林老爷。
想来,那个被剑贯穿胸膛的男人,就是小妾偷人的汉子了!
有胆大的婆娘偷偷打量了那站着而死的男人几眼,心下有些叹气,觉得真不值,眼前的小妾,似乎还没有自己好看。女人嘛,海底针不是白叫的。而一众男人倒是有些冷静,一边疏散众人往后退,一边等待着林家的大姐林雨到来。
徐清沐心底有些震惊,没想到,这剑气阁阁主,竟然选择这种方式,来偿还了债。
男人正是司徒穹。
徐清沐叹口气,原本他说的只是气话,只要能够道个歉,这事情也就算了,林老爷已死,无论怎样,也是活不过来,所以最开始徐清沐要的,便是剑气阁的态度。
山上人不可随意虐杀山下人的态度。
可如今,看着站着身死的司徒穹,徐清沐倒是从心底,生出了些敬意。
等到林雨到来时,徐清沐已经从人群中撤了出来,至于后边发生的事情,他丝毫不关心。而这件事,也在众人传言成“林老爷死不瞑目,化作厉鬼索命”,徐清沐倒是觉得很好,比他这个少年,逼着剑气阁阁主自杀赔罪,要好得多,也让人信服的多。
徐清沐回了村,买了几斤羊肉,和一些干草,亲自去了趟那柳树下,那个老黄牛和老黄狗都喜欢去的地方。
也是如今埋葬他们的地方。
“老伙计,来的有些迟了,别怪我啊。”徐清沐将那些羊肉和干草放置于两个老伙计的坟前,毕竟是牲畜,倒是没有立下墓碑,只有不大点的小土包。
徐清沐自说自话:“走的时候有些急,没来得及跟你们打招呼,如今再回首,你们已经先行去了极乐世界,当真是......”徐清沐有些词穷,一时间想不到更好的言语来表达心中话语,只得摇摇头,笑了声,学着老乞丐的口气:
“极好的。”
怎么能够不好呢?这世界,了然无趣。
少年终究没忍住,还是翻手间拿出来新的一壶酒,仰头灌了一口:“老乞丐告诉我说,我走了不久,你们就相继离去了,唉,老黄啊,这辈子没给你带出伏牛镇,让你也潇洒一回。”
伏牛镇中,并无母狗的。
少突然有些想笑,想到自己是几人中,唯一破了身的,想起那一夜的狂徒磨枪,想起翻云覆雨酣畅淋漓,想起了......
林雪。
“老黄啊,后来,我见着了林雪,还是那般惹人心怜。只是后来啊......”徐清沐再次喝了口酒:“后来啊,她......挺好。”
“挺好的。”
徐清沐已经不再敢去想那白衣飘飘的俏佳人,怕忍不住思念,便流了泪。就像现在,这酒似乎有些呛人,怎么连泪,都呛了出来?
真是奸商啊,肯定兑了假酒。
徐清沐摇晃着站起身:“一剑斩天一剑裂地,却再也换不回,你们这些人的陪伴了,又如何?”
像是喝醉了一般:
“又他妈的——如何?”
不过白云苍狗,不过心间添伤......
罢了,罢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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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城客栈。
王帅赶到时,气氛极为诡异。一群人蹲坐在房间里,互相不出声,只是静静的看着床上的女人。
“林雪?”
王帅一进门,差点惊掉下巴,这......
摸了摸并不存在的胡须,王帅边进门边打量起来,随后看着众人各异的表情,这个向来有些神经跳脱的王家家主,也嗟了牙:难道这林雪又回来,是哭着求徐清沐原谅?
曹彤的眼睛哭的通红,想来是了!
随后,这个看起来极为年轻的王帅,双手负后,咳嗽了一声:“那个......徐清沐让我前来,接你们前去伏牛镇,我们已经从界空域中脱了身了。”
随后看着林雪,自作主张道:“徐清沐还说了,要是林雪回来,便一起动身,一同前往那伏牛镇。”
王帅有些开心,这才是好兄弟该做的事情嘛!
皆大欢喜。
“徐清沐真这么说?”一向心思细腻的红鲤开口问道,眼睛似乎有些不舒服,连着眨了几下。王帅心领神会,当然明白自己未来媳妇的用意,不就是怕林雪不肯跟着吗?放心,有他王家家主在,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情办不成?开玩笑,我可是王帅!
接着,这个穿了仙人遗蜕的王帅咳嗽了声,清了清嗓子:“徐清沐还亲自强调,怕林雪不好意思,还特意给她准备了一抬舒服的轿子!”
洋洋得意,看自己这智商,除了钦佩,别无他言!
曹彤再次哭出了声。
王帅叹口气,出声宽慰道:“男人嘛,三心二意很正常,习惯就好,习惯就好。”王帅想说的是三妻四妾。
红鲤斜起了眼睛。
端在床上的林雪,眼中也有泪意涌动,强压着心中的激动:“他......他真这么说?”终是,原谅了自己吗?
“那是当然!我还能骗你不成?”王帅无比肯定,心中已经想着,徐清沐再次见到这林雪时,该有多感谢自己了。
好兄弟,心中记!
红鲤看着有些不着调的王帅,有些气愤,拉过王帅就要往门外走。自打这王帅进了门之后,原本有些缓和的气氛,再次弄的僵硬。如果这怀了孕的林雪,真的一同随他们去了伏牛镇......红鲤不敢想象,那徐清沐究竟是什么脑子,能说出来这种话?
不,可还有一种可能......
不久,红鲤的房间里果然响起了王帅杀猪般的嚎叫!
李诚儒看着端坐在床上的林雪,终是率先开了口:“那个,林雪,你既然有身孕在身,就不要跟着我们一同前去伏牛镇,若是你也想动身,最好将脚程放慢,找个稳妥的轿夫,自行前去,你觉得如何?”
到底是李诚儒,将这话说的滴水不漏。不管王帅说的是真是假,都不会给一路上带来麻烦。
林雪半晌不语,可还是红着眼睛,开口道:“那林雪,就自此谢谢李前辈,我就......”似乎很珍惜肚中的胎儿,林雪将双脚缓慢的挪下床,又自行在地上艰难的摸索一番,这才找到鞋子。
“我就先行告辞,我们伏牛镇再见。”
说着,依旧小心翼翼的辞了众人,眼中已经有些许生气。看来那徐清沐,还是爱自己的。
她又赌对了!
林雪一走,那李诚儒立马变了一副嘴脸:“真是不要脸,还要跟着,我要是她,就一头撞死......”
“对了,我需要给你们准备一下马车吗?”林雪再次折回,轻轻推开门,声音有些温柔的说道。
“哦不用不用,就不烦林小姐费心了,明儿个我就上街市租赁几匹马车,天色晚了,林姑娘请回吧。”李诚儒声音极为温柔,这时候“文圣”的气质,淋漓尽致。
看着已经确定走远的林雪,李诚儒门一关:
“我要是她,我就一头撞死!真不要脸!”
曹彤睁开眼:“滚!”
李诚儒二话不说,悄然开门,溜了出去:“对了,要不要买点水果给你吃,今儿个一晚上,没吃什么东西了......”
“滚!”
“好嘞!”
刘柳也坐在了曹彤身边,同样是女人,她能够清楚的感受到曹彤内心的痛苦,林雪今天的上门,无异于会有死灰复燃的可能性,到时候,徐清沐再和这林雪和了好,如此这般.......
“刘柳姐姐,你说这话,是徐清沐说的吗?”
指的王帅说的话。
“说不准,但是我觉得徐公子,确实不是这样的人。”刘柳摇摇头,这话,确实有些不好说。如果真是徐清沐说的话,那......
其他人尽数退了出去,只剩下刘柳和曹彤,两人心间如坠万斤铁。
揪心的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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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回叶家剑冢时,已经是半夜。那个有些柔弱作态的林雪,彻底变了脸。眼睛中的泪水也蒸发殆尽,反而画了些胭脂,笑起来,眼中有万千情思。
徐清沐当初,正是被这情思困扰。
路过徐培的房门时,有些不小心扭到脚的林雪一声惊呼“哎呦”,声音不大,却刚好被屋内的徐培听见,真巧。
推开门,果然看见徐培和那蒋桃枝,并没有睡下,连衣服,都不曾退下一件。
“林雪姐姐,怎么如此不小心?来,让我看看,有没有扭到脚?”徐培无比殷勤,当即蹲下,抬起林雪的脚,轻轻揉捏。林雪似乎有些疼痛,口中轻声呻吟,徐培手下的力道,便再度轻了些。
蒋桃枝直接起了身,拿着那根桃花棍,对着面前的一男一女,声音有些清冷:“我出去下。”
徐培抬头问了声去哪,毫无回应。只好继续低下头,有些卖力的揉捏着林雪的脚。
而那林雪,嘴角却有些笑意,看着蒋桃枝的背影,一声“哎呦”,顺势倒在了徐培的怀中:“公子,痛......走不了了......”
蒋桃枝的背影,似乎顿了顿。
徐培还是将那已经走不了的林雪,抱入了房间。
蒋桃枝一人除了叶家剑冢,一路上下人皆俯首,一声声恭敬的“少奶奶”,似乎有些嘲讽,只是无人知道罢了。拎着那根桃花棍,蒋桃枝一直走出了叶家剑冢的大门外,站在一个几十丈高的树上,看着梨兰宫的方向,神情有些肃穆且悲哀。
“宫主,桃枝的使命完成了......”
有风吹过,这个曾经站在梨兰宫年轻一辈中顶尖地位的美人,从未哭过鼻子的天道传承之人,轻微的皱了下鼻子:“宫主,你真的好自私......”
像是对那远处的曹皇后抱怨,又像是对着梨兰宫那人,更像是对着自己说的那般,声音哽咽。
那个拎着桃花棍的胖子,曾笑言,世间男子多豪杰,唯她蒋桃枝执掌之。
蒋桃枝低头,从腿上拿出了那把压裙刀。
此刀,可与性命一起,交于心上人。
就像当年在鸣凤村河边偷鸭子的徐清沐和曹丹,当徐清沐伸手要刀时,那个曹丹,丝毫没有犹豫。
再次抬头,看了眼梨兰宫的方向:“听说你也要与剑气阁阁主的女儿司徒静订了婚,当真是有些为你高兴的,只是这一次,你们的婚礼,我就不去参加了。”
手起刀落,月光萧瑟。
当腹间那抹鲜红喷涌而出时,蒋桃枝倒是觉得并没有多么的痛,真如那句古言所说,哀大莫于心死?
“宫主,下辈子,我自己来选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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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兰宫。
一直跟在许昆身边的那名同伴,笑嘻嘻开了口:“许三字啊许三字,当真就要取了那司徒静为妻?”
许昆有些神情迷离,对于这个只见过几面的未来妻子,他的心中是有些不情愿的,毕竟心中已经住了人,即便现在这个人不在了,可还是想着,能回来,肯定是极好的。可无奈那有些胖乎乎的三叔,一根棍子直接抵在了他的屁股蛋上,说要是错过了这桩大机缘,定要他后半生下不了床!
许昆有些害怕,这个三叔,可真是说道做到的。
无奈的摇摇头:“不挺好?我听人说那司徒静,身材极好,传言男人只要看上一眼,起码丢了二两魂!”
身边的男子微微摇头,并未多说。
许昆自己开了口:“三叔说,娶了这司徒静为妻,到时候整个剑气阁都是我的,多威风!而且,听说那剑气阁的嫁妆极为厚重,就连一向眼界高高再上的三叔,都有些心动。人美加上嫁妆厚重,我有什么理由拒绝呢?”
身边人再次摇头。
许昆盯着不放:“若是你,你会怎么选择?”
那个从来不曾离开许昆身边半步的男子,有些叹气:“如果真是我,我想我并不会用这些东西麻痹自己。起码这辈子,应当不会后悔吧?”
许昆站定,抬头用手挡住了月光,他觉得今晚的月亮,似乎有些格外刺眼,虽然仅仅是月光而已。
许昆笑了笑:“我这人无牵无挂,一心向道,何来后悔而言?放心啦,能找到个老婆,就很好了!”
“真没有亏心的人?”
“当然没有!我许昆说一不二,这世上,还没有我许昆看得上的人!”
“可我听说,她过得并不好啊。”
“怎么可能!叶家剑冢现在的年轻一辈首魁,未来又是天下的天子,怎么可能过得不好?”许昆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似乎有些力气不足。
“可我还没说谁过得不好啊?”
“......”
月光下,不打自招。半晌,那个放下手的男子,已经流了泪:
“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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