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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凯不仅跟顾红星学习了指纹显现技术,更是在几年前利用排查那3000枚指纹的机会,学会了指纹的识别技术。但是此时,冯凯对自己的指纹识别技术产生了强烈的怀疑。
在那张从窝赃小屋带回来的交易字条上,冯凯显现了很多指纹,但其中有一枚拇指指纹,特征点居然和金苗的指纹照片一模一样。
冯凯疯了似的把其余几张标示有“金苗”的照片全部找了出来,又有两枚指纹和交易信物上的一模一样。这一回,冯凯彻底蒙了,因为他知道这肯定不是他自己的技术问题,更不可能是什么巧合。
死去的金苗的指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件“交易信物”上?难道金苗在死亡之前,一直做着盗窃、抢劫和销赃的买卖?不对啊,从时间线来看,这张字条上说的两箱酒,应该就是仓库里的两箱酒,而这两箱酒是8月29日才被打劫的啊。而且,这张纸是崭新的,连灰尘都不多,不可能是金苗4月6日死亡之前留下的。茚三酮显现出来的指纹,是那么清晰,这说明指纹留下的时间也很短,绝不可能是半年之前。
那么,世界上真的有三根指头指纹都一样的人吗?不,顾红星说过,一枚指纹,都很难有相似的可能性。
那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冯凯的脑子里很乱,他一时捋不清楚头绪,只能对着眼前的字条发呆。内勤民警见冯凯并不向他解释什么,还以为冯凯是抽风了,悻悻地回值班室去了。
冯凯坐在办公桌前,慢慢地神志也模糊了。之前有过的“梦中梦”的体验再次开始袭扰他。他蒙眬之间似乎看见了自己在金村调查两个月的种种细节,看见了金万丰那文质彬彬的脸,也看见了金苗的照片。
一觉醒来,冯凯见已经7点多了,于是赶紧把字条小心揣好,蹬上自行车就往市局赶。此时,他心里已经笃定,最大的可能就是分局把指纹照片的姓名标记错了。说不定,这张字条上的指纹,是以前被打击处理的违法犯罪嫌疑人留下的指纹,被标错了姓名。那样也不错,因为如果真的是弄错了,冯凯也可以根据过去的违法犯罪记录,找出指纹真正的主人。而这个主人,就是车匪路霸的头目,那冯凯也一样找到了案件的突破口。
来到了市局,局里没有人,冯凯直接去内勤室小叶那里,拿来了蔡村案的卷宗,翻到了现场指纹那一页。
在蔡村现场,技术员从大量生活用品上提取到了相同的指纹,因此那就是金苗的指纹。冯凯用马蹄镜看着照片里的指纹,越看越是心惊肉跳,因为分局的那些照片并没有标错,那些熟悉的特征点,和交易信物上的特征点,一模一样。
正发着愣,顾红星带着卢俊亮推门走了进来。
“你在这里啊,我正满世界找你呢。”顾红星说,“快点收拾收拾,我们要去交易地点指挥蹲守、布控。欸?你怎么了?”
顾红星显然注意到了冯凯的异样。
“亡者归来了。”冯凯怔怔地自言自语。
“什么归来?”顾红星追问道。
“来不及详细解释了。”冯凯转脸盯着顾红星说,“简单地说,我查到了车匪路霸的销赃途径。”
“我还以为你又执着于蔡村案了呢,原来是去查车匪路霸案。”顾红星说,“可是我们的当务之急,还是现在的绑架案啊,孩子还生死未卜呢。”
“我是说,我找到了车匪路霸销赃的交易信物,上面有新鲜的指纹,是金苗的。”冯凯的眼睛都快喷出火来了。
顾红星愣了一下,然后陷入了沉思。
“你没事吧,凯哥,金苗不是死了吗?”卢俊亮显然没有意识到冯凯是在说真话,他用手背贴了贴冯凯的额头,说道,“你知道吗,我们也会用你说的那个什么‘现场重建’了!”
说完,他就开始复述顾红星和他之前所做的所有工作。
卢俊亮还在说他自己的,实际上冯凯和顾红星根本就没有听进去。
“你说这是怎么回事?”冯凯突然打断了卢俊亮的复述,他感觉自己的脑子里一团糨糊,似乎不能正常思考了。
“在不在听啊,凯哥。”卢俊亮幽怨地说道。
顾红星走到了桌旁,一边盯着仍被捕兽夹夹着的石膏头像看,一边无意识地摸着自己的下巴。
卢俊亮见顾红星看着石膏头像,这才意识到,顾红星并没有把冯凯的话当成胡话、笑话,一惊之下,也认真思考了起来。
“越是这个时候,越要冷静,必须冷静!”
顾红星像是在勉励自己,又像是说给冯凯、卢俊亮二人听。
卢俊亮很有眼力见儿(2),他跑到桌边,把倒伏的石膏头像重新竖立起来,让顾红星更方便观察。
顾红星说:“我们换个思路。之前我们认为死者是金苗,但你仔细想想,实际上我们忽略了一个重要的问题啊!金苗的指纹出现在捕兽夹上,不代表死者就是金苗,也有可能凶手是金苗啊。”
这回轮到卢俊亮呆住了,说:“不对啊,昨天我们刚刚复盘的,这个指纹位置,只能是死者留下的。”
“昨天,我们还在先入为主的困境当中。”顾红星说,“你昨天说了,如果红圈的指纹是凶手留下的,是不合理的,那是因为你默认凶手是站在你的对面。凶手站在你的对面,自然是左手的指纹在你的右边,右手的指纹在你的左边。但是你想想,如果凶手站在你的背后,那么凶手去撑捕兽夹,和你自己去撑捕兽夹,留下的指纹位置有什么区别呢?”
“可是你也说了,凶手用脚踹捕兽夹,就是为了杀人。可是要留下那样的指纹,就需要去撑开捕兽夹,这是为了救人啊。”卢俊亮说,“又要杀人,又要救人,太矛盾了吧?”
“如果凶手当时的心理,本身就很矛盾呢?”顾红星说道。
“也就是说,我们当初认为捕兽夹上有两人的指纹,一人是金苗,一人是林倩倩,而我们默认了金苗是死者。”冯凯此时也想明白了,说,“因为开始我们不知道林倩倩的存在,所以潜意识里不断加深死者就是金苗的印象,直到林倩倩出现,我们还没有从印象里走出来。其实我们该想得到啊,林倩倩体形和金苗相似啊。”
“主要是血型和金手镯的误导吧。”顾红星说,“好巧不巧,两人都是O型血。”
“金手镯不知何故又戴在林倩倩手上,所以我们觉得她死了。”冯凯补充道,“怪不得悬赏通报发了两个多月,一点信息都没有,原来林倩倩才是死者。”
“先入为主害死人啊。”卢俊亮说,“这么多巧合点,让我们一直困在歧途之中,就连我们把指纹位置拿出来重新分析,都没有发现另一种可能性。”
“是啊,侦查办案就是这样,和写推理小说不一样。”顾红星对卢俊亮说,“写推理小说可以根据想要的结果来编线索,哪怕线索的指向不是唯一性的也没关系。而真实办案,则需要考虑各种可能性。实际上,这个案子的另一种可能性就摆在我们的面前,但是我们没有去细究。其实我也是因为想到了这种可能性,才会让你现场重建的,可没想到,我还是被你说服了。”
“谁能想得到呢,车匪路霸案,居然和蔡村案并案侦查了。”冯凯苦笑了一下,说,“唉,快半年的努力,终于让我们重归正途了。”
冯凯知道,自从顾红星和卢俊亮告诉他,通过指纹、血型确定死者是金苗后,他就对这个结果坚信不移了,至于如何分析现场指纹,他是完全没有概念的。在这几个月的调查过程中,他更是从来没有质疑过指纹分析可能存在问题,钻了牛角尖,不断压实他先入为主的观念。所以,昨晚发现问题后,他居然完全没有考虑过死者“身份”的问题。
谜团解开,他反而像泄了气的皮球,感觉到浑身无力。但内心对破案的渴望又像是地壳隐藏的岩浆一样,意图喷涌而出。
倒是顾红星保持了冷静,他拍了拍冯凯的肩膀,说,“现在还不是细想这个案子的时候。这件事,也就我们三个人知道,只要我们不露声色,就不会打草惊蛇。当务之急,是绑架案,我们要把杨巧剑救出来。明天就要交易了,等把孩子救出来了,我们再沉下心来好好研究一下这两个案子。我相信,距离破案不远了。”
听顾红星这样一说,冯凯才重新振作起精神,说:“又来信了?对了,我去勘查现场,也发现了一些问题。”
虽然冯凯的发现,顾红星已经听郭所长说过了一遍,但他还是耐心地听冯凯陈述了一遍分析的过程,果然比郭所长说的更加详细。冯凯说完后,顾红星也把自己去省厅找王继东的过程说了一遍,告诉冯凯,他也是通过提前就写好信这一点,支持了冯凯做出的“半熟不熟”“早有预谋”的结论。
“范围有了,甄别物有了,绑匪特征有了,我觉得破案不是问题。”冯凯说,“问题是,能不能顺利救出杨巧剑。”
“走吧,就穿着这身便装,我们去官亭路看一看。”顾红星说,“骑自行车去。”
骑着自行车,顾红星一行三人来到了龙海区官亭路。这条路是一条小吃街,不宽的水泥马路两边,都是各色各样的小吃餐馆。其实顾红星他们几个人都是来过的,只是不知道这条街具体叫什么名字。
到了官亭路,顾红星也不说话,也不下车,而是骑着车在路面上以及官亭路的一些小岔路口兜着风。冯凯知道他是在亲自查看地形,于是也默默地跟在他后面。兜了大约半个小时,顾红星把车停在了一家餐馆的楼下,带着冯凯和卢俊亮直接上了二楼。
这家餐馆据说是分局某个民警的亲戚承包的,所以分局已经秘密地把这家餐馆二楼的包厢给征用了。之所以找这个位置,是因为包厢的窗户正对着马路对面的电话亭,可以把电话亭和电话亭周围的情况尽收眼底,确实是指挥部的最佳位置。
顾红星在圆桌边坐下,从包里拿出一张白纸,画了起来。
“你居然能全记住?你这是人形电脑啊?”冯凯看白纸上很快出现了官亭路附近的地形图的雏形,由衷地赞叹。
“电脑?”顾红星一边画,一边问冯凯的新名词是什么意思。
“就是电子计算机,比较新潮的东西,我还没见过呢。”卢俊亮说。
“你总是这么时髦。”顾红星说,“你们看,这就是官亭路附近的岔路口情况了,如果是开汽车,只能从官亭路的两头进出,如果是骑自行车,则有六个出口可以进出。”
“三轮车,绑匪有三轮车。”卢俊亮提示道。
“一样,有六个出口。”顾红星说,“我们只需要六组人员,就可以把所有出入口给封死。明天,我们卡住所有的出入口,重点监视骑三轮车的人员。”
“出入口少是好事啊,哈哈,我看绑匪插翅难飞了。”卢俊亮看着地形图,兴奋地说道。
“我觉得没那么简单。”冯凯若有所思道。
冯凯这句话,让顾红星很是警觉,问道:“什么意思?”
冯凯想了一会儿,说:“我有个问题,你们说,绑匪为什么让杨谦宁或者高萍在电话亭等?”
“因为这条路只有这一个电话亭啊。”顾红星说,“好识别。”
“可这条路上也只有一家牛肉面、一个报刊亭、一个变电箱……”冯凯说,“有好多可以识别的地方啊。”
顾红星也陷入了沉思,说:“是因为电话亭正好位于大路和小路的交叉口,地势比较开阔?我们的人不好隐蔽,最近的人离交易点也得有十几米?”
“开阔也确实是开阔,但开阔的地方,绑匪也容易暴露啊。”冯凯说。
“是啊,本来绑匪是在暗处,越开阔的地方,越容易暴露他。”顾红星说,“那是为什么?”
“因为电话亭有功能性啊!”冯凯说,“写信联系总是效率不高,以后的绑架案其实都是需要即时通信的。”
冯凯又说了令人难懂的话,顾红星早已习惯了冯凯嘴里偶尔蹦出一些“以后”的事情,但此时他没有心情去深究这个细节,而是急切地等他说下去。
“我觉得,绑匪选择电话亭,是因为他想打电话。”冯凯说。
“打电话怎么交易?”
“你不会觉得绑匪带着人质走到杨家人的旁边,说‘一手交钱一手交人’吧?”冯凯被自己的冷笑话逗得笑了起来。
顾红星可没有幽默的心情,皱着眉头说:“带人质来不可能,我觉得他会先拿走钱,再承诺后续会放人。”
“那也不会,毕竟干这种事,露脸就有巨大的风险啊。”冯凯说。
“那也没办法打电话交易啊。”卢俊亮也急了。
冯凯笑了笑,说:“如果我是绑匪,我全程都不会露脸。而不露脸的办法,就是通过打电话来发送指令。比如,过来一辆摩托车,电话指令杨家人把钱交给骑摩托车的。这样,交易时间就会非常短,受害人来不及反应,钱就已经没了。”
“骑摩托车的戴着头盔?”卢俊亮问。
“也可能是一个啥也不知道的无关人员,只是收了绑匪的钱,帮忙跑个腿罢了。”冯凯说,“电视上都是这么演的。”
“那钱最后总还是要到绑匪的手里。”顾红星沉吟道,“我们不动声色,盯死了来取钱的人,顺藤摸瓜,就能找到绑匪。”
“我就是这个意思。”冯凯说,“不要一有人来了,就一窝蜂扑上去,那样就暴露了,人质也危险了。”
“对,这个得提示蹲守的战友。”卢俊亮说,“不见到人质,绝对不能暴露自己。”
“还有,我们得有双重保险的意识。”冯凯说,“既然绑匪很有可能打电话,那我们就先联系好电信,随时查来电电话。”
“查来电电话?这个可以查吗?”顾红星问,“还有电信是什么?”
“哦,我的意思是找邮电局来查。”冯凯拍了拍脑门,说,“来电电话肯定是可以查的,以后说不定还会有来电显示呢。”
顾红星露出一脸不解的表情。
冯凯接着说:“现在全都是固定电话,这是我们的优势!固定电话都是对应地址的,查到来电号码,就能知道打电话的地址。这样,我们就可以找到打电话的人了。打电话的人,一定是绑匪。当然,找到他,我们也别动手,还是像小卢说的那样,不见兔子不撒鹰。”
“固定电话?”顾红星更不解了,“难道还有不固定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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