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再来一次
宣骊的八场独角戏，有的长至五分钟，有的短至十三秒。杨志成起初考虑到郑斯澜是个没有电影拍摄经验的十八线非科班演员，便给这些戏份预备了十天的时间。毕竟，在摄影棚里利用绿幕拍摄，不用考虑取景，不用在意天气状况。而且，这些戏也不需要演员之间的协调配合，甚至连台词都没有，比起原先的正常拍摄是可以快很多的。
然而，他万万没想到居然能快成这样，平均每天两场戏的速度，到现在拍摄才第四天，就剩下两场戏了。
“宣骊的单独戏份估计这几天就能拍好了，至于对手戏，其实，单独拍小郑的镜头也是可行的，只是效果肯定不如有搭戏的演员出镜配合。”
“其他主演，哪怕是影帝吴飞阳，你能请回来的话，就请吧，资金不是问题，杨导尽可放心。”
“谢谢殷总。”
杨志成面带笑意结束了与新投资人殷盛的短暂通话，收起手机，他忍不住望向正在场中酝酿情绪的郑斯澜。
向来自诩一把年纪阅人无数的他也不得不承认自己这一回算是看走了眼，这个靠资本上位的半路出家小演员跟其他人不一样，拍戏时认真又虚心，有几分一点就通的天分，搞得杨志成自己反倒不好意思起来，心里不禁暗想要不要给宣骊多加一些戏份，毕竟殷总出资那叫一个大方，铁定是要捧人的。
不过，杨志成仍有一个不小的疑惑，这殷总自开拍以来每天都会亲自打电话向他问询郑斯澜的拍摄情况，还提议剧组早点收工，对郑斯澜堪比对亲生孩子还关心，却交代他不要透露一点让人家知道，这难道是资本家打算做慈善不留名吗？他原本以为殷盛和郑斯澜应该就是圈里常见的那种权色关系，没想到另有隐情。心里虽然好奇，但当事人都不说，他也只能按下八卦之心，走回到郑斯澜旁边。
“小郑，准备好了吗？”
“杨导，我先试试。”
“好，预备，一二三。”
剩下的两场戏都是宣骊独角戏中的重头戏，一场是宣骊对着昆仑剑内心挣扎良久，最终抵挡不住诱惑，以血献祭邪剑，另一场是宣骊遭邪剑昆仑反噬，经脉尽断而死。
现场正在拍摄的是前一场。
摄影监视器里，郑斯澜扮演的宣骊快步走向剑匣，打开它时，往屋外张望了好几次，确认没有人来，这才取出昆仑剑。他动作既轻又慢地抽出剑鞘，力保不发出一点声音。放下剑鞘之后，他横着昆仑剑，从剑柄至剑尖仔细打量，目光中充满了对无上力量的狂热渴望。他屏着气，缓缓抬起左臂，只须轻轻一划，刀刃见血，他的目的就达到了。但，他迟疑了，刀刃离皮肤几乎是一厘之距。
“卡！”杨导说道：“小郑，犹豫的眼神不到位，从举起手臂这里重新开始，再来一次。”
郑斯澜照做，尽量让自己的眼神有内容。
“卡。”杨导道：“宣骊的犹豫，不是害怕。”
郑斯澜又试了一下，这回ng却是因为剑太重，手握歪了，他歉然道：“再来一次吧。”
“且停。”杨导问道：“小郑，你觉得宣骊犹豫的成分，是害怕剑伤了自己比较多吗？”
为了让镜头真实，道具剑其实是刀刃锋利的真剑，郑斯澜不得不承认，他拿剑时的确有点怕不小心划伤了自己。对于导演的问题，他突然想到原片里这个片段播放时还闪过宣骐交代宣骊看管好昆仑剑的几秒画面，于是说道：“他的犹豫更多在于他内心的纠结、矛盾。”
“对的！再来。”
郑斯澜重新演了一次，可惜，杨导还是喊了“卡”，他不禁疑惑地抬起脸。
杨志成道：“刚才你的眼神里矛盾有了，但不重，不浓。”
郑斯澜再演，杨导又喊停，哭笑不得道：“小郑过了，不是苦大仇深呀。”
杨志成不得不耐心地给郑斯澜讲起戏来，“你想一想，宣骊为什么明明渴望得到昆仑剑的力量，却又纠结万分呢？”
“因为他哥哥交代他要看好昆仑剑，不要让它见到血光。”
“是的。宣骐非常信任地把守护昆仑剑的重任交给他。而宣骊一旦违诺，便是对不起这样一个一直保护他、疼爱他的好哥哥。刚才，你演出了他对力量的渴望，也演出了纠结矛盾，但这其中掺杂的愧疚之情差了些火候。你的眼神要有内容，首先心中要有内容。”杨导循循善诱，“你的生命中，有过一个很疼爱你的哥哥吗？”
郑斯澜直接摇了摇头。
别说现实中没有疼爱他的哥哥，就连疼爱他的爸爸妈妈都没有。他的母亲在生下他后没一年就因为那混账的父亲好几回醉酒打人，一气之下离家出走，后来甚至远嫁国外再无消息。父亲离婚后，越发混蛋，成天不务正业，不仅惹上债务，还因反复偷盗被判入狱多年。自懂事起，年幼的郑斯澜就在叔伯姑舅家四处流浪，像个包袱一样被甩来甩去。
杨导见他神色为难，只好道：“也不一定非得是有亲缘关系的哥哥，其他很疼你爱你的人也是可以的。有这样的人吗？”
郑斯澜想了想，这回总算点头，但他的神色已是一片黯然。曾经，确实有那么一个人，给他数不尽的温柔，可他终究还是辜负了那一份心意。
郑斯澜深吸一口气，缓过神来，道：“导演，谢谢你，我懂了。宣骊对他哥哥虽有嫉妒，心底却是爱的、感激的，所以，当面对力量的诱惑，选择背叛时，他才会很纠结很难过。”
“就是这么回事！”杨导笑着点头。
两场戏最后都顺利通过，连续五天的补拍告一段落，摄影师忍不住打趣，“小郑，多亏你，我们竟然有假期了。”
郑斯澜微微一笑，“我也没想到可以拍得那么快，也有你们的功劳的。”
杨志成道：“小郑，已经确定其他主演五天后会陆续到片场来和你搭戏，这几天，你也放个假吧，不过，台词你一定要利用这几天背熟了啊。”
“导演放心。”
杨志成看郑斯澜的样子也知道自己啰嗦了，只是想起影帝吴飞阳，还是忍不住再三叮嘱，“演对手戏，到时候要现场收声，你的声音和宣骊形象同样很吻合，就不另找配音了，这样角色也更自然。你可要做好准备。”
“好，我会的。”
连轴转的工作，已经压得郑斯澜透不过气来，有五天假期，他对工作再认真，此时，也暂时不想做任何跟工作有关的事情了，何况，那为数不多的台词他早就背会。
在公寓里昏天黑地睡了大半天缓解拍戏带来的疲劳之后，难得清闲下来却让他茫然，空荡荡的房间只会滋生忧郁和无聊，让他忍不住想起殷盛。
可他，不能再继续有什么非分之想了。
他想找点别的事情做，但他这样一个性子沉闷的人哪里知道什么乐子，总不可能跑到音乐厅去，学殷盛欣赏大提琴表演吧？
他翻着微信好友名单，第一时间想找近来相处得很不错的助理，但余小舟好不容易放小长假回老家去了，他可不能打扰。
很快，他注意到了林莫默，自从加上了联系方式，对方几乎每天都会和他聊上几句，算是挺熟的，只是因为郑斯澜天天跑剧组，两人没有额外见过面。他记得林莫默曾问过他没事时做些什么，犹豫了半晌，终于鼓起勇气发了信息询问对方哪里有什么好玩的。
林莫默几乎是秒回，“斯澜，找我，你算是找对人了！让哥带你出去嗨！”
林莫默亲自开着保时捷，径直来到郑斯澜的公寓楼下，将人接走。
他人如其名，要他安静下来，是不可能的事，一路上噼里啪啦，诸如说到他高中时就当上了模特，是摄影师的缪斯，还弹得一手好吉他，有唱片公司请他，被他拒绝了，又说起他去年年头怎么签约的星宜，参加的综艺，还提及他最近想接个剧来拍拍或者客串一下电影。
郑斯澜坐在副驾上吹着风，默默听着。
“话说回来，你当初怎么会入圈？很喜欢拍戏？”林莫默看郑斯澜只听不说，忍不住挑起话头，他知道对方大学打工时被星探挖掘，以一部网剧出道。
郑斯澜迟疑了片刻，说道：“喜欢，或许谈不上吧……对当时的我来说，这是一份来钱比其他普通工作更快的职业而已。我大学读的是土木工程，学的内容跟演戏一点关系都没有。”
“哈哈，”林莫默笑道：“斯澜，没想到，你学的专业倒和你性子挺搭的。”
郑斯澜微微一笑：“可惜出道这几年，我学的东西都还给老师了。现在叫我别演戏，干回老本行，说不定我会流落街头没饭吃。”
“怎么会？这就请你吃饭去。”
林莫默笑着，扭过方向盘，带郑斯澜进了庆都西北郊区的一家火锅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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