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二十章
此言一出,周遭事物似乎都安静下来,连风声也停止了。
夕贝贝本能地感觉到危险。
按照她对慕临的了解,如果有人对他说这样的话,他只会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留给别人一个孤高的背影,或许还会冷冷地来一句:“随你。”
但在她说完这样的话后,慕临不仅没有转身,甚至还站在原地一声不吭地望着她。
浅色的眸子没什么情绪,看起来十分平静。
这就很奇怪了,慕临现在连一丁点脾气都没有了,扔颗石子到水潭里还能溅出点水花呢。
一轮弯月高悬于头顶,月光洒下,将她们的身影清晰地映在地面上。
两人之间的距离被她拉得有些远,夕贝贝这时候才分出一点闲心去仔细地打量慕临。
广袖白衣,银底暗纹,外笼轻纱,肤色冷白,只堪堪用一根云纹银簪将乌发半束起来。
端得是道骨仙风,仿佛下一刻就能飞升。
不过岁月磨平了他的卡姿兰大眼,褪去了少时的纯真,现在一眼扫过来,就能冻死个人。
原先青涩的少年,在血与火的洗礼下,蜕变成成熟稳重的青年,积淀了上百年的时间,都逐一融合成他身上的气质。
一种处变不惊,泰山崩于前而面色不改的气质。
所以她现在完全猜不出来他想干什么,当她觉得他想杀她时,他表现得好像没有那么大的杀意。而当她觉得他不想杀她时,他似乎也没打算放过她。
就譬如此刻,夕贝贝的笑还僵在脸上,她小心翼翼地看着慕临的脸色,试探道:“可、可以嘛?”
慕临看着她,面色不变,声音却很冷:“不行。”
好嘛,拒绝地毫不留情。
夕贝贝本来是想溜的,但是看到他的反应,还是有点怂。
而且她是个有脑子的,就算她现在跑了,拿出赶公交车的速度来,慕临也能不出一招一式就将她打趴下,就像对付那几个试图逃跑的人贩子一样。
就算要跑,也得找个合适的时机跑,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当着他的面跑。
不然,不就成猫和老鼠了吗?
夕贝贝不想成为那只老鼠,只能同他周旋,便道:“行吧行吧行吧……”
她越过他,在前面走着,边走边问:“那你下面想去哪里?”
估计也只能回琉璃仙府了,简直是走投无路。
岂料,他回道:“客栈。”
回客栈做什么?这么晚了,客栈早就打烊了吧?
夕贝贝有些迷惑,但她没有多嘴问下去,只应了他的吩咐,左顾右盼地找客栈。
慕临跟在她身后,慢慢地走着,两人之间始终维持着一段距离。
夕贝贝知道慕临在看她,他的视线有如实质,让她心里毛毛的,所以她十分迫切地想找一个没关门的客栈,摆脱这种困境。
因此,当她在一片漆黑的小巷中发现一点微弱的烛光时,犹如久旱逢甘霖,两眼放光地奔了进去。
客栈的小员工趴在柜台上百无聊赖地打着哈欠,夕贝贝闯进去的动静太大,立刻就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小员工揉着惺忪的睡眼,实在不明白为什么这个时候还有人来客栈。
但他毕竟只是一个打工的,不能直接轰客人走,便强打着精神,有气无力地道:“打尖还是住店啊?”
夕贝贝在前面跑得倒是快,但她也不知道慕临来客栈是为了什么,便扭头朝他抬了抬下巴,示意他说话。
慕临从善如流道:“都要。”
夕贝贝瞪大了眼,不明白他一个修士大晚上的吃什么饭,她可没忘记琉璃仙府收徒的苛刻条件,只有辟谷才有资格入选,简直够够的!
而且琉璃仙府那群可怜的吃不上饭的弟子,知道他们尊上此刻正背着他们开小灶么?
更重要的是,大晚上吃饭会变胖啊!!!
果然,人与人之间的悲喜并不相通。
她这边在吐槽,那边小二已经清醒了几分。
因为这位客人的声音又冷又好听,具有清神醒脑的作用。
小二抬头一看,只见面前站了两个人,一位穿着朴素的白衣,但那张脸可一点都不朴素,完美地诠释了什么叫“蓬荜生辉”,而另一位则是个穿着红衣服的姑娘,头发散乱,那红衣怎么看怎么像喜服。
小二瞅瞅这个,又望望那个,心中有些激动。
他脑补出一场大戏,清冷仙君为爱抢亲,富家千金为爱逃婚!够狗血,够刺激!
妈呀!话本子照进了现实!!!
于是他顿时来了精神,一扫方才的困意,拿起笔在账本上写着,热情道:“二位想要几间房?”
夕贝贝这下也不示意慕临了,抢在他前面回答:“两间!”
“
好的!”那小二下笔飞快,已经在账本上写了个“壹”,顿了顿,突然反应过来,道,“啊?”
夕贝贝以为他没听清,提高声音强调道:“两间!”
小二呆住了,忍不住再次瞅了瞅他们,发现夕贝贝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而那位白衣仙君却不说话,看不出什么情绪。
擅长脑补的小二心道要糟,这两人该不会在逃婚的路上吵架了吧?
而且明显是这位仙君看起来更有钱,于是他又狗腿地看向慕临,再次问了一遍:“仙君,是两间吗?”
夕贝贝看着店小二的谄媚模样干瞪眼,这年头,大家怎么都这么见钱眼开!竟然直接忽视了她!
她扭头,本来想恐吓慕临几句的,但她搜肠刮肚,愣是没想到该怎么恐吓他。
慕临现在这样,谁能恐吓得了他?估计他一剑就能把对方拍飞。
所幸,慕临没有异议,他颔首,又补充道:“两间上房。”
于是小二只得应道:“哦……”
尼玛!这人的语气听起来还有些低落是怎么回事?!
夕贝贝简直要跳脚了,她这选的是什么客栈啊!
慕临付了钱,转头看向她,问:“你想吃什么?”
夕贝贝愣了一下,心中逐渐浮出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
该不会他点菜是为了给她吃吧……
这让她有些惊讶了,但仔细一想,官府在犯人行刑前还会让他们吃顿好的呢,她怎么就不能做个饱死鬼了?
夕贝贝一时也没想到什么,又不知慕临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便婉言拒绝:“不了不了,不用破费,我还不饿……”
但她话还没说完,肚子便不争气地响了一声。
拒绝的话顿时滞在了喉咙里。
慕临显然也听到了,四目相对,夕贝贝无语凝噎。
她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道:“随便吧,你来点。”
“嗯,”他应下了,却还是在征询她的意见,“你想吃鱼吗?鲈鱼。”
夕贝贝心道真是巧,不久前她还特意为他点了一道鲈鱼呢,只不过他最终没有来,还给了她一封极其残忍的信。
她垂下视线,笑容有些淡,道:“随便。”
慕临看着她的脸色,顿了顿,问:“不喜欢?”
喜欢是喜欢,但是一旦喜欢的东西和不好的事联系在一起,她就没那么大兴趣了。
慕临自然是不知她心中所想的,但见她兴致缺缺,便道:“夜间饮食宜清淡,你想吃面吗?”
“行行行。”夕贝贝不想在这种事情上纠结,一口应下了。
那一直在旁边瞅着她俩的店小二终于找到时机插话了,只道:“现在太晚了,我们的厨师已经回去了,没有伙食。”
夕贝贝:“……那你刚才怎么不说?而且我一进来你就问我是打尖还是住店。”
她和慕临在这谈了半天,结果最后告诉她厨师回家了?
夕贝贝有些心累,朝他们摆了摆手,道:“好的我知道了,那我先回房间了。”
店小二顶着那位仙君沉沉的视线,后背开始冒冷汗,忙不迭地将两串钥匙塞给他们,笑得愈发谄媚:“姑娘,我这还有一碟花生米,送您了!”
白瓷碟很小,只有她手掌的一半大,夕贝贝道了声谢,一只手把碟子和钥匙都抓了过去,像是后面有老虎追她一样,火急火燎地蹿上二楼。
一进屋门,她立刻将房门反锁,还拖过板凳桌子将门堵上,把所有这些都干完后,她才瘫到床上,随手扯开喜服外套,打了个滚,松了口气。
猫妖在她怀里装死装了半天,现下终于不扒拉她了。
夕贝贝随手捏了几粒花生米塞进嘴里,看着它,道:“你赶紧跑吧。”
猫妖不愧是只好妖,都这个时候了还在关心她:“那你怎么办?他也想杀你。”
夕贝贝一想到这破事,就有点心烦,道:“不知道,我估计他已经开始怀疑我了,如果我真是春桃,他能费这么大力气把我从官府那扣下来?哦,好像也没费多大力,那官差见了他,脊梁骨弯得比拐杖还弯,肯定是对他有求必应……”
说着说着,她意识到自己的关注点歪了,又转回了正题:“他这个人,很聪明的,超乎你想象的聪明……”
猫妖忍不住打断她:“你怎么还夸起他来了?”
夕贝贝又往嘴里塞了几粒花生米,嚼巴嚼巴,解释道:“我这是在作铺垫,因为他聪明,所以他很可能已经发现不对劲了。”
猫妖一双毛茸茸的尖耳朵有气无力地耷拉下来,它叹了口气:“那怎么办啊?”
夕贝贝见它一副蔫了吧唧的样子,安慰道:“他现在只是怀疑我,你别担心,我把你捂得可紧了,和那群姐妹拥抱的时候都没有松开你,全程一只手操作,他肯定还没有发现你。”
猫妖还是有些不放心,夕贝贝瞧见它发抖的模样,塞了几粒花生米给它,道:“你先吃饱点,好有力气逃跑。这屋子在二楼,你下去肯定不会费太多劲。”
猫妖的大眼睛里似乎泛出一些泪花,它说:“那你怎么办?”
夕贝贝看了一眼已经见底的碟子,又摸了摸饥肠辘辘的肚子,痛苦道:“没事,以后你来我坟前烧点纸钱就行,让我在地府过上不愁吃喝的躺平生活吧!”
顿了顿,她似乎想到了什么,严谨道:“如果慕临连个尸身都不给我留,你就不用来我坟前了,就地烧纸吧……”
想想就更痛苦了。
猫妖连连点头,诚恳道:“我会让我的朋友都给你烧钱。”
猫妖的朋友?那岂不是一堆毛茸茸?!
夕贝贝顿时觉得自己亏大了,她还没来得及好好吸一顿猫,就要狗带了。
她躺在床上,静了一会儿,问猫妖:“你们猫的耳朵比我灵,你帮我听听,附近有什么人还没睡觉。”
猫妖侧耳听了一阵子,道:“左边是个空房,右边的人已经睡着了,整个二楼没什么动静。”
夕贝贝心道,慕临估计也已经休息了。
于是,她又强打起精神,下床后推开窗户。
猫妖好奇地跟过来,问道:“你要干嘛?”
夕贝贝仔细估摸着二楼与地面的距离,想也不想地回道:“当然是跑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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