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月满月夜

星芒僵在原地，似是被堵住了嗓音，她身子颤抖，试图发声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她像被烫到一样甩下那本书，一下子便瘫坐在地上，满眼恐惧。

        他怎么能、怎么能杀了自己的弟弟？

        会不会是搞错了啊，星芒想努力地扯住一抹笑容，可是心底已经确定了这件事的真实性。

        就在这时，从办公室外面传来脚步声，随之而来的便是熟悉的、少年的声音：“羽生？你在里面吗？”

        星芒脸色又吓白了几分。

        她瘫坐在地，往后退了几步，却不小心撞到办公椅，发出不大不小的声音。

        他走过来了。

        星芒看见柚木普的脸，突然脑袋一片空白，看着他的嘴一张一合，却什么也听不进去。

        柚木普意识到星芒的状态不好，便停止说话，上前一步轻声询问：“羽生？你怎么了？”

        “你别过来！！”星芒神经紧绷，无措地挥舞着手，头撞到坚硬的柜子。女孩儿眼中满是恐惧，“柚木同学……是不是没有杀了自己的弟弟？”她语气小心，带着一丝盼望。

        他只要说不是，星芒就能相信。

        但是柚木普的沉默，却让星芒头皮发麻，她有些喘不上来气。见状，柚木普便想过来慌张地扶住她，却被满脸恐惧的星芒拒绝，她落下眼泪，闭着眼睛不管不顾地大喊：“你是杀人犯！你不要过来！”

        星芒回想起小时候的绑架，那样黑暗压抑，充满腥气的味道窜入鼻腔，让她无法正常面对柚木普。

        他肯定被伤害到了——星芒说完后就后悔了，她抬起头，张口想说些什么。但眼前苍白的少年却朝她轻笑，声音颤抖：“你也……觉得我可怕了吗？”

        “不是，不是……”星芒想要否认，但她不得不承认的是，每当柚木普朝她伸出手，她都会无可避免地颤抖。

        然后她听见柚木普离开的声音。

        星芒没来得及解释，他就离开了。

        她没有想到，这是她最后一次看见柚木普，那个鲜活又懒散的少年。

        她又坐了一会儿才站起身回到教室，面色苍白的吓人。看见柚木普同样苍白的脸色，星芒心中突然有后悔和愧疚，甚至还在想，他杀了自己的弟弟是不是有什么理由呢？

        “羽生，你怎么脸色这么差？”语文老师看见打报告的星芒，皱起眉问，“身体不舒服？要去医务室吗？”

        星芒刚想摇头，但触及到柚木普的眼神，她又连忙点头，在全班同学担心又疑惑的眼神下跑走了。

        柚木普目光一暗，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翻开了书。

        星芒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无法立马消除对他的恐惧，可是一想起自己说出那样的话和柚木普强扯的笑容，她就觉得心中难过，想去解释，想去问他，为什么杀了自己的弟弟？

        可是星芒没想到，那节课之后，她就再也看不见柚木普了。

        哪里都找不到他，而且他再也没有回来过。

        星芒强压着心中的不安，听完了一天的课。然后在放学铃打响的那一瞬间，女孩儿就“腾”地从座位上下去，奔向教室外面。

        圆月照印着海鸥学园，清冷的月光撒进来，朦胧的雾遮住了星芒的目光，她努力回想柚木普可能会去哪些地方，最后一个场景渐渐浮现——是天台。

        那里是看月亮最好的地方。星芒爬起来，然后连忙奔向那里。

        “柚木——！”她推开门，果然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但是星芒目光向下移，却看见了大片大片的血迹，和一把染血的菜刀。空气死寂，没有人回应她，柚木普背对着她，在满月之下。

        星芒瘫坐在地上，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地落下，仅仅一天就变成这样，这到底是为什么？

        她想起少年脆弱的笑容，和自己伤人的话语。

        她后悔了。

        星芒狠狠地咬破下唇以保持清醒，她一点一点爬过去抱住他，甚至感受到柚木普的身体冰冷而僵硬。他是自杀，血流了满地，浸染了星芒的校服和手，甚至与她的眼泪混在一起。

        他的书变成红色的了。另一边的土笼凝视着突然变色的书籍，目光阴沉，若有所思。

        “你不用太过伤心，他去赎罪了。”

        星芒突然听见一声空灵，她愣愣地抬起头，却什么也没看见。

        是幻听吗？

        “他向我许愿，赎自己的罪。”又是一声空灵，星芒抬头，突然想起了那个最近学校流传很广的传闻——满月夜的愿望。

        只要在满月日的夜晚碰上神，就能向它许愿，付出代价，什么都可以实现。

        星芒苦笑一声，自嘲自己也开始变得迷信，但心思还微弱的残存的一丝火光被点燃，她控制不住自己。

        “你可以实现我的愿望吗？”她问。

        它沉默了一下，声音上扬：“是关于这个男孩子的愿望吗？可以哦，但要付出代价。”

        星芒犹豫了，如果她付出了代价，自己的家人该怎么办？

        但它像是知道星芒的心思，又继续说：“有必要的话，我可以抹去他们的记忆。你也是想赎罪吗？因为这个男孩子的自杀？”“我看起来是压垮了他呢。”星芒想要扯出笑容，却失败地沉默了。

        “我很中意这个男孩儿，他的心很纯洁。只不过那时像放弃忍耐挣扎的表情让我突然想起了另一个孩子说过的话。诶呀，说跑题了。”它自顾自的说着，突然装作不好意思的停顿。

        星芒哑着嗓子问：“我有罪吗？”

        “有没有，那要看你自己的心。你觉得是因为你他才放弃了生命吗？”它没有回答，将问题又踢给了星芒。

        “好好想想，为了他而付出任何代价，值得吗？”最后，它问。

        良久后，她抱着冰凉的柚木普，轻声说：“我想许愿，许愿能够再次见到他。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可以。”那么就原谅她大胆的任性，和想见他的心情。

        “跨越生死和时空，这个有点困难呢……”它语气像调笑，但是很快就道，“羽生星芒，我会实现你的愿望，但作为代价——”它顿了顿，一字一句的道。

        ——“穿梭时空的代价，是失去所有人对你的记忆，以及你自己对这个时代的记忆。而跨越生死的代价，等你在那时候回想起一起，就能知道了。”

        “我向来喜欢看别人迷茫的样子，所以你得自己去寻找答案。”

        在星芒许下愿望的一刹那，她的书变为了红色。夜晚的满月突然缺了一个角，变成了无尽的阴影，她看见自己的身体在月光下消散，然后眼前慢慢晕染黑暗。

        她听见它说：“你得自己去寻找答案，究竟是想要赎罪，还是……别的呢？”

        世人都说昭和年间，有一年没有出现过满月。

        在那年，本该出现满月的那夜，海鸥学园内失踪了两名学生。

        但大家只记得一个叫柚木普，却不知道另外一个叫什么。

        然后月亮，破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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