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月月亮的轮廓

羽生星芒清点了一下要交给土笼老师的理科作业，在反复确定了只少了一个人的时候，她轻轻叹了口气，心中已经明了这缺少的一份究竟是谁的。

        又是他啊。

        “羽生，怎么了？”一旁正在批作业的土笼听见星芒的叹气，便抬起头来询问。

        星芒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可出口却先是一声叹息，然后才是正题：“土笼老师，又只有柚木普同学的作业没有——”“啊啊，我知道了，他又没交作业？”土笼像是知道了什么，无奈地打断星芒，像是猜测，可语气却像确认了个七八分。

        星芒点点头，一副苦恼的样子：“他已经很久没有交作业了，土笼老师。”星芒发誓，自从她坐上理科代表以后，柚木普交作业的次数寥寥可数，每次去催也是无果，可偏偏她就是个固执的人，不愿意放弃。

        所以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问道：“我再去催催他吧？”“哎。”土笼跟着叹口气，朝星芒挥挥手，头疼似的扶住前额：“你去吧，尽力就好。也别太逼迫他了。”

        “我什么时候逼迫过他。”星芒不满地反问，让土笼不由得笑出来。

        羽生星芒的同桌叫柚木普，是一个很奇怪的少年，这是在做同桌相处观察了一段日子后，星芒对他的评价。

        每次穿上夏季校服的时候，她总能看见他裸露在外面的手臂上到处都是伤痕，只看一眼就触目惊心的那种。而且左脸上一直贴着一块方形纱布，左臂上绑着厚厚的绷带，而两个手腕则是一直留有类似于勒痕导致的红色伤痕。

        从一年级开始就是这样，伤口不减反增，不断覆盖，旧的刚好新的就又来了，有时候旧的还未结成血痂，新的又加深了伤口。

        正因如此，柚木普才没有一个朋友，本人还经常翘课。

        星芒曾经怀疑过柚木普是个不良少年，因为这样就可以合理解释他身上的伤都是哪里来的了。可每次一触及到少年鲜活的双眼，星芒又否认了自己心中所想，软的一塌糊涂。

        怎么可能呢。

        “柚木同学？”回到教室的时候，星芒本想着直接就和他讲明了今天作业一定要交。可看见他正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应该是睡着了的时候，星芒的声音还是不自觉地放柔，音量也变小了。

        他似乎对外界的声音很敏感，少年蹙着眉头“唔”了一声，好一会儿才磨磨蹭蹭地睁开双眼，嗓音带着还未睡醒的迷糊，他像慢半拍似的，慢吞吞地问：“……怎么了？”少年给了自己缓冲时间，似乎在努力睁大眼睛辨认面前的人是谁。

        “是我，羽生星芒。”星芒无奈地报出姓名，又上前一步敲了敲他的桌子：“我说，你又没交作业啊。”“作业……？”少年用手撑着桌子，揉揉眼睛，然后茫然地看着她。

        柚木普拥有一双很漂亮的，橘色的眼眸，像是蕴藏了一整个温柔的夕阳。星芒心突的一跳，连忙别过脸去，语气也匆匆忙忙的：“就是，昨天布置的理科作业！”

        柚木普眨眨眼，努力回想了一下，这才张口“啊”了一声，然后从书包里翻了许久，才翻出一本皱皱巴巴的作业本，上面写了三个漂亮的字：柚木普。

        星芒总觉得他叫的这么干脆肯定有问题，于是便随意打开来翻了几页，发现几乎是一片空白，果真不出她所料。

        “柚木同学，你别为难我了。”星芒坐在他旁边，看着少年懒懒地打哈欠，突然有些哭笑不得，她指了指柚木普手中的作业本，双手合十：“拜托，请你快点写掉吧，土笼老师会说我的。”

        柚木普撑着头对着窗口，他的目光触及到月亮的轮廓，忍不住弯起眉眼，然后像个小孩子一样扭头看着星芒，伸手指向月亮，语调上扬：“羽生你看，是月亮欸。”

        星芒还在滔滔不绝地劝柚木普写作业，没想到他突然将话题转移到月亮上，顿时有些无可奈何，但她依旧配合地朝外面看去，敷衍道：“我看见啦，很漂亮。所以柚木同学……”“不对。”柚木普打断她的话，不满地道：“不对，羽生你在敷衍我。”

        因为现在压根儿就看不见月亮啊……星芒被拆穿了也不觉得尴尬，就当是柚木普在犯小孩子脾气，颇为无奈。但她也知道柚木普性子执拗，准备去和土笼老师说，让他自己想办法来催柚木普的作业好了。

        见她不说话，柚木普也停下了。他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然后失落地垂下眼眸，又趴在桌子上了。

        “柚木同学？柚木同学？”星芒喊他，他也不理人，星芒突然有些头疼，手忙脚乱地，以为他在伤心，又不知道怎样安慰他：“那个，柚木普，你别伤心啊，我看见月亮了。”

        “噗嗤。”突的从少年臂弯中传出一声轻笑，柚木普抬起头来，笑意盈盈地看着她，像个恶作剧得逞了的小孩子一样：“我骗过羽生啦？”

        星芒傻愣着张口“啊”了一下，看向柚木普的眼神迷茫而困惑，柚木普又一次笑出声来，用无辜下垂眼角的小鹿眼看着她，满含笑意：“羽生？回神了！”

        星芒这才回过神来，一想到自己被柚木普的演技给骗过去了，饶是她也忍不住红了脸，一时羞愧难当，可面对如此开心的少年她又做不出什么举动来，只得泄气般地看他几眼，起身去和土笼汇报情况了。

        算了，难得柚木普打起精神来后那样开心，她就不和他计较了。

        星芒走进办公室，看见土笼正专心致志地看着什么，她轻轻蹙着眉，然后歪着头走过去，出声道：“土笼老师？”“呃，嗯，啊？”听见星芒的声音，土笼连忙把书藏到自己背后，很不自然地应声。

        老师在看什么书啊？见他如此慌张，星芒有些好奇地想。

        土笼不给她思考的时间，先轻咳一声，然后问：“情况怎么样？”这是在问她有没有成功拿到柚木普的作业了。

        星芒一脸沉重地道：“情况不容乐观。”这是在回复土笼老师的问题，没拿到。话毕，她还觉得不够，又不充了一句，“而且是一字未动，作业本空白一片。”

        师生二人都沉默了。

        土笼烦躁地点了根烟，之后才想起自己身旁还站着个学生，他目光瞥向星芒，问：“可以吗？”“可以的，土笼老师不用在意我。”星芒连忙回答。

        他这才放心下来抽着烟，然后目光看向窗外的天空，临近放学，此刻的天边已经隐约有了月亮的轮廓，星芒仔细看也看出来了，而且她突然想起来，今日好像是满月的前一天。

        “哎，这个孩子啊。”土笼喟叹一声，转过头看着纤细的女孩儿，目光变得晦涩不明。良久后，他朝星芒挥了挥手：“放学了，快点回家去吧。”

        星芒才察觉到下课铃已经响了一会儿了。

        她离开后，土笼才将刚刚藏起来的书重新放回办公桌上——是两本白皮书，上面写着两个名字：柚木普，羽生星芒。

        “是会在一起的缘分啊……”土笼轻飘飘的话语散在空中，他凝神看了许久的月亮，然后收回了目光。

        怎么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呢。

        星芒回到教室的时候，里面已经空空落落的，看起来是一下课大家就立马奔回家了，也不想着等等她，看来今天也只能她来锁门了。这么无奈想着的星芒叹了口气，正准备理书包，却突然发现自己的书包已经被整理好了。

        “你也太慢了吧。”头顶传来少年的抱怨，星芒抬头，看见柚木普懒散肆意地坐在窗边，身形单薄。星芒心一紧，小心翼翼地道：“柚木同学，这样很容易摔下去的。”

        柚木普晃了晃腿，歪着头看她，又“噗嗤”笑出来，将她框在自己的手里：“羽生变得很小了呢。”他又侧过身，慢慢地去框住月亮。

        星芒这才发现月亮出来了，只是还缺了一角，显得它格外地不完整。她没有动，只是看着坐在月亮前的少年，心里徒生一抹难过，她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可能只是触景伤怀，可星芒也着实看见了少年眼中的落寞。

        星芒第一次正视起柚木普，却发现虽然同桌了这么久，但是对他还是一无所知。

        “柚木同学，回家吧。”过了很久，夜色又浓厚了一些。星芒哑着嗓子轻声开口，看向那个凝视月亮看了许久的少年。

        柚木普像是被唤回了神一样，他转过头来，脸上是被喊的错愕和呆滞，只是一瞬间，他便回过神来，掩饰性的朝她干笑，然后跳下来关紧窗户，嘴里说：“啊，啊。是呢，快些回家吧。”

        星芒背起书包，看着柚木普离开教室的匆忙身影沉吟了片刻。她不懂柚木普刚刚究竟是什么用意，只是有股不好的预感萦绕在心头。

        “柚木普。”她启齿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

        然后离开了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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