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五 生辰宴(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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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祺和时珏回到那张大长桌的时候,萧如松和禹梧桐可算现身了。
萧如松一手端着一个大餐盘,上面盛满了吃食。
禹梧桐将这些餐盘布到桌上的功夫,瞧见了时祺和时珏。
“小珏,可算看见你了。愣着干嘛,还不来帮忙”
“好勒!”
时珏蹦跶两步,接过了萧如松左手的大餐盘,随后冲萧如松笑了笑。
“禹梧桐,这次你们去北境,可有好玩儿的事?”
“有呀!”禹梧桐放下一盘桃花酥,领着两人沿着桌子往前走,“?砸了自己的殿算不算。”
“他自己非要给手下展示新练的招式,一下没控制住,把那殿搅了个乱七八糟。他叫雰去修,雰才不干呢。”
时珏将餐盘的凉菜递给禹梧桐,追问:“然后呢然后呢!”
“然后啊……”她还没说完,自己先笑了起来。
她越笑,时珏就越着急:“哎呀你快说啊,然后怎么了。”
萧如松无奈地看了禹梧桐一眼,道:“然后?带了百十来个小弟,赖在人家雰的宫殿里,把冰熊的粮食造了个一干二净。”
“雰一气之下,把?打了一顿。”
此时,禹梧桐终于缓过气来,边笑边道:“哈哈哈,你没看到,?被扔回去的时候,哈哈哈,头发都被冻成冰凌了。跟个,跟个炸毛的狮子一样,哈哈哈!”
不知是脑子里真的有了画面,还是被禹梧桐的笑声感染,时珏也真真切切地笑了起来。
两个人笑作一团,直到鹤玄的骂声在屋里响起,才收住将菜布完了。
“禹姑娘和小珏在笑什么,这般开心?”
众人寻声望去,见一袭白衣的姜清泽领着姜清河和桑桑,已被鹤一引到桌边。
萧如松举着餐盘微微欠身:“清河兄。”
“萧兄。”
两人打招呼的功夫,姜清河已扭着时珏和禹梧桐讲方才的“小料”去了。
都是熟识的,剩下的长辈们也不拘泥于那些礼数,也就放任这些小辈去了。
四个人笑了半天,便吵着要去小厨房见见传说中的鹤一,尝尝绿央夸过的师娘的手艺。
萧如松把餐盘给了时珏,没跟着进去,自己在姜清泽身侧坐下。
“清泽兄,许久未见了,幽州可还安好?”
“托萧兄的福,自然是好的。”姜清泽展开玉扇摇了起来,“梦兽受了些伤,逼着他自己的儿子日夜苦练,如今确也能镇守一方了。还多亏了绿央妹妹。”
眼见着萧如松眉头下压了几分,姜清泽便大笑起来。
他一边笑一边拍萧如松的肩膀:“故意这般叫,就是想看看萧兄这副模样。萧兄啊,萧兄,你果真还是这般不经逗啊。”
玉扇合拢轻轻敲在肩头,萧如松侧头看了一眼,随即笑了两声。
右手快速捏住姜清泽的手腕,手指顺着滑进掌心向外那么一挑,那柄玉扇便落在了他自己的手中。
“哗”的一声展开玉扇,萧如松将这玉扇摇得轻快:“那得了便宜,之前说好的生辰礼,清河兄……”
失了扇子,姜清泽手肘抵在桌上,单手托着腮笑着看向萧如松:“你吩咐的我怎敢怠慢,再说是送给你妹妹的生辰礼,我自然是百般重视。”
与这双桃花眼对视了片刻,萧如松便败下阵来,他怀疑这眼睛看流星应该都是深情的。
玉扇收拢,反手敲在了姜清泽的脑袋上。萧如松道:“你好歹也比我大上好多岁,还是一宗之主,能不能有个正形?”
姜清泽从他手里夺回扇子:“就是因为做这一宗之主,日日都端着,在萧兄面前才能这般放松啊。”
“你呀……”
“姜宗主说得是,到了这里,还端着那些礼节做什么。”
两人循声看去,南天坐在明烛旁边,摆了个跟姜清泽一样的没“正形”的姿势,正拿着一颗喂给明烛。
对侧的重竹道:“师兄最忌约束,在这桃源,大家都不必守那些没用的规矩了。”
而他旁边的钟嘉刚解了背着的刀,正要询问可有地方收纳,被这一句搞得一时也不知该不该问。
重竹已经注意到他的神色和动作,便单手搭在了钟嘉的肩上,轻声道:“钟兄不必客气,且让我来替你寻个好地方。”
说罢,他勾了勾手指,那柄破岩便挂到了众人身后的一棵树上。钟嘉没感觉到破岩散出不好的气息,便也大笑了几声。
明烛冲着姜清泽道:“听说清泽小友,前些日子亲自去斩了幽州北部的一个大妖,还受伤,如今可好了?”
原本也不是什么伤,不过姜清泽在自家妹子面前得意过头踩滑了擦破了手臂。但他眉眼一转,随手撩起了自己的衣袖,朝萧如松递过去。
“哎哟,可是不小的伤呢,可怜明前辈都惦记着,萧兄不给看看渡点灵气吗?”
萧如松捏住他的手腕,来回翻转着看了几眼,随即扔了回去:“还真是好大的伤呢,你再来晚点,都自己愈合了呢。”
“那也定是因为萧兄灵气充沛、纯净啊。”
姜清泽说着话就要往萧如松身上靠。还没等萧如松躲开了,另一只手就托着他的头揽着往反方向走。
“诶,我说姜清泽,你又趁我不在欺负萧如松是吧。”禹梧桐手还覆在姜清泽脑侧,单手捏住了他的耳朵往上提,“来来来,本姑娘的肩给你靠。”
姜清泽灿然一笑,顺势就往禹梧桐的肩头靠:“那也不是不行……”
眼见着脸和肩头就要挨着,一只手掌穿进来填满了这最后的空隙。
“这就醉了,那桃花酿今日你也别饮了。”
萧如松自然地将姜清泽的头推开,顺势把禹梧桐捞到了自己的身侧,不咸不淡地如是对姜清泽道。
姜清泽脸上写满了无奈也掩不住那桃花般的颜色:“哎呀,我说你们两个真是……酒可不能少我的啊。”
萧如松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挑了挑一边的眉毛。
坐在另一侧的明烛几人又被逗得笑了起来。
此时在桃源瞎胡闹的朗明已带着流星和鹤五、鹤六回来,也在长桌两侧入了座。
众人嘻嘻哈哈地揶揄了几句姜清泽,那屋子里便传来乒零乓啦的一阵响,像是碗碟瓢盆砸在了地上。
随后片刻,一个人单手拎着半人高的酒坛子从门里面现身了。
鹤玄将这酒坛“咚”地一声跺在地上,冲着这些门外的人喊:“吵吵吵,吵得要死!再吵谁也喝不上我这酒!”
门外齐齐噤了声。一部分认识鹤玄的,是知道这人脾气怪,说得出,就当真做得到;一部分如朗明、钟嘉的几人,都是第一次见鹤玄,倒也不敢贸然惹恼了这位绿央的师父。毕竟,此人作为鹤玄,百年间也是“名声在外”。
众人之中也就明烛和南天神色如常,似还憋着笑,南天还故意冲鹤玄努了努嘴,颇有些年少时斗气的模样。
鹤玄正要发作,鹤雪便从后面上来按住了他的肩膀。鹤雪低声道:“瞧清楚日子,别逼我扇你。”
鹤玄立刻也抿起了嘴,恨恨地瞪了南天一眼,便要去提那巨大的酒坛子。不过还是被人抢先了一步。
溪山不知何时已来到了这门边,他跨进屋内,单手拎起那酒坛子就往外走。
“师父快歇歇吧。”
鹤玄道:“你还知道出来,你咋不累死我呢。”
“我的错。”
溪山也不恼,回他话的功夫,已将那酒坛子放在长桌上。、
那般轻巧模样,让朗明以为这坛子根本就是空的,好不容易才忍下了去敲一敲的冲动。转而和姜清河、桑桑一起盯着溪山看。
鹤玄和鹤雪还未来得及坐下,便听得另一声呼喊自一侧传来。
“鹤兄!你这美人面种得果真奇巧!是净化入药的绝顶好材料啊!”刘诚满脸喜色,冲上来抓住了鹤玄的手,激动地说着。
“没曾想这世上还有人懂我。刘兄只管在这儿待着,想研究多久都行!”鹤玄哈哈一笑,随即低声在刘诚耳边道,“想带几株出去也行,小心些别给那些人发现了。”
刘诚满心喜悦,也在这时才反应过来此时的场面。他收了神色,一一向在座的人行了礼问了好,便也寻到自己的位置坐下了。
人算是坐齐了,鹤玄也终于领着鹤雪在派头的位置、明烛和南天的对面坐下,溪山则又提起了那个酒坛,一一给在座的斟上了酒。
“累死我了!”鹤玄一拍桌子,愤愤道,“哪个做花肥的提的这茬儿!”
鹤雪道:“你自己。”
鹤玄被自己一口酒呛到,干咳了两声终于是懒得说话了。
溪山浅笑一声,继续干着斟酒的活儿。
“二位,我脸上可是有东西?”
姜清河和桑桑这才注意到自己盯着溪山看了太久,忙收了碗,互看了一眼。
姜清河道:“你便是绿团子的夫君?”
“不才,正是鄙人。”
姜清河又看了他两眼,道:“果真力气大。”
桑桑立刻扯了她的耳朵下来,又冲溪山道:“抱歉,清河她,她脑子不太好。她,我们就是,一直久仰你的大名。”
原本被姜清河一句话搞得有些愣神的溪山,此刻终于寻回了自己的神识,他道:“一直听卿卿说起你们,今日得见,果真不同凡响。”
这回轮到桑桑和姜清河愣神了。
可溪山似乎知道她们要说什么一般,率先道:“卿卿的本源花叶,二位可还带着。”
姜清河迅速拿下腰间的乾坤袋,取出一朵粉紫小花托在掌心给溪山看。与此同时,桑桑也从怀中掏出一截树枝模样的东西。
溪山拂过这两样东西,道:“二位不用担心,花还在。”
那有些打了蔫的花和已经失去灵光的树枝,又重新浮上了一层淡淡的灵气,一时叫姜清河和桑桑都看入了神。再回过头时,溪山已提着酒坛子绕到了另一边。
朗明还小,溪山自然地绕过了他。奈何这小子不依不饶,拽住了溪山的腰带。
“你便是阿姊的夫君?”
溪山低头看他,挑了挑左边眉毛,道:“朗小宗主。”
朗明站起来,绕着他走了两圈,边走边念叨:“倒确实配得上阿姊。”
他原本想象自己一副正经挺拔模样,奈何溪山太高,他的头也不得不仰得很高。从溪山的角度看,跟看孩童也没什么区别。
溪山笑道:“你阿姊信中总说你修习受阻,朗星宗秘技领悟总是差点,如今如何了?”
被问起修习,朗明霎时没了气焰,颇有学子被先生问了功课的慌张。
“自然是,是突破了!”
声音虽大,却说得毫无底气。
溪山半蹲下去,贴着朗明的耳边:“气息受阻,不如顺应星辰指引,逆气而行,你的血脉会告诉你答案。”
说完,便拍了拍还在愣神的朗明的脑袋,起身朝下一个人走去。
斟一轮酒的功夫,跟认识的打了招呼,也跟不认识的认了个脸,溪山便回到了主位坐下,这场算得上是家宴的席,也终于是开了。
鹤玄已许久不见外人,更是不会说什么场面话,自然不会有什么开场白。一群人倒像是一家人聚在一起一般自然,畅谈饮酒,吃饭闲聊,原也不需要谁去说什么体面话。
只有溪山,挨个给每个人敬了酒。如此量的酒下了肚,依然是脸不红心不跳,惊得朗明又想上去尝尝他那酒是不是假的。
期间聊起外界如今的局势,曹沅忍不住又重提要萧如松去做那重烬门宗主的事儿,自然得了萧如松的“婉拒”。
饮着酒的鹤玄冷嗤一声:“呵,谁稀罕他那劳什子烬微山。”
曹沅脸上立时浮现上了尴尬。
鹤雪拿手肘捅鹤玄,明烛和南天也不停地在给他使眼色。
重竹给曹沅斟了一杯酒,安慰道:“师兄就是这般性子,曹兄莫往心里去。”
禹梧桐左右看一眼,在此时开口:“前辈莫要生气。小青青千夸万夸,如今见了前辈,果不是虚言。”
鹤玄脸色肉眼可见的好了起来,倒是溪山表情暗了几分。
萧如松接着她的话道:“此去北境一遭,得了几位领主的帮助,也算是给前辈带回来些东西。”
闻言,明烛率先开口道:“可是之前说的……”
“正是。”萧如松点了点头。
此话一出,排头坐着的六个人眼睛都亮了起来。而其余几个人也陆陆续续开口。
时祺道:“五同宗秘境之下的泉眼之水,我此次也带来了。”
钟嘉替朗明道:“朗星宗秘境内火焱树之果过下月才能成熟……”
“下个月我亲自给阿姊送来!”朗明嘴里还叼着桃花酥,抢着答道。
“如此,便多谢小师妹和朗小宗主了。”溪山一一道过谢。
萧如松此时怼了怼把扇子摇得自在的姜清泽。后者看向溪山,道:“我宴清门镇兽早与绿央姑娘相通,随时都可以来。不过赶上姑娘生辰,姜某还准备了其他的贺礼。”
他说着,握着扇子的手在虚空中这么一画,便召出一玉制的匣子,飘飘然飞到了溪山的手中。
“姑娘喜欢这扇子许久,我特意叫制器师用了最好的玉料造了这把。”
溪山看了他几眼,才道:“多谢。”
只是还没来得及多说几句,余下的人便又叽叽喳喳地闹了起来。
“我我我,我也给阿姊备了生辰礼!这可是云州最好的一株芙蕖!”
“那我这个还是亲自去藏青最高的峰上采的雪莲呢,一百年才有这么一朵!”
“我说你们几个小朋友,比得上我这个吗!千年寒冰!做的箫!来来来都看看,看看。”
禹梧桐一掏出那管细窄的箫来,便吸引走了所有人的目光。几个小辈的赞叹声此起彼伏,长辈们也是笑语盈盈。
待到酒过三巡,桌上菜食少了一半,那一大坛子酒却已是见了底。
鹤玄仰头饮尽了自己碗里的那点,直愣愣地盯着南天看了一会儿,忽地一拍桌子!
“你!死鹤!你不是修为高得不得了吗!”他似乎是酒意上了头,脸颊和眼睛都是通红一片,还梗着脖子往南天那边凑,任鹤雪怎么拉都拉不住。
而原本靠在明烛肩上、低着头的南天,此刻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眼睛一样红得不像样。
“我……”
他刚刚挤出这么一个字,明烛便道:“鹤玄,南天他……”
“还有你!”鹤玄转头,拿手指向明烛。他的手并没有立刻收回,而是顺着移过去,一一指过了萧如松、姜清泽等人。
“你们!一个个的,不是仙门顶尖吗!怎的,怎的……”鹤玄双手握拳,砸向了桌面,“怎的就保不住我那蠢徒弟呢!”
溪山站起来,扶住了鹤玄的一只手:“师父,不怪他们。”
闻言,鹤玄猛地转头看向他,愣了片刻之后,猛地揪住了他的衣领。
“对!不怪他们!你呢!你之前如何跟我保证的!”鹤玄几乎是用尽了力气在咆哮。自知道结果到如今,他一反常态地没有发过脾气,只是骂了几句“逆徒”,所有人都以为他早看开了。没曾想……
鹤玄说着,拉着溪山低下头来,离自己越来越近:“你不是与她血脉相连吗,怎的什么也没感觉到!任由她自己在外面撑了那么久!你怎么跟我保证的!”
他越说越颤抖,眼眶中似有水光波动,却强撑着没有坠落。
溪山轻声道:“是,是我的错。”
听见溪山声音中一样的颤抖,鹤玄低头看了一眼溪山的胸口,那里似乎散出一股自己熟悉的气息。
鹤玄终于承受不住一般,撒开了溪山,自己跌坐在桌边:“不是,不是。是我的错啊,是我啊!是我让她出去的,是我替她瞒着你的!是我,是我害了吾儿啊!”
他喊着喊着,终于失去了说话的能力,埋头大哭起来。
那哭声格外的响,似乎要把整个桃源占满。
周围没有一个人动,也没有一个人说话。
只有年纪最小的朗明似是受了触动,动了动嘴唇,想要安慰一番,却被钟嘉按下。
钟嘉旁边的重竹道:“师兄憋了太久,让他哭吧。”
这场痛哭持续了很久,最后也不知是醉厉害了,还是哭得太累了,满脸通红的鹤玄终是半闭着眼被鹤雪和鹤一送回了主屋。
溪山陪着剩下的人又坐了许久,最后送走了忙着回去处理事务的曹沅和钟嘉、朗明,又给时祺以及姜清泽一家安排了住处。
这桃源才算是恢复了安静。
来来回回,溪山站在小屋的窗前,看一波又一波的人来了树苗前,听他们说着各不相同的话。
待到入了夜,那小窗对着的风景终于不再有任何人闯入,溪山躺在了榻上。
那木榻也正对着那扇窗,偏头便能看见树苗尖儿。
他翻手,掌心冒出粉紫的灵光,丝丝与窗外的树苗相连。他将手心覆在心口,手指曲起一个弧度,好像从前那样,抱紧了伏在自己身上的那棵小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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