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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二 如风(1)


重风被捡回重烬门的时候已经没有了任何记忆。
  他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对他说:“此后你便叫重风,我便是你的师父了。”
  这便是重戟。
  那时重烬门已经是仙门之首,能拜入这样的宗主门下,重风起初是觉得幸运的。即使他依然没有记忆。
  没有记忆,没有过往,便总有虚妄之感。重风无数次感觉自己当真如师父取的名字一般,找不到来处,寻不到归处,灵魂一直浮浮沉沉、轻轻飘飘。
  他问过重戟许多次。
  第一次,重戟说:“往事过眼云烟,你只需要知道,以后你是我唯一的弟子就行。”
  第二次,重戟说:“入了重烬门,便只是重烬门的人。”
  第三次,重戟挥手将他扇滚下了九千级长阶。十岁的重风爬回重烬门的时候,已经过了两天。重戟只赏了他一个不咸不淡的眼神。他没说话,重风却听出来了,他说的是:“你只是我的一个物件儿,不需要有过去。”
  自那以后,重风再也没问过。
  对于重烬门和重戟,那点刚积攒起来的情感也将散不散了。
  他又变回了无处可依的山风。
  重戟在生活和情感上对他没什么照拂,倒是在修习方面格外严格。入门一年,便已经带他去过不少修习福地。
  起初只是烬微山支脉的深山老林,猎些精怪邪祟;而后是西州其他人迹罕至之处。一次比一次险,遇到的东西也一次比一次难对付。不过唯一的相同点是,重戟从不出手,扔了重风进去,便负手只管看他如何做。只有那么几次生死存亡之际,重戟才出手。
  也幸得是这样的修习强度,重风的肉身和修为在短时间内就已经远超同龄者。
  奇怪的是,重戟一直没教过他任何飞行之术,同时严令禁止他自学。
  不过烬微山第一闷葫芦小重风倒不会听就是了。只是他年龄尚小,不得人引领,这飞行之术也不是那么好自行领会的。偷摸练了许久,重风也只能堪堪离地而已。
  入门第二年,重戟领重风去了西州南部。
  重风松了师父的剑鞘,在乱石之上站稳。
  “师父,这是……火山?”
  重戟面无表情地“恩”了一声。
  他师徒二人正站在火山口。重风朝下看去,岩浆虽离这口子还有不短的距离,但翻涌之势带出汹涌的热浪扑面而来,连带着那一段没有被淹没的山体也被映得通红,叫重风觉得自己的脸也已经烧了起来。
  这巨大的火山口好似怪物的血盆大口,随时都能将他吞吃入腹。
  重风犹疑着开口:“师父,你要徒儿……”
  重戟看他一眼,也不回答他的话,忽地扬起手一掌拍在了他的心口。
  在惊愕之中,重风同脚下的碎石一起跌入了那骇人的血盆大口。
  放大的瞳孔中,师父的身影在逐渐缩小,那面上的无所谓和冷漠却在逐渐放大。
  重风终于明白过来。
  后背传来的热度几乎要烧穿皮肉,重风咬牙,猛地翻身一掌拍在了岩浆之上。借着这股力,他使出仅有的飞行之技,踏出两步,终于扒住了火山岩壁。
  与翻腾的岩浆距离不过三尺,后背的衣料在下落的途中就已经被燎破,后背的皮肤也一片不堪入目。
  而右手因为刚才那一掌,也惨不忍睹,几乎露出白骨来。
  重风又看一眼那仍立在火山口的人影,觉得自己的心也同这岩浆一起烧了起来。修习这许久,即使对道法了解不甚深入,但老头炼他作鼎的心思他不是看不出来。可重风始终以为,师徒这许久,重戟终归是对他有感情在的。
  这一次,那一丝希冀,终于被重戟亲手推入火焰之中,烧得连灰都不剩了。
  他不再看那人,只咬牙用几乎残了的右手扒下自己不剩多少的衣料,借着嘴缠住了这只几乎已看不出来形状的手。
  上下左右观察过一遍,重风呼出一口气,拔下了腰间的佩剑。
  亏得是这一年多以来重戟的磨练,让重风这副身躯格外的强韧。
  他的眼睛在对面的岩壁上扫过一圈,随即干脆利落地将佩剑掷了出去。
  “铮”!
  剑身直直插入对侧岩壁的石缝之中,重风左手在石头上一拍,整个人同时朝着佩剑飞出。
  借着这一掌的力道,重风飞至佩剑上方,足尖在剑身上一点,便又攀到了石壁的更高处。
  他用左手抓住那处凸起,裹着碎布的右手快速掐诀,将自己的佩剑稳稳当当收回了手中。
  将佩剑刺入脚下的石缝之后,重风右手灵力未收,人便站到了佩剑上,他的左手也终于得到了一丝喘息的机会。
  抬头望去,圆形的天离自己至少还有十几丈。再如此反复几次,应当就能出去了。
  如此想着,重风单脚而立,轻靠在石壁上开始调息。
  半刻之后,感觉右手蚀骨的痛感和灵力的紊乱得以缓解,重风重新抓住那块凸起的石头,单手催了佩剑,靠着一样的办法又往上跃了一截。

  可当他刚刚站稳,欲重复此动作之时,底下的岩浆忽地沸腾了起来。
  方才还是缓慢翻涌的岩浆,此刻却咕噜噜地冒起了泡。而在这些滚泡之中,隆起一个岩浆之浪。在“哗啦啦”滚落之后,慢慢露出了半个脑袋和一双如火焰一般的眼睛,死死盯住了背靠岩壁的重风。
  重风自刚刚有异常时便稳住了没再动作,此刻被这样一双眼睛盯着,他更是屏住了呼吸,一动不敢动。
  是丹鸟!
  重风迅速在脑子里寻出了这灵兽。重烬门灵兽谱上有记载,丹鸟生于火山熔岩烈焰之中,天生吐息纳焰之力。丹鸟为灵兽,并不嗜杀,极少主动攻击外族。
  但有一个特殊时期除外——诞育期。在此期间,丹鸟会重新在出生地洗濯一番肉身,分出灵力和肉身,孕育自己的下一代。诞育的下一代丹鸟与其血脉相连,随着新丹鸟的强大,旧王会逐渐衰去,最后化回岩浆的一部分。
  重风在记忆里寻出这灵兽的信息,瞧这只丹鸟额间灵纹形态,便知自己运气挺好,正巧赶上这鸟儿最狂躁的时候。
  他苦笑一声,哪里又能想不到,这是他那好师父特意选的好时候。
  不可能这样一直站着不动,也不可能有什么大动作。重风深吸一口气,一只手掌贴住石壁,一只手背在身后掐诀。他脚后跟往上挪动,手掌也一点点贴住石壁往上而去。那丹鸟的眼珠子也一样,盯着他一动未动。
  就在他手刚摸到一块可以借力的石头之时,那丹鸟终于忍不住了一般,猛地从岩浆之中抬起了头。
  巨大的鸟兽头颅和颈项带起无数岩浆,抬到重风头顶之上,又冲着圆形的天发出一声鸣唳。
  这声音高亢尖锐,带起灼人的热浪和未滴尽的熔岩四散而落。几乎是在丹鸟破岩浆而出的同一刻,重风就已经快速换了栖身之所,由此也躲过了砸来的岩浆。
  但那股热浪和溅起来的岩浆也足以让重风吃到苦头,身上瞬间被灼起一层不正常的红。饶是如此,他依然迅速催剑动作,往斜对侧跃出,躲过了砸下来的鸟喙。
  他本人也几乎是砸到了对侧的石壁上,左手死死扣进石头之中,已见着血肉。而那只缠着白布的右手握着召回来的佩剑,血浸透了残破的布料,顺着剑柄滑到了雪亮的剑身上。
  重风向上看去,正好对上已转过头来的丹鸟。丹鸟的头颅加上颈项已占了这岩壁的一半,他深知如此躲避不是办法。
  在丹鸟再一次袭来之时,重风没有躲。他借着身后的石壁,提着剑迎了上去。
  尖利的鸟喙贴着剑身擦过,在他的手臂上划开一道又长又深的豁口。但重风没停,忍着剧痛提着剑仍朝着既定的方向刺去。
  不过眨眼的功夫,鸟喙砸进了重风方才栖身的石壁,激起无数碎石。而重风的佩剑则贴着丹鸟的眼尾而过,拉出一道同自己手臂上如出一辙的伤口。
  随着灵兽一声惨唳,重风的佩剑刺入那伤口的末端。而他手臂用力,借势踩到了丹鸟的头顶。
  重风深知现如今的自己如何也不能与这灵兽正面抗衡。他只能在这狭小的空间中,利用体型的优势,搏得这样一时半刻的喘息,抓紧机会逃出这火山口。
  他召回佩剑,在丹鸟猛烈地挣扎中,对着其头顶较浅的一缕羽毛刺了下去。希望重烬门的灵兽谱并没有骗他,这一处能让丹鸟感到成倍的疼痛。
  果不其然,丹鸟即刻仰起头颅唳出一声比方才更为凄惨的鸣叫。随着头上的冠羽炸开,鸟喙也张开喷出一道吐息。
  冲天而起的火焰瞬间铺满了整个火山口,火舌沿着石壁燎过,连那些石头都变得滚烫。而那些掺了紊乱灵气的暴乱热浪,比之火焰的温度也没低到哪里去。它们亦好似有了形状,在火焰之下涌动。
  感觉到热浪扑过来之后又快速地往上涌去,重风顾不得浑身浴火的痛楚,一手拽住丹鸟的冠羽,紧盯着头顶那几乎遮天的火焰。
  灼人的温度和熏热的热浪,迫使他不得不半眯起眼。
  喷到顶的火焰,沿着火山口的石壁往下塌陷,璀璨过后,终于露出中间一点青天。四周的热气上升得越来越快。
  就是现在!
  重风脚下重重一踏,直朝那点天光冲去。
  他的飞行之术连入门都还不算,只能借着蒸腾的热气和灵力,以能达到的最快速度抓紧这点生机。
  手已经感受到火山之外空气的凉,眼睛也漏进了一缕清亮的天光。重风眉梢舒展,终于感觉到了一丝生气。
  但下一刻鸟鸣伴随着一股巨大的吸力,吸走了所有火焰,也将升腾的热气吸了个干净。只差一寸就可以摸到的火山口边缘,又变得遥远。
  极速下坠之时,重风瞧见重戟站在那阵清亮之中,依然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就像亲手将他推下去之时那样。
  焰翅破岩而出,将渺小的身影截下,裹进了还滴着岩浆、燃烧着的羽翼之下。
  丹鸟盯着火山口的人,身形在一点点下沉。它的一侧焰翅还护在胸前,永恒燃烧的羽翼要将凡胎肉体化作灰烬。

  重戟负手看着丹鸟,冷冷哼出一声:“废物。”
  他一拂衣袖转身欲走,却听见那火山之中再一次传出动静。
  半隐回岩浆之中的丹鸟挣扎起来,掀起的岩浆之浪同丹鸟的凄鸣一起在石壁之间来回碰撞。
  细看它的焰翅之下,浑身泛着不正常潮红的重风并未被拍到其胸之上,也未落入岩浆之中。
  他周身缠绕着灼热的风浪,卷起有形的结界。而重风本人,双手持剑抵在了丹鸟的心口。
  随着他的大喝一声,风忽地乱了起来,在炸开的灵光之中雪亮的剑身也终于迅速没入了丹鸟的心口。
  一时火光、灵光冲天。伴随着丹鸟一声前所未有的惨叫,火焰自它心口喷出,带着一股灵光冲出了火山口。
  重风摔落在乱石之上,终于呼吸到了正常的空气。他裸露在外的肌肤都被灼烧得斑驳,头发也被燎去一半,脸上更是黑红交杂。可他已顾不上疼痛,只知道大口呼吸着。
  火山之内已归于平静,丹鸟受伤彻底重新隐入了岩浆之中。重风对它命门的这点伤害本不足以对它造成什么威胁,但它恰逢特殊时期,本就已经分离了本源出来,这点“小伤”也被无限放大。只是在岩浆之中养着,想来也不会有性命之忧就是了。
  阴影覆上来,重风对上重戟的眼,咬着牙艰难地翻身跪趴在了地上。
  他颤抖着伸出手:“师父,给。”
  紧握的拳头打开,里面躺着块火星子似的物什。那是丹鸟的一小块妖灵。
  重戟轻飘飘瞥一眼这东西,道:“风儿凭本事得来的,便留着吧。对你修习大有裨益。”
  重风声音和手一样抖:“谢,谢师父。”
  “走吧。”
  “师,师父。”
  重风垂下手。
  方才生死一线之际,他终于突破那层迷雾,窥见了御风的门道。但他深知重戟要的是什么,便断不可能让重戟知道他如今的深浅。
  于是他道:“徒儿方才拼尽本源才搏得这一线生机,现下力竭又不懂飞行之道,还请师父疼惜徒儿。”
  果不其然,重戟听完嘴角勾起一个自己都不知道的、极浅的弧度,扬手将重风带起来回了宗门。
  火山一行之后,重风在重烬门躺了近一月。
  重戟好似真的转了性,不再带他去些危险之地折磨。只还是不许他习飞行,连其他专修之道也一并不许他习。只让他继续学习内门心法锻炼体魄,助长灵力。
  当然他自然也不可能表现出自己借了那一星半点妖灵之力习来的御风和半只脚踏入的御火之道。
  又过了几月,重风终于知道师父为何没空搭理他了,原是搭上了蓬莱宗。
  他同重戟一起去了蓬莱。这是他自有记忆以来,头一次出这么远的门。
  蓬莱宗与重烬门全然不同,那阵阵咸湿的海风让重风觉得浑身舒畅,满眼的碧蓝之海也让他心神都觉得放松。他不禁想,如果是拜在蓬莱门下,会是什么样子。
  蓬莱宗主看着就是个道貌岸然的,可他牵着的那个孩子怎么看都是个奶团子,好像被这海风多吹两下都要惹人心疼。
  这奶孩子走近了,冲着自己敞开一个大大的笑脸。这是重风头一次见有人对他这般真诚的笑。无法自抑地,他也回了一个笑给这小孩。
  等到那蓬莱宗主开口叫这名唤“阿烛”的小孩带自己去玩,重风心中一个叫“期待”的东西死灰复燃了。
  “风儿去吧,莫失了分寸。”
  重风立即掩了笑脸,应下了重戟的话。他答得冷漠,内心的期待却是越涨越高,连重戟话里不许他与人深交的意思都不愿理会了。
  待到这两个人走远,奶孩子拉住了他的手:“走吧,他们看不见了。”
  果然,连手都是软乎乎的。
  被这样牵着见到那株高大的紫薇的时候,重风都没敢用力。好在小孩在他手心出汗之前,撒手跳上了秋千。
  重风在烬微山下见过凡人小孩玩这东西,便学着他们的样子走到奶孩子身后轻轻推他。
  奶孩子在风吹起的紫薇花瓣之中,比花儿还明媚:“我叫明烛。”
  是个好名字,像烛火明亮温暖。
  “重风哥哥,以后就是我的朋友了。是我第一个朋友呢。”
  第一个,朋友。
  这也是重风第一次听到别人用这个词称呼他。他那颗破败灰暗的心,好像被什么东西细细密密地填上了缺失的一部分。
  或者,这奶孩子是懂什么蛊惑之法,叫他都愿意多说两句话了。于是他的手又覆上那个后背:“恩,你也是我第一个朋友。”
  谁知阿烛竟是比他兴奋得多,跳下秋千就要重风也坐上那秋千试试。
  重风第一次玩这玩意儿。
  软乎乎的小手轻轻将他送出去与海风相撞,抚得他皱巴巴的心也一点点展开来。
  他伸手想要抓住翻飞的花瓣,却只抓住了一团温煦的风,就像握着这小孩的手一样。脸上便不自觉地展开了一个笑。
  “哥哥你笑起来挺好看的,就应该多笑笑。”

  重戟不许他与他人相交,也不许他情绪外露。重风一时不知如何作答,便只能道:“师尊不喜笑。”
  没曾想,阿烛停了动作,忽地跑到了自己的面前。重风心中一惊,害怕撞摔了小孩,松了捏着麻绳的手就去揽他。
  他比明烛大上几岁,又因着这两年非人的修习,轻轻松松就握住了小孩的腰。
  阿烛跟小牛犊似的,顺势就踩在了木板上。他站在自己两腿之间,双手把住了麻绳:“那你以后来蓬莱,我陪你一起笑!”
  手掌心的温暖一路蹿到心尖,那笑脸也一并刻在了心中。重风终于情不自禁,同阿烛一起笑了起来。
  夜间回了厢房,重戟背对他一边更衣一边问:“今日跟那蓬莱小弟子玩得可开心。”
  重风道:“回师父,不过是个不更事的孩子。徒儿顺着他瞎胡闹罢了。”
  “恩,你有分寸的。”说完,重戟已放下帷幔自行歇下了。
  熄了灯,重风在外屋的小榻上躺着,满脑子都是白日里小孩的笑脸。幸得这黑夜如墨,重戟发现不了他的笑颜。
  之后的几日,重风和阿烛每天都待在一处。避开了所谓的师父,两个人都做回了这个年纪该有的样子。赏花摘叶,跑跳扑蝶,甚至只是一起躺在紫薇树下发呆,重风都觉得舒坦。
  第五日,阿烛甚至带他下海戏水。
  原本他是不愿意的,一来他自己凫水并不算擅长,二来阿烛太小了。但经不住奶孩子的“盛情”邀请,两个人还是牵着手沿着石阶下了水。
  天水一色,海水清凉,重风觉得身体里也灌进了海水,一片平静。
  在这样的平静之中,他忽然冒出了要不要修御水的想法。瞒过重戟偷上几本秘籍也不是不可,反正老头也不甚在意这些道法,秘籍阁的书架都落上灰了。再者,修水,应当还可以缓解丹鸟妖灵带来的灼痛。
  他如此想得入神,反应过来的时候才惊觉右手已空了许久。他猛地在水面翻过来,四下望去,空荡荡的海面哪里还有阿烛的身影。
  重风立时慌了。
  “阿烛!阿烛!”
  没有回应,只有如擂鼓一般的、自己的心跳声。
  重风抹一把脸,立时就准备沉下去寻明烛。
  刚游出去一些,面前的海水就被破开来。
  明烛自海水之中浮出,带起一阵水花。他一手搂住重风的脖子,另一手高高扬起:“哥哥,送你!”
  那是一只贝壳,在阳光下折射出奇异的光彩。
  重风手箍在明烛的腰上,收紧了些。小孩满头满发都是水珠,那光彩分明比贝壳还要闪亮。
  他带着阿烛在水中转了一圈,终于是开怀大笑起来。
  这份欣喜在夜间被浇熄——重戟决定第二日就离开蓬莱。重风面无表情的应下,在黑夜里独自伤怀。
  第二日清晨,重风跟着重戟,又走了一遍海石小路。在蓬莱弟子打开结界,他第二十次看向那条路时,终于见着了那道身影。
  “重风哥哥!送你!紫薇会给你带来好运!”
  阿烛跑得太快,几乎是要跌到他的怀中。一身的草叶,手中那枝紫薇却还完好无损,开得娇艳。
  不在意了,重戟要如何说、如何罚,他都不在意了。周遭的一切都变得虚妄起来,只有这个笑得明媚的小孩是真实的。
  重风想也没想接过那花,心中的笑也浮现在了脸上。他没有犹豫,伸手拍了拍阿烛的脑袋:“你也好运。”
  即使重戟的冷声打断了明烛的欲言又止,重风心中仍然觉得缺失的部分又被填上了一些。
  他握上重戟的剑鞘,无声地跟阿烛承诺:“我会再来的。”
  见着那张脸、那道身影越来越远,重风满心都在想要快些变强大。
  回了宗里,那顿鞭子落在身上的时候,他心中的决定便愈演愈烈。
  重戟罚他从不用灵力,惯常爱用鞭子这样的器具,美其名曰:锻炼重风的体魄。
  只是这次,抽得格外狠啊。
  鞭子撕开空气的声音刺耳声中,重戟居高临下地看着重风,道:“为师如何教诲你的。你可知错!”
  重风吐出一口血痰,只道:“甘愿受罚。”
  重戟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扬起手又狠狠落下。
  一鞭伴着一句质问:“错没错!”
  重风一言不发,咬牙捂着自己的心口只伏在地上将所有的鞭子承下。
  不知过了多久,许是重戟终于累了,他将那沾血的皮鞭随手扔在重风面前。
  “滚出去!”
  背上不用看也知道是皮开肉绽没有一块好皮,但重风仍是捡起那条鞭子,踉跄着站起来,恭恭敬敬地向重戟行了一礼。
  “为师要闭关五日,你自行面壁思过去吧。”
  重风应了,便退出了主殿。见殿外结起结界,他直起假意佝偻的腰,径直往秘境而去。
  面壁思过,自然不是在屋中做做样子。重戟的要求便是要他坐在秘境之内的一处悬崖,不吃不喝五日才算真的思过。
  这两年重风已来过无数次。他没觉得苦,倒觉得这老头昏了头。这秘境内灵气充沛,又不会被其他弟子打扰,就算有妖邪作祟,也全当是修习了。将他赶到这里,倒还方便他修自己的功法。
  重风坐在悬崖边上,将心口的紫薇拿了出来。被灵力护着,这花儿一点没受损,在月下泛出淡淡的光泽,花香也未完全散去。
  他看着花心,轻声道:“阿烛,会再见的,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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