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旁边传来动静，他们顺着动静望去。是一个穿着有些脱皮的黑色棉袄的大叔，他黢黑的脸庞染上灰尘，看起来莫约五十来岁，夹着银丝的头发被雨淋湿贴于头皮上，背微弯。他用着本地方言，低声问道:“老板，外边下着雨，我能在这把我的包子吃完吗？”
老板扬着下颌，一脸嫌弃:“你那么脏会影响我的生意。快出去、快出去。”
他们才注意到那大叔手里拎着一个透明的小塑料袋，塑料袋里没有雾气可以清晰地看出袋里是一个没馅的馒头。
还没等梁一乾反应过来，林姝已经站起来:“老板，我给他点一碗粉，你就让他在这吃吧？反正现在这个点吃东西的人不多，也不会太影响你的生意。而且你看，现在下着雨，他没雨伞他能去哪？你就当日行一善。算我求你了。”
老板犹豫了一会，说道:“那行，你让他坐角落。”
“小姑娘真的太谢谢你了。”大叔语气有些哽咽。
“大叔，没关系的，谁家还不遇到个难事？叔，您先坐着。”
林姝给他要了碗生料煮粉给他。她坐在大叔对面，用着方言问道:“阿叔，你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吗？”
梁一乾坐到林姝身边。
他红着眼睛，抓着头发无力地说道:“我儿子，癌症……治不好了……家里的钱都花光了……”
他俩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怎么安慰他。任何安慰的话在此刻都毫无意义。他狼吞虎咽地吃完，梁一乾又给他买了一碗。大叔一直哽咽着说谢谢。
林姝把自己的雨伞递给他，说道:“阿叔，我没什么可以帮您的，这把雨伞就留给您了。我希望它可以为您遮风雨。一切风雨都会过去。”
林姝和梁一乾并排而走，两人无言。
梁一乾斟酌片刻开口道:“你对所有人都这样子吗？”
林姝垂眸:“不会，因为这个世界可怜的人太多，我能力有限，如果每个人都共情的话，那太累了。”
她沉默了良久开口道:“班长，你知道吗？我以前也觉得自己很可怜。我爸妈工作忙没时间照顾我，把刚出生的我留在老家跟我奶奶，直到我五岁的时候弟弟出生，才能跟着我奶奶来城里照顾弟弟。他们那些大人总会跟我开玩笑说爸爸妈妈有了弟弟就不要我了。其实我也这么觉得，我可以明显感受到他们更喜欢弟弟。我也可以理解，要换我，我也更喜欢弟弟。毕竟当时一个是可爱粘人的小宝宝，另一个是长得黑瘦满身痱子、脾气古怪的熊孩子。我才大班，他们就经常忘记接我，我只能一个人哭着摸索着回去，后来也就习惯了。最难过的就是小学的时候，那个时候我还是不太会普通话，在班上不仅没有朋友还被同学欺负，他们孤立我给我起花名叫我土妞、黑妞。就连英语老师也不喜欢我，当着全班的面说我是农村来的乡巴佬。舟舟是我第一个好朋友，是她跑去我们班帮我骂那些欺负我的人，是她鼓励我好好学习，是她在我没有零花钱只能看别的小朋友买零食时把自己的零食分给我……”
她前半段都说得平静，好似在说一些与无关痛痒的事情，提到方舟舟时语气有些哽咽。
梁一乾没料想到她还有这样的经历，一时语梗，可一切好像都解释得通了，比如她为什么会觉得朱筱身上有自己的影子，又为什么会对方舟舟朱筱那么好，还有她英语为什么不好，以及她的性格……
她扯了扯嘴角，轻叹一声:“我之前很恨我爸妈，恨他们他们既给不了我陪伴也给不了我关爱，就连零花钱也几乎没给过我。我恨他们强行把我带来这个世界，却没给过我快乐。我被同学整整欺负了五年，直到我被人推倒磕破了头，他们才知道我被人欺负。我跟他们说过的，我不想上学，老师同学都不喜欢我，但凡他们在乎一点我也不至于让我被人欺负那么多年。他们现在一直在想着弥补我，给我双倍的生活费，什么事情都顺从着我。可是哪有什么用呢？在我最需要父爱母爱的那十一年里，他们没有让我享受到一分一毫，在我已经不需要的时候再强行塞给我。他们的行为就像，天寒地冻的冬天里冷眼旁观衣裳单薄的我冻得瑟瑟发抖，等到夏天的时候才迟迟给我送了两件棉袄，可我已经不需要了，我生命里的寒冬它已经过去了。”
梁一乾静静地听她说完，用指腹替她揩去眼泪。她撇过脸:“对不起，我不该说这些话来惹你烦心的。只是我还没强大到完全不在乎，有时候还是控制不住自己。”
梁一乾一怔，抱住她:“林姝，没有什么不应该的。你是我女朋友，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如果以后你再被欺负了，你要告诉我，我会想办法保护你的。”
他是除舟舟以外第一个说要保护她的人。林姝被他的话击溃了理智，一时呜咽哭泣:“你别对我这么好，我怕有一天你离开了我会接受不了……”
“我不会离开的，除非有一天你不要我。”梁一乾一手撑伞，一手把她往怀里带，把她摁于胸口前，拍着她的背安抚她。“好啦，姝姝乖，姝姝不哭不哭……”
她哭了一会，抹着眼泪抽泣:“其实有时候我又觉得他们不容易，特别我爸爸。我老家离镇上四五公里，我爸以前每周都得走那么远的泥路去上学，周末还得上山砍柴赚学费，吃得只有稀饭加咸菜萝卜，连一点荤腥都没有……”
“你现在心情不好，要不要去放松？”梁一乾问道。
“不要，我要赶紧学习，争取让你早点带我去看电影。”
梁一乾疑惑:“其实你现在想看电影也行。”
“那不一样，那个是我努力得来的。”
一股异样的情愫在心底化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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