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软肋
道路坎坷崎岖,昏黄的落日已经萎缩在山脚,野狼骤然叫嚣,一个腿脚不便的背着一个瘸腿的,传出去会被人当成饭后笑点的。
她把脸蛋隔着布料埋在他的肩膀,呼出的气体像是延绵不绝的炊烟,索绕在他的肌肤。
“你别睡了啊。”他原地抖了抖身后的人,把她提着更高了一点,想让她清醒一点,万一待会追捕的魑魅魍魉追上来,会变得很麻烦。
乌悯泄气,睁开睡眼惺忪的眼睛,眸里似乎是氤氲了般朦朦胧胧的,用手轻轻揉了揉眼睛,妥协的回应了他一句:“嗯,好。”
带着睡意朦胧的气息,搭配上甜糯的嗓音,阮筏稍愣,慢慢勾起唇角。
他的侧脸掩盖在黑黄缱绻的四野,不明情绪,只能看见泛光的眼睛,随着撩起的唇角,被勾勒起来的还有坏心思,他挑逗道:“等找到地方,我们好好睡。”
闻言,乌悯立即懂了他邪恶的念头,她嘟嘴:“父亲常道,男未婚,女未嫁,不可行龌、蹉、之事。”
对于龌蹉两个字她咬字力度加重,警醒着他什么。
阮筏和普通男子大相径庭,说这种话未必不敢做这种事。
她担忧不无理由。
“你父亲骗你的。”
“我也觉得,”她颇为赞同,若有所思道:“我见小将军与父亲所言便不符。”
何止是不符,她身上的细胞都在叫嚣着,阮筏和这句话简直毫无干系!
此话一落,阮筏难得一噎,但还是抱着调戏她的心思:“看来你还挺了解我?”
“不了解。”她立即回答,不掺杂半分犹豫。
“那我们等一下深入了解”
“不要。”她果断拒绝。
“你和你那小侍卫是不是有一腿啊?”他挑眉,他注意到她和程邪都挺亲密的。
在当初去府上和乌越商议要事的时候,看见程邪就在树枝上盯着她,仿佛要把她盯出洞来。那时候就有预感了。
在郡主生日宴上又看见两个人含情脉脉,深情对视。便更加笃定了,如今说出来,不过是以句号结尾而已。
“……”口出狂言。她心里憋着一口气,用手掐了一下他的脖颈。
她力道不轻,全然忘记自己正在他背后。
即便他往日再怎么厉害,如今也是走路蹒跚还耗尽力气的人,终究难逃鹤困鸡羣。(1)
感受到脖颈的疼痛,他一个没留意,被牢固的树根绊倒,一个踉跄,力道不稳的向一侧滑落,他最后的动作是快速将她从背后牵扯到面前,把人严严实实裹在自己的胸膛前。
近的可以闻到对方身上的馥香,以及砰砰乱跳的心脏。两个漆黑的人影缱绻在一起,如同铜板的后背在山坡上滚了一圈又一圈,沾染不少灰尘。
正如簇艽所言,这是个无底洞,一个走不出去的空间。似乎很漫长,总算停了下来。
乌悯从他的手臂里探出脑袋来,呆滞的看着阮筏,他阖紧眼眸,没有要睁开的征兆,呼吸都削弱了不少。
他遍体鳞伤,她被他保护的完好无损。
“小将军”她抱着好奇心叫了一下,有些忐忑。
没有回应。
“阮公子”
仍然安静。
“阮筏”
一如既往。
她把手伸到他的鼻尖,感受到炽热的气息环绕在指尖,与腥臭的环境交缠并溶,那股气息没有规律,她愣愣的。
还活着。
在她的内心深处,没有丝毫内疚,没有丝毫哭泣,没有感激这次的化险为夷,在滋生出这些情绪的前面的是欣喜,是欢愉。
乌悯内心划过一个念头,恐怖得令人觳觫,这是让她之死糜它(2)的事情:杀了他,没人会知道,他会死在这个梦靥大人的困境里。
心软多了,想要硬起来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事。
所以,现在就解决掉。
捆在他的怀里,即使是被保护着,她还是觉得这和上辈子的囹圄很像,她逃不开他。
她缓缓挣扎开他的桎梏,双手附上他的脖颈,感受到对方脉搏轻微的起伏。
心底的罂粟绽放了。
阮筏,三思而后行,你上辈子估计到这辈子我会来找你了吗?
还不等她做什么,四周狼嚎鬼叫,像是在哭诉她做了什么天打雷劈的事情。
骤然,阮筏豁然睁开眼睛,死死盯着她。淡白的月光散发着幽白阴森的荧光,倾斜过稀疏的枝叶,落在他的脸上,愈发显得他很清冷。
目光冷若冰霜,下颚微微抬起,略微讽刺的看着她,迫使她无地自容:“怎么杀人灭口”
“……”她无语,这个人究竟是方才才醒,还是一直都没晕厥过去。她手从脖颈上顺过去,捧着他的下颚,蜻蜓点水的在他蹙紧的眉间落下一个滚烫的吻。随后掐着嗓音,柔和着回答他:“亲人灭口。”
早就经历多这种事情的花花公子,估摸着计较不了她这些举动的。
他抬起手划了一下她的鼻尖,那冰冷的感觉转瞬即逝。“生死未卜,你还想着谈情说爱呢?”
农夫与蛇,恩将仇报可都让她演完了。
“乌悯,你真是一只裹着羊皮的狼。”
闻言,乌悯俯下身子,轻轻搂住他,像是在安抚他的情绪:“是呀,裹着你的我。”
她要是真的疯起来,可就不止是一匹狼了。
“小怂包。”他喉头微紧,语气意外平静,如不起波澜的水平面,却也阻止不了这三个字缠绵了凡间情意。
腰间的手徒然加重,把当事人往自己怀里箍了箍。
乌悯感受到腰间的手,她倏忽明白,有些好笑:“无不无聊呀?怕我抛下你?”
一个怕他不敢动手,一个怕她转头就走。
乌悯也不知道他信不信自己,但深深的清楚现在动手,鱼死网破,对谁都没有好处。况且这里妖魔鬼怪众多,她一个人更不可能逃脱。
算了,先逃出去吧,剩下的我们来日方长。
为了让阮筏起来,乌悯缓缓起身,阮筏蹙着眉头,慢慢站起来僵直身子。
洞察力很强的乌悯突然注意到什么,手捉紧阮筏的衣袖,指了指伸手不见五指的前方:“小将军,你看看前面。”
阮筏顺着她的手看过去,只见前面黑漆漆的,却能隐隐约约看见有一个洞,洞口并不算很大,但能进去。
估计就是以前来过这里的人挖的洞,避难用的。不得不说,还真给后人造福了。
两人互相搀扶着来到洞里,似乎是怕有妖魔鬼怪注意到,黑灯瞎火的,阮筏找了东西把洞口堵上,还捡了树枝生火。
乌悯垂着白皙的手放在火堆一侧,眼眸里倒映出来簇簇燃烧的烈火,喟然赞叹:“小将军好厉害呀。”
他略带嘲讽的瞥了她一眼,耐着脾气问道:“生火都不会”
“……额。”她确实不会,这个问题狠狠戳她心窝上了。
阮筏紧闭双眸,拖下上面的衣。看着因为有火而笑眯眯的乌悯,勾勾唇道:“过来。”
“……”哥,你要来真的她胆怯的退后几步,距离离他愈发愈远。
知道她在惆怅什么,他转过身,背上赫然出现一个血淋淋的口子,足足有巴掌大。而在旁边是已经痊愈但留下的几道疤痕,是旧伤。
他回头看她,深邃的眼眸里波澜不惊,淡淡的笑意宛若沾上春水:“给我包扎而已,怕什么?”
乌悯点点头,慢悠悠走向他。
她蹲下来,看着他满是刀痕的后背,眉间像是绽放的花儿一般舒展开来,眉眼含笑威胁他:“我记得小将军送过很多姑娘胭脂水粉,我这么喜欢小将军,为何我没有呀?”
趁人之危,情意绸缪。
阮筏似乎是不知道她会来这套,有些惊诧,缓缓的转移方向,面对着她。
蓦然抬起满是鲜血的手,指尖划过她柔软的唇瓣:“现在有了。”
“……”嗯,有了暂时的口脂,味道奇怪又廉价。
“好啦,你背对我。”她才不想和他议论什么胭脂水粉。万一等下他又把手上的血沾在自己白嫩嫩的脸蛋上,说这是腮红,她估计要气疯。
阮筏很听话的背过去,留下赤!裸!裸!的后背给她,流的血很多,已经蔓延下去了。
他在自己刚刚拖下的衣裳扯了块布料下来,背对着她递给了她。
她悠悠接过放在一边,慢条斯理的用自己的丝绢给他擦拭着伤口,避免感染。
突然间心血来潮,不找事就不开心的样子,气焰嚣张:“小将军往日不是很喜欢怼人家嘛?今日怎么闭口不言啦?”
“……我戒了。”
酷,乌悯差点给他鼓掌了,你是真的会戒。怎么平时怼我怼上、瘾了是吧
想到这里,包扎的时候力道加重。
“嘶——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弱小无力的四小姐了吗?”他撑着手在地上,龇牙咧嘴回头看她,眸底居然氲着深情,似乎卵足了憋屈。
乌悯自愧不如,他连眉梢都是戏,轮最佳演员奖,非他莫属。
那些安慰的甜言蜜语全都被她焉在心里,倘若不是因为那个任他欺凌的梦境,她现在多多少少都会甜言几句,现在是起不了一丝心疼的念头。
时光荏苒,他在她心里的怨恨,没有随岁月泯灭,就像簇簇烈火般,反倒越烧越旺。
她笑着回答:“不是啦。我现在可以生吞你。”
闻言,他眼神里糅合丝丝促狭,眉眼弯弯像是上弦月,噼里啪啦的火焰照在他眉清目秀的脸上,更是好看,千山万水在此刻都蓦然黯淡:“怎么不是说喜欢我”
她亲口承认的喜欢他。
乌悯装模作样的扫视了一下他的伤处,眼眸里宛若拢住了苍穹的皎皎星河,气定神闲,假正经的回答他:“就现在而言,你高攀我啦。”
她也不知道自己现在灰头土脸的有多狼狈,居然去嘲笑他的窘态。
明明是很气人都一句话,可是他的胸臆燃不起那股烈焰。
害怕续凫断鹤(3),况且日后还要常见,她也不好掩饰过去的就是个玩笑话而已:“骗你的啦,小将军,你变成乞丐我都喜欢的啦。”
“噗——小怂包,你知道吗?”
“那么多让人畏葸的事情里,死亡是首当其冲的。”
这话一出,乌悯打了个寒噤,他该不会是要她替他在这个封闭空间里,给他杀出一条回家的路吧。
显然是注意到她的颤栗,他转过身来面对她,背对着空荡荡的洞壁,冲她挑眉:“怎么你怕死”
她不怕死,但她不想死。
“哎呀,你真是小看人家啦,人家天不怕地不怕。”
“哦”他轻笑,鼻腔里发出声音,嘴角上扬:“所以你愿意为了我冲锋陷阵”
“……”额,不愿意。不怕死不代表愿意为你孤注一掷。
“下次别把答案写在脸上。”他看到她诧异且抗拒的模样,轻轻喟然,阖紧眼眸,倚在脏兮兮的土墙上。
像是睡着了。
乌悯也是不知死活的,缓缓把身子挪到他的旁边,看着他的侧脸,睫毛细长如若簇生在河边的芦苇。
生的好生俊俏呀。
阮筏感受到炽热的目光,睁开眼斜眼瞧她,看到她揣测盯着自己。
想到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可能觉得在这睡得不舒服吧,便问道:“冷”
“……”阮筏把她想得太简单了,她趟过的浑水,走过的桥,吃过的盐……
虽然都不多,但是身为一个公主,身边鱼龙混杂,乌烟瘴气,生怕一个不注意就被人筐走了,所以她基本都会学着保护自己,比如当坏人,让坏人无处可当。
没曾想到阮筏是这样想的,乌悯小鸡啄米般点头。“冷。”
阮筏喟然,二话不说揽过她的肩膀,她没回神头直接窝在他结实的胸膛。
乌悯抬头看他,水灵灵的大眼睛不停眨巴,他已经阖上眼眸,想必是很困了。
看着对方清晰的轮廓,不由感叹,不愧是能文能武的小将军,皮囊也丝毫不逊色呀。
她就躺着他暖和的怀里,眼皮沉甸甸的,恹恹欲睡。半晌,劳累过度的她很快便睡着了。
她眯着眼睛,倚靠在敌人的怀抱里,睡得很香,模模糊糊说,更像是在自言自语的嘀咕:“小将军……如果你的软肋是我就好了。”
如果你有软肋,而软肋恰好是我就好了。
人一旦有了软肋,就注定万劫不复了。
阮筏并没有睡着,估计是警惕性起了害怕她突然袭击。
垂眸看着怀中人吹弹可破的脸颊,恍若剥壳的鸡蛋。伸出手轻轻摩挲着她脸上的细细的小绒毛,像是以某种形式回答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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