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薄情
“你这话我就不乐意啦,”她抿直嘴唇,满是不服:“你的意思就是我没有能力哩?正所谓:巾帼不让须眉,红颜更胜儿郎。”
那人浅笑,依旧是柔和的调子,有着春风般的和煦,听上去十分悦耳。
“你理解错了,”乌越一副恨铁不成钢,烂泥扶不上墙的样子,一本正经喟然道:“他不是看不起天下女子,看不起你罢了。”
乌悯不解,我和你有渊源?为什么看不起我喔,她曲尽心思也不得解,索性直接弃了听他们讲。
说到底她不是朝廷上的人,他们说的话也半懂不懂。
怪不得让她听呢,原来是相信她听不懂,乌悯打量了一下那人身姿,看不清模样,宛若隔了一层缥缈的云雾。
聊的差不多了,发现她还没走,乌越突然问她:“你到底来做甚?不会就是为了来气我吧。”
“怎么会呢,”她抬起素手,拇指和食指摩擦:“你还没给人家压岁钱呢。”
“……”这不就是专门来气他的?
拿了压岁钱,乌悯就兴高采烈的离开了。
她饱餐一顿,便打算出府散散心,反正今日岁旦,乌越不会怎么管她。
她用鹅黄色手绢抹了抹嘴角,盈盈起身,突然腰间传来清脆而稚嫩的童声:“喂,你去哪?”
乌悯垂眸,看着腰间白玉无瑕的玉佩,莹润光泽,雕刻精细,很是漂亮。稚嫩的童声便是由那传出来的。
玉佩里装了魂魄,与其说装,不如说囚禁。
“肯定是出去玩呀,日日憋在府内,你不郁闷嘛?”
“怎么可以!你还想着玩?你难道不想复仇了吗?话说,你当真没有看清梦里的那些人吗?”它没有给乌悯说话都机会,自顾自继续嘀咕:
“不应该啊,按理说那些人应该差不多要出现在你身边了。”
她抿唇,眉梢蕴了些冷意,语气却是一如既往的懒懒散散、随随便便:
“能看清些啦,但能彻底看清楚的那男子,我并未见过哦,只是我觉着还有一个可能是熟人,不过不能确定是不是他喔。”
“那还耽搁什么啊,”簇艽嗔怒,很是不快:“去见他啊。早点解决,你可以报仇雪恨,我可以解脱桎梏。”
乌悯没理它,她才不听它的命令,难得岁旦,不好好珍惜,怎么行?
刚越出门,就瞥见昝府马车,险些忘记了,昝府每年都会来乌府,赠送些贽面礼,当然,乌越那种人也会壁回。
往年都是昝忠独自一人来的。
只是今日,通幰车上下来的人多了一个,少年一身黛青衣裳,上衣藤纹,正是昝箖绥。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哦,也难怪他会大驾光临,毕竟他已经回府了。
“乌悯,那是谁?”玉佩里面的魂魄满是疑惑,问道。
“你小声点,等下被发现了你是个异物,我可不帮你。”
“哦,”簇艽压低声音,用气息说话,嗓音轻飘飘的,如同此刻周围的雪花一样:“乌悯,他是谁啊?”
“昝箖绥。”
“有点耳熟,莫不是你那个未婚夫?”它蓦的想起,大吃一惊。
“……”她没继续搭话,她刚刚盯着他的时候,他瞥了一眼过来,如深潭般深邃的眼眸多了几分揶揄之意,只能说这个人警惕性很高,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她讲话。
乌悯双手交叉,眸中全是鄙夷之意,很少不满他这种眼神:“呐,那个就是不确定人物。”
“什么不确……”说了一半,它骤然蹙眉,颇为不满:“他就是你梦里其中一个?那就是他不会有错了,毕竟要和你有瓜葛,有牵扯的不会少了他。”
“嗯。”
“你的计划是什么?”
乌悯没有说话,她径直走向昝忠,寒风凛冽,将她衣袂和裙摆吹扬起,瀑布似的青丝悠悠翩然着。
她眉眼弯弯,朱唇皓齿,道:“昝大人来啦?父亲正在霭闽院呢。”
昝忠捋了捋胡子,颇为满意的点头,从袖子里掏出压岁钱递给她。
她也不是会害羞的人,道谢之后就收下了。
其实已经很久没有收过了,大概是昝箖绥不知搬到何处去之时,就未曾再收过了,因为她在意那一纸婚约,有试着故意回避他,总共就这么几年,要么窝在被子里,要么出去游玩。
即便昝忠已经摸透府内的道路,但乌悯还是要装模作样的带路,而昝箖绥就提着贽见礼隔后面走着,乌悯能感觉他散发出来的冷气。
“前段时日,并未认真看你,今日一瞧,果然女大十八变,越来越美了。”昝忠夸奖道。
乌悯毫不羞涩,非常赞同,不禁颔首:“我知道。”
挽在腰间的玉佩,此刻摇曳不止,簇艽可算明白她用什么计了:美人计。
这昝箖绥看起来冷冰冰的,跟雪块似的,怎么会有旖旎柔情。
它要不是没有手,说不定已经鼓掌了,这种万分之一概率的事情它是不会去赌的,但她却皮厚不怕苍蝇多,跟个傻子一样,无惧失败之后的后患无穷的危险。
思考一下后,发现这个一个傻子和自己是同一条战线的,它想咆哮。
听着乌悯一路都在和昝忠讲话。
簇艽顿时如覆薄冰,气的两行泪都要憋出来了,绝望至极:美人计别用他父亲身上啊!你这是擒贼先擒父吗?!
只见,昝箖绥眉宇之间的怅惘和戾气便浓,目光幽幽的看着她。让簇艽不禁战栗。
她们越过门槛,乌悯看见了坐在桌前的乌越,他一手托着书,聚精会神看着,而刚刚那位少年早就离开了。
乌悯笑靥:“父亲,我又来啦。”
乌越皱眉,未曾看她,只是目不转睛将手中的书籍翻到下一页,语气母庸置疑的不好:“又来干嘛,为父可没有多少条命给你气。”
“你真是健忘,”她解释道:“昝大人每年这个时候都会来咱们府上来呀。”
闻言,乌越转头,映入眼眶的是昝忠那和蔼可亲的笑容。
可算把阴沉的脸色换掉,瞬间晴空万里,微笑道:“昝兄,你瞧我这健忘症,又把你给忘了。”
“无碍无碍。”
乌悯才不想和他们两个人聊天,更不想听他们说话,他们说话无非就是:你谦让一下,我感谢一下。
重点人物可还在门口呢,她美眸轻扬,唇畔勾勒出一个弧度,脑袋上的发簪的流苏摇曳,发出泠泠响声。
对方察觉到了,但似乎没有要回一个眼神的意思。昝箖绥缓缓将贽面礼摆放在桌子钱,语气淡淡的:“这是我父亲的贽面礼。小小心意。”
“这……多谢昝兄。”
乌悯实在没那个耐心了,直言不讳道:“您俩好生聊着,我和昝箖绥出去,不叨扰您俩。”
乌越:你又要搞啥?
昝忠:好,促进感情,极好。
昝箖绥:……
后来,昝箖绥冷着脸不动,不愿意出来,被昝忠骂着赶出来。
乌悯就倚在门口侧的墙上,见他出来,轻挑黛眉,表情狡黠。
昝箖绥还是老样子,并没有要理她的意思,冷着脸走在院子里,不然就要呆在这陪她站着了。
殊不知,她迈开脚步,立马追随上去,她蹦哒到他面前,青丝泻下随着摆动飘荡,裙摆肆意飞扬,脚尖刚落地,细密的青丝坠下来似璎珞般的遮盖住白皙的脖子。
院内的梅花清姝而且艷丽,雪花纷飞,坠落在她的青丝,她的衣裳,她的鼻尖,成了她的背景布。
秋色萧瑟,朔风踩踏过他坚毅如钢铁的胸膛。
刚好一尺距离,昝箖绥停下方才慢悠悠的步伐,垂眸看她,眼睛里充斥着不屑于厌恶。
“你怎么不理我。”
“你跟我讲话了?”
她捋了捋思路,好像她确实没有主动搭讪过,只是经常用眼珠子扫视他。
虽然如此,但礼尚往来,这人不回她一个眼神,真的很没有礼貌。她选择把错揽到对方身上。
他没得到回应,直接绕过她。
乌悯嘟嘴,看着寒风中伫立的背影,跟着他的足迹走上去,绛唇轻启:“我是你未婚妻,你主动点嘛。”
“我倒是听说乌小姐与城内人扬言我配不上你,一纸婚约,不作数?”
“……”你都搁那么远啦,还能知道这消息?
他为她解答疑惑,语气冷冰冰的,胜似雪山之寒:“我回城听到的,流言太猛,不小心传给我了。”
这不小心?有人故意而为之吧,她没回来都没什么人讲这件事。
“那时人家不得知,”在他疑惑的目光中,她一副有眼不识泰山的样子,继续道:“小时候天天流鼻涕的昝公子,会变得那么英俊嘛。”
“……”
托她的福,昝箖绥彻底没理她了。
簇艽注视着全程,不禁潸然泪下:你干什么!这是攻略对象该说的话吗!我换个主人行不行。
乌悯到不觉得自己有何错:我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小气鬼。
觉得不行,不能一开始就败坏好感,她委屈巴巴道:“哎,小气……昝公子,我脚可能绊着雪了,有些疼,你扶扶我。”
簇艽语塞:……绊着雪了?呵呵,能不能找点靠谱的借口,求你了。你别指望他理你了。
昝箖绥没有理她,身上寒气愈来愈烈,似冰川聚集。
乌悯跟着他,两人漫步在风霜里,袖子灌了满满的冷风。
“昝公子,你不冷么?”她嘘寒问暖道,不掩饰的假惺惺溢出眼角。
“……”要不是她,他又何必来吹这股风。
“我好冷,你要不抱抱人家吧。”她开玩笑道,眸里尽是水波欲流的。
昝箖绥停下脚步,眼珠死死盯着她,仿佛要将她看透:“不合适。”
“怎么就不合适啦?人家是你未婚妻。”
此刻他眼珠子如同鸷鸟的瞳仁般锐利,直直贯穿人的心脏:“配不上,不作数。”
“……”
讨厌,记仇。
乌悯深逵的眼眸,像是被水珠浸湿过的黑玛瑙,盯着昝箖绥白皙的脸颊,死皮赖脸道:“配得上,作数。”
然而,昝箖绥只是冷“呵”一声。
乌悯内心颇为无奈,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她唤了他几声,就像是魔咒似的,他越走越快。
气死她了,气死她了!
她不干了!
都热脸贴冷屁股了,还是无动于衷,甚至一个眼神都不给她。
簇艽见怪不怪,笃定的想:他肯理你才是见鬼了,好吧。
乌悯迈开脚步,直接回首,不再去纠缠昝箖绥。簇艽急了,无奈小声道:“别走啊,半途而废可不是你都作风。”
“我是不过是想要循序渐进罢啦,那么快只会适得其反,懂么?”她给自己辩解。
“呵呵。”簇艽嘲讽的干笑,鄙夷毫不掩饰。
“走啦走啦,小邪子估摸着还等着咱呐。”
“啧啧啧,小邪子。你可劲嘚瑟吧,你的攻略对象是昝箖绥,不是他。”
她无所谓:“我知道呀。小邪子他不过是一个下人罢啦,你思虑如此多做甚。”
“你还真能说这种话,程邪都跟你这么多年了,你真是半分情谊都未曾产生,你还真是个薄情之人。”
“正常啦。”
“……”簇艽真的无语她这种行为,在乌悯心里,女子的才华和谋略才是象征性的能力,而男人与下人皆不符合。
这种没有良心与怜悯的人怪不得不得善终。
“那你等下要去做甚?”
“哎呀,方才都与你讲啦,出去玩嘛。”她骤然停下脚步,眼眸里流淌出来层层的厌烦,接着又小声叮嘱:“好了,妖精,闭嘴。”
“妖精”簇艽:我只是魂魄在玉佩里囚禁着,但这与我是玉佩妖精毫无瓜葛。
乌悯左顾右盼,始终不见程邪之影,她黛眉微蹙,眉间多几分怅惘,试探性叫了一声:“小邪子?”
树上几片枯叶落下,翩跹在空中,与雪花交融,兔起鹘落之间,程邪的身影出现。
一跃而起——
他眼榉向鬓畔挑去,簇生着好似池边芦苇的睫毛,深邃的眼眸宛若一泓泉水,雪落花开沉淀在黑衣弹墨鹤纹绫外裳。
刚跳下来,膝盖微屈。
乌悯很是不解,甚至有点嫌弃之意:“你干嘛呀。”
“可是惊扰到你了?”
“并未,”她纤细白皙的手指挑起,食指指向匍匐在雪地中的鸟儿,缓缓道:“你惊扰那只乌鸦啦。”
“……”程邪直言不讳:“那是喜鹊。”
“我道这乌鸦怎么褪色啦,原来如此呀。”她继续:“不管是什么,你都打扰到它啦。”
“不是打扰。”程邪反驳,那种语气仍然像是激不起浪花的池塘,很平静。
言落,乌悯黛眉微挑,张唇欲想说他的不是,他怎么能狡辩呢。
直听程邪打破了寂静,与萧瑟秋风融合——
“是属下将它丢下来的。”
“……”
那岂不是更残忍啦?转念一想,确实和她作风相似,这大概便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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