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5、不安
过了花园小径到了无人处,顾潇然几个大步上前,敏捷的把鱼薇薇抱了起来。
夏红等婢女也低眉顺眼的往后退开,没有人阻拦。
顾潇然抱着她一路顺河青石板小径朝前走,夏红在一旁指点引路,进了阁楼之后,他抱着她送到了里间屏风后的床榻上。
鱼薇薇曲起膝盖,贴上脸颊,用完好的那只手臂挡着半张脸,也不说话,也不看他。顾潇然抬起她脱臼的手臂,也是一言不发,轻轻的活动了一下。鱼薇薇疼的想骂人,却忽然听到咔的一声,手臂复位,疼痛几乎一瞬间消失了。
顾潇然坐在床边,想把她的手臂拉开,她不松,索性拖着那受伤的手臂,两条胳膊一起挡脸。这一路上没有拒绝被他抱着,是她没想到他居然会来,太过震惊忘记了反应,可如今却已经想到,她刚才做的那些丢人现眼死缠烂打的事情……谁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的,又看到了多少?
顾潇然检查了她的脉搏,确定没有什么大碍,然后眼神扫视鱼薇薇的周身,敏捷的在她的脖子那里发现端倪。
他俯身,在鱼薇薇来不及拒绝的时候取下了鱼薇薇脖子上的纱花,扯开白色纱布,看到了那个细小却不浅的伤口,眼底情绪复杂:“自己弄的?”
这个位置,这个深浅,旁人怎么可能?
鱼薇薇用手背挡着,不与他说话。
顾潇然说:“不抬头,我就走了。”话落直接站起身。
鱼薇薇反射性的抬头,并且就近拉住他的衣袖,眼睛里面带着依恋和不舍。
顾潇然说:“是不是自己弄得?”
鱼薇薇点点头。
顾潇然深吸了口气:“你再敢这样自己伤自己——”他想说狠话的,可看着鱼薇薇那泫然欲泣的样子,竟说不出不理她或者气她的话来。
“什么人不去招惹,偏偏去招惹他?你知不知道那是薛芙,薛丞相的爱子,在薛贵妃面前,甚至比萧青贤都吃得开?”
“我知道。”
“那你又知不知道,你已经是元府的千金锦瑟小姐了,你做任何事情,不知道有多少人都在看着……你今日这样,明日就不知道有多少人会在外面说你的各种不是,一个女孩的名声何其重要……”
“我不在乎。”她水汪汪的眼睛直直的看着顾潇然,“反正他们说什么,我都听不见,当我面说,他们也不敢。”
“……”顾潇然看着她这样,无力的叹了口气,坐回了床边,把她眼角未干的泪痕抹去,温声说:“疼不疼?”
鱼薇薇就受不得他这样温柔的样子,一点骨气都没的哭了,眼泪唰啦唰啦往下掉:“疼……胳膊疼,心里也疼……我们本来好好的,为什么我莫名其妙就成了太师府的小姐……我恨死这地方了……”
顾潇然又是一叹,指腹擦拭着她脸颊上的泪珠,鱼薇薇的眼泪反倒越发汹涌,他前面抹去,后面眼泪又大滴大滴的掉下来,泪珠热烫,烫到了顾潇然的手,似乎连心都跟着被烫到了,他的指尖缩了缩,轻轻把她环抱住,哑声说:“别哭——”
“我以为……我们昨天就能走了……能离开这个地方,到别处去,去哪儿都好,不用再被关在这个院子里,也不用被人安排着做这个做那个,还今日不知道明日要去被安排着做什么……可是……还是走不了……”怀中,鱼薇薇小猫一样的啜泣着,那声音又委屈又难受,挠的顾潇然的心憋闷的难受。
这一刻他几乎忘了他厌憎的那些事情,恨不得告诉鱼薇薇,自己的纠结,更恨不得直接去告诉太师,他娶,他不走,他认祖归宗接受一切!可心里的那根轴却怎么都转不过来,太多的排斥,生生把那一股冲动压住了。
鱼薇薇还在不断的诉说着自己的伤心难过和无力,“我今天就是故意的……我故意说那些话,故意去缠薛芙,故意把事情搞得一团糟,我就想看看,他们能拿我怎么办……”
顾潇然静静听着,抚着鱼薇薇的头发。
鱼薇薇说了许多,断断续续的说,顾潇然就这么一直静静的听,然而他不知道,他这样一言不发的拥抱,如今已经不能安慰鱼薇薇的心,鱼薇薇只觉得空落落的难受,她觉得自己的心好像一直在往下沉,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落到底,不安全感由此延伸,她慢慢的松开他的衣襟,默默退出他的怀抱,吸了吸鼻子,再多的不舍和依恋也全部压到了心底里去。
夏红在外面询问:“顾公子,小姐的伤势如何?”
顾潇然看着鱼薇薇,说:“有些重,暂时不宜走动。”
不宜走动,就是不适合再去花园那边继续生辰宴,夏红竟然下意识的松了一口气,这位大小姐的脾气,实在是太捉摸不定了,光是今日做下的这些事情,就让所有人大惊失色,还不知道外面传些什么样的风言风语,想想这些,夏红只觉得一阵阵头疼:“下官了解了,那顾公子……”
这是催促顾潇然离去的意思了。
顾潇然转眸看向鱼薇薇,握住了她放在膝上的手,低声说:“别跟自己闹别扭,别做傻事,也别想太多……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会想到办法的。”
鱼薇薇露出个笑容来,却可怜兮兮的让顾潇然心又疼了三分,她说:“好。”
顾潇然站起身,出去了。到屏风前的时候,他回头看了鱼薇薇一眼,神色深沉,却隐含不舍,鱼薇薇低着头,下巴抵在膝头,没有抬头,自然不会看到。
顾潇然转身离去。
鱼薇薇就这样安静的靠坐在床上,顾潇然说的话她听到了,但根本没听进心里去。
她一直觉得,太师到底什么算计都不是最重要的,只要她和顾潇然一条心,再难总能想到解决的办法,可顾潇然是有秘密的人,他不想留在京城,甚至到了现在,他都不愿意把自己的秘密告诉她……
她也敏锐的发觉了一些事情,元翼和石大林都对顾潇然很是有礼,按理说,元翼是有品阶的武官,有地位有身份,怎会对顾潇然这样的布衣那般以礼相待?而且石大林明知她的身份,也从未阻止过她和顾潇然走得近,还有萧青贤,一个王爷,千里跋涉去清河只为找顾潇然回京,以及夏红这么讲礼法的人,方才顾潇然抱起自己的时候,她不但没有阻止,还很识相的让开了位置在前面带路,低眉顺眼的样子仿佛本该如此……
她想起当日自己第一次见顾潇然的时候,顾潇然进来,夏红就带着所有的婢女退了出去,好像是不想打扰他们的样子。
顾潇然……他到底有什么秘密……
她从床上下来,套上鞋,拿起桌上的竹制折扇,轻轻打开,看着扇面上女子踮脚给男子戴发簪的图案,她想起今日顾潇然并未戴着那只簪,心里忽然就开始发冷。
她觉得,好多事情都不在自己预见的范围,她感觉在自己和他这件事情上,他似乎有办法,但有些为难,为什么会为难?是因为自己被他……放弃了吗?
如果……如果顾潇然真的放弃了她,她要怎么办?留在这里,任凭太师安排吗?
“小姐?”夏红从外面进来,担心的说:“顾公子不是说,小姐的伤势比较严重,不能走动吗?小姐怎么下床来了?”她说着就上前,要扶鱼薇薇回去躺下。
鱼薇薇忽然说:“你们认得他是不是?”
夏红一怔。
鱼薇薇说:“顾潇然到底是什么人?!”
夏红张了张嘴,垂下眼眸:“小姐糊涂了,顾公子就是顾公子。”
鱼薇薇扯唇,露出一个冷笑来,她拿着竹制的折扇往外走,夏红赶忙追上去,“小姐,你要去哪?”
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夏红和萃芝以及其他两个婢女,鱼薇薇淡淡说:“我想出去走走,你们不必拦着我,我不想弄的太难看。”
夏红面色有些发白:“小姐,你到底要做什么?”
“你放心,我不会去前面闹事,我只想见见那个顾嫣然。”
“……”夏红半信半疑。
鱼薇薇又说:“你可以一直跟着,我还需要你带路。”
夏红思忖了一下,顾嫣然换衣的地方离这里稍远,走路过去,说不准到了的时候,顾嫣然都已经走了,便说:“好,请小姐随我来。”
夏红在前带路,引着鱼薇薇往前,一路过去,没有走到顾嫣然休息更衣的那个院子,倒是意外看到华云和顾潇然在前面说话。
距离不远也不近,鱼薇薇分明听到华云说:“不管你做什么选择,我都会帮你,我父王也站在你这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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