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9、威胁

　　那活泉的水不知道经过什么工序特别处理，水是恒温的，一直暖暖昏昏，鱼薇薇大概泡了半个时辰，在那池中泡的有点昏昏欲睡，要不是女官轻轻推她，怕是就要这么睡过去。
　　女官说：“时辰快到了。”
　　鱼薇薇嗯了一声，拉过衣服：“麻烦了，请你先出去。”
　　女官福身行礼：“好。”
　　等她退走，鱼薇薇换上里衣走出去，坐到了那个第一日来时的位置上，让祥嬷嬷和几个婢女给她梳妆。
　　睡意不断袭来，她咬了咬舌尖，让自己强打精神。
　　她得把今天这一场撑过去，她要问个为什么！
　　她其实不知道那个管事说的话是不是能代表元太师，但在元家，在现在，她没有选择的余地。
　　或许是今日要认祖归宗，给她准备的衣服和装扮比较朴素婉约，瞧着打扮就像是书香门第出来的大家闺秀，当然，如果忽略她紧皱的眉头和疲惫的眼眸会更符合形象。
　　有管事小跑着到了阁楼门前：“太师已经往宗祠那边过去了。”
　　姜氏立即紧张起来，“祥嬷嬷，快些，这里离宗祠那儿稍有些远，万一迟了，太师若是生了气，锦儿又要吃些苦头了。”
　　“是。”祥嬷嬷手底下加快动作挽发，一边说：“夫人别太忧心，赶得及。”
　　姜氏虽在点头，但眼底的忧虑却是清清楚楚。
　　鱼薇薇垂着眼睑等着，终于，祥嬷嬷把最后一朵珠花别在发髻上说：“好了。”
　　“走吧。”鱼薇薇站起身，略提起裙摆往外。
　　有两个婢女走上前来一左一右的扶住了她，裙摆落了下去，姜氏低声劝说：“锦儿，若是你祖父看到你这样，说不准会——”
　　“好，我懂得。”鱼薇薇点点头，由着那些婢女扶着往前走。
　　“……”姜氏笑容苦涩，眼眶里沁了泪水，但却强忍着逼了回去。
　　元家的宗祠就设在府邸内一处幽静的偏院里，鱼薇薇到的时候，宗祠里已经站了几人，其中一人是昨日出现在阁楼门前和姜氏说话的人，她所谓的父亲，另外几人，一个年级比元明朗微长，眉眼也有些相似，应该是大房的元明廷，他的身侧站着三个男子，二十岁上下不等，元翼也在其中，想来就是大房的三个堂兄。有个打扮朴素却雍容的中年妇人领着几个婆子丫鬟，带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站在门口，姜氏到了门前停住脚步，以眼神同那妇人打了招呼，之后站在那妇人一侧，扶着鱼薇薇的婢女也松手退后。一直随着的女官轻轻扶上鱼薇薇的手肘，引着她跨步进了宗祠。
　　除了元明朗，元家的男人门个个目不斜视。
　　鱼薇薇瞧着这阵势，心里冷笑，万恶的重男轻女啊，可是为什么女官和她能走进来？或许这是她这辈子唯一一次进祠堂？
　　就在这时，外面响起脚步声，空气中的气氛也变得紧绷起来。
　　鱼薇薇回过头，看到元太师带着两个长随大步而来。
　　他今日穿了暗紫色圆领常服，没有束腰的那一种，头戴双耳纱帽，越发衬的他脸孔瘦削，带着皱纹的眼睑微微低垂，明明是平平静静的视线，却自带精烁光芒，有一种身在上位者的姿态，不怒自威。
　　元太师负手而来，外面的女眷门全都低头福身行礼，等他进来才站直身子。
　　宗祠内的男人们也整齐划一的行礼。
　　元太师淡淡说：“起吧。”然后错过鱼薇薇，到了祖宗排位前，接过长随准备好的三株高香点上，慎重其事的拜过，插入香炉中，才转身看向鱼薇薇：“看的怎么样了？”
　　那口气，就像是在问，作业做了吗？
　　鱼薇薇深吸口气，平静的说：“看完了，您请吧。”
　　元太师并不多言，抬了一下手。
　　女官欠身上前，点上三株高香，回来递到了鱼薇薇的手上，“小姐，请。”
　　鱼薇薇皱眉，看向元太师：“你不是说——”
　　“不必了，上香。”
　　鱼薇薇顿了顿，接过来，把三炷香插进了香炉里。
　　女官扶上她的手臂。
　　元太师说：“磕头。”
　　“……”
　　鱼薇薇一口气梗在喉头。
　　第一次见他的时候觉得他多有意思，现在就有多厌恶，她真的好想直白的告诉他，他们找的鱼薇薇早死了，她早就不是那个人了，可她不能。
　　这么做的后果，要么他们当她说气话不予理会，要么当真把她处置了。不是她想法多，这里的人，信天相就能要人的命，如果知道她是这样的“异类”还了得。
　　如今真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她紧咬着下唇，跪在地板上，像是泄愤，又像是不甘，三个头叩的咚咚响。
　　鱼薇薇站起身，“我要石大林到我跟前来。”
　　元太师花白的眉毛微微动了一下，很浅很淡的一下，“翼儿会保护你。”
　　“我只要石大林，把他派到我身边来，否则我就撞死在这儿。”
　　霎时间，本来就只有呼吸声的宗祠直接鸦雀无声。
　　这么多年了，这还是第一个有胆子当面威胁元太师的人。
　　元太师面上凝着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怒意，声音亦冷了三分：“你敢威胁老夫？”
　　“女眷都在外面，我却能进来……请恕我妄自猜测，我应该比一般的女眷有点分量。”鱼薇薇直视着元太师的眼睛说。
　　整个元家所有人，只有她的衣料是挑染了嫩黄的天蚕雪缎，其他主子，包括大房元明廷以及夫人，几位堂哥，姜氏和元明朗，乃至元太师自己，他们的衣服布料也不错，但比起天蚕雪缎还是有差距。虽然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分量，但是能让元太师耗费巨额财物建造阁楼当金丝鸟笼，又好穿好用的供着，都可以说明她在元家的分量是不同的。
　　老实说，她这有点剑走偏锋，威胁的口气很到位，然她却没有什么必死决心，如果元太师不答应的话——
　　元太师看着鱼薇薇。
　　那目光看似平淡绵软，实则犀利带着寒光，像是怒意，又带着积分审视，鱼薇薇被瞧得心里发憷，只能咬紧牙关，用更倔强的目光回视他。
　　气氛剑拔弩张的当口，元明朗忙说：“父亲，石统领那边似乎也没什么要紧事，不如……就让他过来护卫锦儿的安全好了。”
　　元明廷也适时说：“二弟说的不错，眼下翼儿营中有些要务，需得离开几日，除去石统领，似乎也没有更合适的人选。”顿了顿，元明廷又补充说：“石统领护卫锦瑟多年，办事妥帖，是能信得过的人。”
　　元太师说：“你是真心想找他保护你？”
　　鱼薇薇有片刻犹豫，“我就想知道为什么。”而整个元家的这些人都不可能告诉她，只有石大林或许会说。
　　元太师冷冷说：“愚蠢！”丢下这两个字，却大步离开了。
　　元明朗几步到了鱼薇薇身前，“你这孩子，怎的这样胆大？”
　　相较于大房一家人才济济，元家的二房子嗣单薄的很，除了鱼薇薇这个找回来的女儿，元明朗的膝下再无一子半女，这些年来姜氏每每思念女儿，他也没淡忘过，只是因为是男人，情绪稍微内敛一些而已，如今见到了鱼薇薇，关心溢于言表之间，“今日若不是你大伯父，后果还不知如何！”
　　元明廷说：“不是什么大事，父亲那边算是默许了，我这就让翼儿去将石统领召回来。”
　　元明朗忙转身拱手：“多谢大哥。”
　　元明廷点点头，带着三个儿子先后离开了。
　　元明朗看向鱼薇薇，叹了口气：“疼吗？”他问的是鱼薇薇额头的伤，已经有些发青了。
　　鱼薇薇摇头，她一心就想知道为什么，无法领会元明朗的关怀之情，如同无法领会姜氏无能为力的关怀一样。
　　她往外走，女官立即跟上扶持。
　　元明朗和姜氏对看一眼，二人脸上皆是无奈。
　　鱼薇薇回到那阁楼后，缩在床榻上睡下，她已经三日没有休息，头昏沉的像是要炸裂，真的坚持不住了，必须要休息。
　　她拉了被子盖住腿和小腹，问站在一旁的女官：“我怎么称呼你？”
　　“回小姐的话，下官叫做夏红。”
　　“那我就叫你夏姑姑吧。”鱼薇薇说：“夏姑姑，如果我睡下后，石大……统领来了，请唤我起来。”
　　“下官遵命。”
　　鱼薇薇这一觉睡了三个多时辰，倒不是夏红叫她醒来的，而是本身睡得不熟，隐约听到外面有人说话就被惊醒了，却是石大林和夏红的声音。
　　鱼薇薇立即套了鞋出去，果然看到石大林就在院内。
　　他已换了一身黑甲，装扮和元翼有几分相似，但肩甲的图案却有所不同。
　　石大林顿了顿，双手抱拳躬身行礼：“小姐。”
　　鱼薇薇走过去，好多话在舌尖滚动，半晌却只问出这几个：“你知道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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