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锯腿(一)
韩木匠说:“咱们不然去县城找个大夫来给月西……”
吕父咬了咬牙,“也只能这么办,我这边你也看到了,月西他娘……完全指望不上,我还得在这边照顾月西,就劳烦姐夫你帮我跑一趟了。”
“嗯。”韩木匠点点头,“我架马车去,尽量赶在晚上赶回来。”
吕父看着韩木匠微微佝偻的背影,满是沟壑的脸上全是后悔,当初要不是为了给自己娶这个婆娘进门,他姐也不会……当时她还怀着孕啊,就因为不眠不休的做针线弄的孩子早产,母子俩都去了,害得他这姐夫也一个人过了这么些年,却如今看看这娶回来的是个什么玩意儿?!
县城离北村一个来回少说也得一天的时间,吕父守在跟前尽心照看着吕月西,除了吃饭上厕所基本没出过门。
吕母小心翼翼的躲在门边偷看,虽然也担心吕月西的情况,但那点担心并没持续很久,就被肚子里翻上来的饥饿感给抹杀了,她缩回厨房做了饭,小声喊了吕父一声。
吕父的反应是直接一把拍上了门。
吕母便自己去吃了。
中间吕月西醒了一次,吕父本来想跟吕月西说锯腿的事情,但吕月西一直疼的唉唉叫,吕父没找着机会开口,吕月西又昏死了过去,便索性作罢。
入了夜,整个村庄时不时传来狗吠。
吕父看着吕月西睡得沉,才从屋里出来摸到厨房去,随意拿了一块干饼垫肚子,一边踱到院门口,远远的瞧着进村的路。
但等了小半个时辰,也没等来韩木匠,倒是吕月西又疼醒了,不断的哀叫。
他那干饼便咽不下去了,进到屋内。
吕月西疼的满头是汗:“爹,你去找红霞,让红霞帮我们找神医,爹……你跟红霞说说好话啊,我好歹是她哥哥,她不能这么见死不救啊爹。”当时在鱼薇薇家门口的时候,他昏死了过去,并未听到江华说的话,只以为江华是治不了。
吕父说:“好了,你别担心,你姑父已经给你找大夫去了,今晚应该会到。”
吕月西大喜:“真的吗?找的什么大夫?”
吕父嘴动弹了两下,转身往外:“我让你娘给你做点饭去。”
也许是听到有大夫能来治腿,吕月西没再昏死过去,精神百倍的等着。
吕母煮了碗白粥让他喝了,又过了半个时辰,快要接近子时的时候,韩木匠终于回来了。
吕父半是希望半是犹豫的看向韩木匠身后的马车,却看到韩木匠摇了摇头:“没人来。”
他到县城的时候已经日落西山,当时县城几家医馆都关门了,有两家没关门的医馆一听他说要大半晚上来北村看诊,想都不想就拒绝,还有一家倒是说银子给的到位远点也没什么,可一听是要锯腿,登时吓白了脸说他疯了,最后他没办法,只得先赶回来再说。
夜色中,吕父的身子晃荡了两下,“难道真的要……丢了这孩子的命吗!”
韩木匠犹豫了一下:“不然,我们找个会包扎和止血的大夫,然后……自己来?”
吕父一僵。
江华白天说的话在耳边回响:“锯这种工具,是木匠的绝活。”他干了一辈子的木匠,姐夫韩东也是老木匠了,锯子他们当然会用,可是……真要自己动手吗?
韩木匠说:“小时候听庄子里的老人说过,有的人去矿山上做工,断了胳膊腿还活着,现在就死马当成活马医吧,只要把坏了的那条腿锯了,让大夫好好包扎和止血,保不齐这命就保住了呢?”
吕父还僵着不知道说什么好,屋内就响起一声惊叫:“把腿锯了?锯谁的腿?姓韩的,你别在我爹面前说这些混话,你赶紧走,快走——”
韩木匠说:“你想想吧。腿重要还是命重要,不过好几个大夫都说了,这伤拖不了太久。”
吕父心里咯噔一下,重重点了点头,韩木匠就走了。
吕月西还在叫嚷:“爹我不要锯腿,我不要当残废,我不要锯腿——爹!”
吕父走进来,想说些安抚的话,却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早点睡吧。”
他佝偻着脊背,回了自己的屋子,吕月西再怎么叫喊,他也没出去。
这一晚上,他几乎没睡,早上天不亮就去找了韩木匠:“走,去镇上找个大夫。”
两人到了镇上,等着医馆开了。
那大夫一听说是这事儿,死白着脸把两人赶了出来,根本不听他们多说一个字。
吕父说:“不然还是去找鱼薇薇那个表哥吧,法子是他说的——”
“但是那个神医说他不动手……咱们还是先去镇上一趟,他不是说了一种能止血止疼的药吗?咱们把药买了,尽量求个镇上的大夫来吧。”不知为何,韩木匠觉得江华绝对不会出手帮忙。
吕父只好点点头,一路去县城,两人都是无话,因为车驾得快,一个半时辰就到了。
两人求了一圈,所有的大夫和镇上的一个反应,一听要锯腿,见鬼一样的看着他们,立即就赶人了,后面他们说什么根本不听。
走到最后一间医馆的时候,两人已经不敢再说锯腿的事情,可那大夫认得他们,一见面就立即皱起了眉头:“怎么又是你们,都说了那腿没治了,准备后事去吧。”
韩木匠拉住那大夫:“我们不是来请您治腿,那腿我们已经找到了大夫治了。”
“哦?”大夫诧异的看着两人,“真的?伤成那样还能治,不是哄你们的吧?”
吕父已经浑身无力,话也说不整了,只能看着韩木匠。
韩木匠说:“也是没办法了,总要保着命,人家说能治就得让治。”
大夫瞥了一眼,“那你们是来干嘛的?”
韩木匠说:“大夫,我们是想请你往北村一趟,帮忙止血止痛。”
大夫几乎想都没想,“我这里这么忙,怎么走的开?你们还是另请高明吧!”他自恃医术高超,对他们的话是不信的,只觉得这两个人还是来缠自己前去看病,可那腿是真烂了,没救!
吕父是个木讷的,不会说话,祈求的看着大夫:“大夫,求求你,救救孩子吧,求你了——”
大夫已经往里走,还有两个药童来驱赶他们了。
韩木匠赶紧说:“您不去也行,那能不能卖我们点紫荆藤的粉末。”
那大夫愣了一下,“什么?”
“紫荆藤的粉末。”
“你们要这个做什么?”
“帮忙治腿的那个大夫说,这是好药,能止血止痛——”
“你被人骗了!”大夫嘲讽的说:“那紫荆藤的粉末是种调香的香料,可不是什么止血止痛的药。”
韩木匠和吕父都愣了一下,吕父反应很大的说:“不可能!那个神医说了有用,就肯定有用!”
他如此激动,倒不是笃信了江华,而是花了四千多两银票换来的一句话,怎么能这么轻易就被推翻!
大夫瞧他衣衫破旧,人也可怜,语气便也放缓了几分:“紫荆藤的粉末是一种上等的香料,有些助眠的作用,但也不敢用的多,用的多了会很容易陷入梦魇,这种粉末要是抹到了受伤的地方,不但不会止血止痛,还会让人疼的受不了,加速伤口溃烂,而且还会让伤口难好……而且,一般的药铺是不会卖的,只有在香料铺子能买得到。”
大夫一边说,一边看着两个中年村夫陡变的脸色,少见的几分善心从心底泛了上来,他叹了口气,说:“你们是被人骗了,别白费力气了吧。”
吕父那张沟壑满布的脸数一下就变得惨白:“骗了?”
韩木匠也追问道:“大夫,你说的是真的吗?”
“我骗你们做什么?我是看你们可怜,哎,生老病死,人之常情,你们也别太难过,给他做点好吃好喝的,早点准备着吧。”
至于是准备什么,自然不言而喻。
两人离开医馆的时候,吕父整个人丢了魂一样,仿佛一阵风过来,都能将他吹的跌倒。
韩木匠安慰说:“你别想太多,没有那个什么紫荆藤的粉末,我们可以买别的止血止痛的药,只要锯了腿之后能止住血,这命就算是保住了!”
“可那个所谓的神医连说出的药都是骗人的,那他的话还能信吗?万一锯了之后月西没挺过来呢?!”
“那怎么办?难道真的像这个大夫说的,准备后事?老吕,你也说了,死马当活马医不是嘛?”韩木匠叹了口气,“那你看吧,锯不锯的一句话,要是锯,没有大夫的话,就让我来,要是不锯……也随你吧。”
吕父震惊的看着他,不可置信的喃喃:“你……你敢?”
“现在不是没办法吗?不过月西的伤势的确重,咱们这一天耽搁过一天……哎。”
吕父茫然半晌,难以抉择,半晌,忽然转往方才的医馆,扯住那大夫的手臂就祈求说:“大夫,求求你了,腿……我们自己锯,您帮我们给那孩子止血止痛行不行,求您了,我这辈子就那么一个儿子……求求您,我们自己动手,出了任何事情都与您没关系,只求您帮忙给孩子止血,求求您……”
他满脸悲切,甚至还有些语无伦次。
大夫想把自己的袖子抽出来却没办法,“哎你这是干什么?我都说了,没救了,再说我这里这么忙,哪有时间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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