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陡变

凌晨四点，西区科技广场空旷、寂静。

        广场东边的汉威大厦是一座转角写字楼，二十层以上十室九空，门窗上的招租广告，糊得像千层饼，整个建筑显得灰暗潇条。

        方羽打开2407房门，街灯的余辉映在墙上，留下斑驳的影子，使得屋内并不黑暗。

        方羽像夜猫一般脚步轻盈，闪身进了卫生间，打开吊顶扣板，从上边取下一个箱子。

        箱子里是一把德鲁塔狙击枪，方羽在黑暗中组装起八倍瞄镜、消声器。

        这把枪从未击发过，各部件手感滑腻，枪身散发着淡淡的机油味。

        方羽查看了弹匣，退出了一颗子弹，他从背包中取出工具，将一颗自制弹头换了上去，那是他用香皂和易拉罐铝皮做成的。

        制做这颗子弹，代表方羽已做出了决定，他要让任务失败。

        虽然会扣除相应的积分，虽然回家的路变得漫长，虽然他不怀疑任务系统的正确。

        但都无法让他做出恩将仇报的事来。

        白天和洛荣交谈，方羽隐隐有种感觉，任务或许与潘多拉代码有关，洛荣是脑神经细胞专家，如果要仿制人类大脑用于机器人，那么洛荣是绕不过去的角色。

        按照洛荣的说法，自主意识机器人就是一个全新物种，迟早会取代人类。

        方羽觉得理论太宏大，也太遥远，这世界没什么是永恒的。他只关心自己能不能退役，回到九宫市去。

        眼下他像一尊雕塑，静静地倚坐在墙角。

        普通人长时间保持一种姿势，会感到很难受，但方羽却不同，他的身体静态让他感到很舒服，这与他小脑的治愈方式有关，也是他成为狙击手的先决条件。

        小脑控制协调人的运动机能，一旦病变，肌肉不但萎缩僵化，且肢体乱颤，眼下方羽能静坐于此，得益于洛荣的研究成果。

        所以，他无法用一颗子弹去回报洛荣，当他走出洛氏庄园时，就已经做了最坏打算，甚至决定启用“安全屋”。

        天光终于放亮，未等清扫车驶离广场，晨练的人群陆续出现，音乐舞曲回荡在广场上空。

        方羽伏低身姿趴在窗前，用瞄准镜向外观察，扫视广场每个区域。

        广场北端有十几个人，正在搭建一个讲台，方羽用瞄具测了距离，五百七十二米。

        上午九点，广场不断有人汇集，随着人数增加，气氛开始不逐渐升温。

        热气球挂着标语腾空，下方是密集的横幅，这是失业群体的抗议集会，反对智能机器夺走饭碗。

        演讲者陆续登台，讲述自己生活的艰难和无奈。

        一位律师大秀口才，在台上发表长篇弘论。

        “……试想一下，律师、会计、司机、厨师、产业工人、农民等等这些身份职业，正在一天天消失，科技发展的底线和边界在哪里？”

        “上周我去理发，智能发屋，在屏幕上选好发型，扫码付钱，然后把头伸进一个罩子，一分钟搞定，店主在一边喝茶，脸上挂着得意的笑容，而我却心生悲凉，请问师傅，当人人买一个罩子时，你的手艺，你的职业，还有什么存在价值？……”

        “这套自动理发装置，也是工厂里的机器人生产出来的。我们的生活越来越便捷，越来越新奇，那我不禁要问，人，将来干什么？后代子孙只能编程序写代码吗？不幸的是，编程序写代码也将由人工智能完成。”

        “……”

        律师的演讲引发共呜，人们的情绪被调动起来，口号声此起彼伏。律师做了一个平复的手势。

        等场面安静后，他低沉地问道：“科技的边界到底在哪？当它无限发展时，人类的命运又当如何？今天，我们有幸邀请到著名科学家洛荣，让他来谈谈这个问题，有请洛氏医学研究院的洛荣教授。”

        方羽迅速调整瞄准镜，台下，洛荣那张熟悉的面孔占满了镜头，红色的十字瞄点晃动着，左右不离那双深邃的眼睛。

        突然，方羽发现了异样之处，洛荣的脸颊上的伤口。

        那是猫抓的，但方羽清楚记得，伤口是左脸颊。

        而现在却在洛荣的右脸上，难道又被猫抓了一次？

        就在这时，枪响了，挡在洛荣前面的律师应声倒地。顿时，广场像热油锅里泼进了冷水，炸窝般乱作一团。

        枪声出自这幢大楼，方羽迅速调转瞄镜，在视线所及的范围内搜索着。

        这是一幢转角建筑，方羽身在东侧，他只能观察到南侧建筑立面的范围。

        时值上午九点半，刺目的阳光直射大厦南侧，2318房的窗前，一名戴墨镜的男子出现在镜头中，他手中的枪，同样是一把崭新的德鲁塔狙击枪，只是没有安装消声器。

        方羽退出了自制子弹，将实弹推上膛，十字瞄点对准了那名男子的太阳穴。

        就在这一刹那间，墨镜男子像接收到照射信号一般，突然转头看向方羽这边，当方羽看到这张面孔时，不禁愣了一下。

        紧接着，方羽扣动了扳机。

        九毫米的钢芯弹掀掉了墨镜男子的头盖骨。

        然而，方羽并未看到血腥的场景，男子的头颅像装满零件的瓷瓶，被掀开后，发光的元器件散落一地。

        按照规程，方羽应该空手撤离，现场的扫尾由“清洁工”完成。

        方羽却做出了危险的举动，他关闭了通讯频道，急速奔向二十三楼。

        只因男子的侧目一望，让方羽有着非去不可的冲动。违规，会引来杀身之祸，但他仍旧义无反顾的冲进2318房间。

        倒卧的“尸体”只剩下多半张脸，墨镜斜挂在鼻梁上，方羽摘掉那人的墨镜，仔细端详，总算近距离证实了，这张脸与自己一模一样！

        方羽的大脑突然间一片空白，且找不出任何内容来填充，身体只有本能的机制还在运转

        这时，一团阴影投射到地面，方羽卧倒、侧滚，顺势捡起地上的枪，他来不及使用瞄准镜，只凭感觉扣动扳机。

        窗前悬停着一架无人机，随着枪声响起，子弹击碎了摄像头，继而撕裂了机身，无人机四散飘落。

        方羽放下枪时，感觉手肘下方有异物，一块两公分见方的元件，正发出呼吸式蓝光，一明一暗，一明一暗。

        没有时间辨认这东西，方羽捡起来元件揣进衣兜，迅速离开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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